31

黎政到A國沒多久,又回了一趟國,為了給徐倩移墓。

辦好一切手續,他又特地去關家拜訪,不湊巧的事,關山海出差去了,并不在家。

關溪見到他回來,別提多高興了,晚上硬生生拉着黎政睡在自己床上聊天,一聊就聊到後半夜。

從A國的風土人情和生活,說到關溪一個人在國內的苦悶,關溪越說越郁悶,險些在被窩裏抹起眼淚來。

“你走了,這個家就我一個人了,超無聊。”

黎政的胳膊搭在肩膀上,手掌輕輕拍打着他的後背,有些難受地安慰道:“還有大哥在。”

“大哥是工作狂,你又不是不知道。”說起關山海,關溪恍然想起一件事,“對了,那你走那天。我們不是在門口送你嘛?等送完你回去,就看到大哥從樓上跑下來,開着車跑了,連我叫他都不理。我路過他房間,見他房裏翻得亂七八糟的,跟招賊了似的。”

黎政心髒劇烈跳動起來,隐隐生出一些期待。

關溪問:“過了很久他才回來,我問他是不是去機場找你了,他還兇我,叫我閉嘴,差點拿手裏的本子砸我,簡直有病!”

黎政抓住關鍵字:“本子?什麽樣的?”

關溪邊回憶邊形容,在空中比劃了個大小,正是黎政送給他的禮物。

大哥心中還是有我的。

黎政心中一喜,追問道:“大哥什麽時候回來?”

關溪說:“後天早上。怎麽啦?你要等大哥回來?”

黎政點點頭:“叔叔給我訂的機票是後天晚上的,剛好可以見大哥一面。”

“喲,那可巧了,等我明早起來就給大哥電話,說不定他明天就趕回來了。”

黎政根本不敢奢望關山海提前回來,能夠中午一起吃頓飯,一起待上幾個小時,就很滿足了。

雖然分別才十幾天,卻已經像十幾年一樣久了。

黎政懷着滿心希望,卻不想關山海臨時有事,不能如約而歸。

曾雅柔在電話裏責怪兒子不像話,小政難得回來,工作就不能緩一緩嗎?

不知他是真忙,還是故意逃避自己。

哪怕黎政再難受,依舊出于本能的替關山海說話:“曾姨,工作重要,大哥是個負責任的人,我……我以後回經常回來的。”

“說到做到!”短短一個月不到的光景,就面對兩次分離,關溪紅着眼,又要掉金豆子了。

黎政趕緊說話,讓他分神,生怕一米八的男子漢哭暈過去:“當然!不過,我英語不好,這事你知道的。剛去A國,我肯定要先把英語學好,還有不熟悉的學業,可能會很忙。不過你放心,國內的號碼我一直留着,永不停機。想我的時候,你可以給我發短信,發郵件也行。喏,這是我的郵箱,我看到一定回複你。”

關溪把紙條折起來,小心翼翼地收好:“說好了啊,你要是敢不回,看我怎麽揍你!”

沙包大的拳頭在自己眼前晃了晃,黎政把眼中的哀傷隐起來,微微一笑,握住他的拳頭說:“知道啦,不用揍,你在我耳邊哭幾嗓子,我就會跪地求饒了。”

大約第一次分離與第一次重逢相隔時間不長,遭人調侃的關溪不再像第一次那樣悲痛欲絕,湊到黎政耳邊,笑嘻嘻地做出嚎啕大哭的架勢。

黎政被他鬧着,連帶眉間的陰霾都驅散了一些。

關溪鬧騰完,一本正經地說:“你答應我的,無論怎樣,都會回我短息和郵件,不許嫌我煩。”

黎政回他一個鄭重其事的點頭:“我走了,以後你要照顧好自己,照顧好關叔和曾姨,還有……大哥。”

“知道啦,以後我會随時跟你彙報他們的情況。二哥回國後,我連他也一并彙報,怎麽樣?”

黎政只當他随口說說,畢竟關溪這熊孩子,同他在一個屋檐下居住了六年,從沒見他對哪件事持之以恒過,沒想到,大概是這小子黏黏糊糊的性子使然,竟然真就說到做到了。

黎政雖不在關家,可關家發生的大大小小的事,他基本都知道。

關山海的工作室蒸蒸日上,曾雅柔問他什麽時候結婚,關山海被迫相親幾次後,索性出櫃了。

雖然對兒子的性取向十分震驚,但關家兩口子也不希望兒子去禍害其他女性,便由着他去了。

湯圓成了工作室的群寵,肥得像頭小豬,看誰都是不許摸朕的鏟屎官,唯獨關山海例外。

關山河學業有成,歸來後繼承家業,緊跟着相親、結婚、生下一對龍鳳胎,一路順遂,卻在關溪考上大學那年離婚了,據說還是女方率先提出來的,連龍鳳胎的撫養權都不要,就為了早日離婚。

至于關溪,用關家人所有人的話來說,那就是祖宗顯靈。常年吊車尾的人,經過一年奮發向上,竟然考上了本地一所二本院校。雖說不是什麽好學校,但關家人都以為他連三本都考不上的。

直到升到大二,關溪還對這件事頗有怨念。

關溪:我那是不愛學,就我們家這遺傳基因,我想考專科,老天爺都不讓呢。

随着時間的推移,科技的進步,當年的信息溝通、郵件溝通在七年時光裏,早已被QQ和微信等更加便捷的方式取代。

黎政點開微信新信息,好笑地搖頭。

黎政:嗯嗯,小溪少爺最聰明。

關溪發了一個害羞的表情,問他什麽時候回國。

七年了,黎政總算要回國了,當初說好常回來看看,可關溪再也沒見過他。

黎政同他說了自己的行程,麻煩他幫忙約關家所有成員出來吃飯。當然,他做東的這件事希望關溪能夠替自己保密。

關溪調侃他,受帝國主義熏陶多年就是不一樣,曾經呆萌的小政都知道制造驚喜了。

黎政沒有否認,只有他清楚,這樣做,不過是怕關山海不來。

推開包廂門,看到關溪身邊的人,曾雅柔驚喜地落下兩滴淚。

黎政高了,長大了,五官與少年時期有着細微的不同,可她一眼就認出來了。

“你小子,總算知道回來了。”

即便一直有電話聯系,但見到真人的感覺,總是不同的。曾雅柔拉着他看了又看,問東問西,其實那些話在電話裏都問過,見到真人後,忍不住又問了一遍。

關之洲無奈地搖頭,領着孫子孫女讓他們叫黎政叔叔好,然而說:“你曾姨年輕的時候性子強,年紀大了,又脆弱起來。”

曾雅柔抹了抹眼淚,扭頭罵他:“你才脆弱,這麽多年沒見到小政,你不想啊?你個沒良心的。”

關之洲聳聳肩。

黎政笑說:“叔叔和阿姨還是這麽恩愛。”說着從身後取出兩份禮物給他們,又分別送給龍鳳胎一人一個。

龍鳳胎今年四歲,關嫣嫣是姐姐,身穿一條紅裙子,接過禮物,格外有禮貌地說了聲:“謝謝叔叔。”她頭上紮着兩根馬尾辮,臉帶笑容,特別可愛。

弟弟關霜晨頗有小叔關溪當年風範,鹦鹉學舌似的重複了一遍姐姐的話,猴急地拆起禮物來。

黎政選禮物前做了功課,每樣禮物都是投其所好。

關霜晨看到禮物的瞬間,眼睛就亮起來,愛不釋手地坐在椅子上玩。

關嫣嫣倒是不急,讓奶奶把自己的禮物收好,說是回家在拆,活脫脫一個小大人模樣。

黎政心道:不愧是關山河的女兒,兩人淡定的模樣,簡直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關山河姍姍來遲,下班後就從公司趕來,見到黎政後,臉上并無太多詫異,颔首之後,便算是打了招呼。

黎政遞過去一個禮物,關山河道了聲謝,和女兒未拆的禮物放在一起。

關溪見到關山河也有禮物,坐不住了:“我的呢?”

黎政有意捉弄他,斜他一眼:“你這麽大,要什麽禮物?”

“我再大能有我爸媽大?”關溪見黎政無動于衷,挽起袖子便要親自動手開始搜身。

關霜晨兩眼放光:“小叔,要我幫你嗎?哎呀!姐你踩我幹什麽?”

關嫣嫣端莊地坐在椅子上,擡頭挺胸,目不斜視道:“不小心碰到你了。”

關霜晨信以為真,“哦”了一聲,就要跳下椅子。

黎政被姐弟倆逗得不行,關溪又在他身上亂摸,他無可奈何的舉起手說:“我投降,你自己看看桌子下面有什麽?”

關溪掀起桌布一看:“限量版鋼鐵俠手辦!”一把抱住黎政,“小政!我愛你!”

門吱呀一聲打開,關山海推門而入的便是這幅畫面。他微微一愣,直到黎政跟他打招呼,才反應過來。

黎政站起來,兩人視線幾乎平齊,當年還不到自己鼻子的少年,如今已于自己差不多高了。

“大哥,好久不見。”

一句話喚回了關山海意識,他松開搭在把手上的手,走進包廂:“嗯,好久不見。”

關山海從未想過,他與黎政的重逢會是什麽樣。一別七年,分別的時間甚至比共同生活的時間還要長。

昔日少年的表白,少年的哭泣,在漫長的時間裏沒有淡忘,也沒有加重,好像與生活融為一體,每每想起來時,他的回應大概就是一個“哦”。

當黎政毫無預兆的出現在他眼前,心境稍微波動了一下,然後又變成那個“哦”,僅此而已。

晚上的飯局如同每一次家宴,除了主角成了黎政,所有的話題都圍繞黎政轉,并無差別。

曾經只會托着腮,滿是笑容聽大夥兒說話的人,已經從聆聽者變為交談着。

他侃侃而談,知識淵博,無所不知。各行各業的問題,似乎都懂一些。

關之洲與他交談的十分開心,頻頻露出滿意的笑。

關山海坐在靠門的一邊,他來的最遲,他們只給他留了這個位置。

黎政兩手邊分別是關之洲和關溪,關山海知道關溪這些年與黎政的聯系密切,小弟坐在那兒,雖不合規矩,但理所應當。

曾雅柔和關山河夾着關嫣嫣和關霜晨,兩人各自照顧一位小朋友。

在座的每一位都言笑晏晏,唯獨他一個人,成了局外人。除了剛來時,曾雅柔問了一句“又加班了?”,好像就沒人再注意過他。

他比關山河還沒存在感。

一頓飯熱熱鬧鬧的吃了兩個多小時才結束,大夥兒拿着各自的禮物從酒店出來,除了關山海。

關山河離婚後,就搬回來跟父母住在一塊,他平時工作忙,實在沒有太多精力照顧一雙兒女。

關之洲和關山河各開了一輛車,問要不要順黎政一截。

黎政揮揮手:“不用,我開車來的。”

席上他說過,這次回國是為了工作。具體的事關家人不好多問,畢竟這是黎家的事,又涉及商場。

曾雅柔放下車窗,讓他開車小心,現在可不比以前了。路上車越發多了,他剛回國,別迷了路。

黎政笑說不會,他有導航。

曾雅柔這才放心的離開,視線落在關山海身上,才補了一句:“你也注意安全。”

所有人都默認他回公寓,即便明天是休息日,大家也默認他不會回家住。

的确,這些年,關山海嫌少回家。

所有人都走了,就剩下關山海和黎政兩個人。

太多年沒有交談,關山海望着黎政不知道說什麽,總不能問為什麽就我沒禮物吧?關家大少還不至于小心眼到這份上。

黎政看着他,也不說話。

氣氛一度很尴尬,關山海搖了搖車鑰匙說:“我走了。”

黎政說:“嗯,我也走。”

兩人一前一後啓動汽車,一前一後的行駛在寬闊的馬路上,一前一後的進入同一個小區,然後一前一後的走進同一部電梯,在同一個樓層停下。

關山海走出電梯,他不信邪的回頭看黎政,後者果然也跟出來了。

他在搞什麽?

關山海一腦門問號。

黎政掏出鑰匙,徑自來到他隔壁的房門前,然後把鑰匙插入孔中,輕輕一轉,門鎖“啪”的一聲開了。

這一下,關山海徹底震驚了:“你怎麽住這裏?”

黎政露出愧疚的表情說:“抱歉,年輕不懂事時買的。”

不等關山海做出反應,他已經走進家,把門關起來。

關山海傻愣愣地戳在原地,雖然很欣慰分開這些年,當年的小弟弟總算弄清親情和愛情的區別,可回過神來,架不住又氣又怒地瞪着他家門想:年輕的時候喜歡我,叫不懂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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