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心酸·心悸

“哎呦……”

低低而郁悶的一聲嘆息,花九堇在涼榻裏翻了個身。在一旁的椅子裏坐着看着書的賢長歌細眉一挑,漆黑的眼珠滑了滑,長指刮搔着下巴。恩……讓她數數,這才清晨起來一個時辰的時間裏,花姐已經是第幾次嘆氣了?二三四五六七□□十,打住!差不多四次吧。

啧啧,能讓花姐這麽郁悶的,也就那個華麗行宮中最尊貴的那位了。不知道花姐跟那位又鬧什麽別扭了。

賢長歌目光游離,手指捏着軟軟的書籍古本,指間律動中将薄薄的本子捏成了波浪形。目光裏,一個光頭的高大男人腳步輕盈地走了過來。

“賢刑長。”光頭男子向賢長歌打過招呼,望向背對着他的花九堇的背影,目光微微沉了下來,在花九堇慵懶看不見的身後,男人十分恭敬地九十度鞠躬,“閣主。”

花九堇懶懶地應了一聲,也不去看他。有氣無力地懶在涼榻裏,仿佛一灘曲線多情的水。

哎?賢長歌背靠在椅子裏,書角頂着下巴。這個男人好像有點眼熟,是閣裏哪位弟兄來着,她目光閃了閃,是了!是莫觀音底下的人了,叫、叫仕鳴陸?對吧。

“閣主,這有您一封信。”仕鳴陸盯着花九堇暴露的背影道。

“信?”花九堇突然冒出來一句,然後神經質地回過頭來,烏黑的發絲貼在夏日帶着些濕氣的白皙面頰,更是顯現出一絲妩媚之意。

花九堇半支起身子,扭頭目光如炬地盯着仕鳴陸遞過來的信,眼神希意的,質疑的,然後接過了這封信。

花九堇滿懷希望地看了眼信封上的落款——毓公子。

什麽玩意兒!花九堇長指一甩便将信扔了出去。

她上唇含着下唇呼出一口氣,心情不太好似的。毓公子,什麽毓公子!她還以為是太後給她寫信呢!真是……自從那次她暈倒,兩人不歡而散後,太後那邊一點聲息也沒有,也不召見她。真是!真是……

花九堇想到這裏就又将自己郁悶而委屈地蜷縮起來。

仕鳴陸見那封裝裱不菲的信封被扔在地上,眼疾手快地又将它拾起來,抖了抖灰塵,見花九堇背對着他顯然是不想搭理,他無奈轉身去看賢長歌。确見賢長歌漆黑的眼睛深邃地盯着他,男人一個激靈。

“你過來。”賢長歌的表情有些意味深長。

男人一聲不吭地跟在賢長歌的身後向遠處走去,還不忘回過身來看看涼榻上的花九堇。

“莫觀音最近一直都在那邊……啊?”賢長歌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但是仕鳴陸倒也明白她的意思,當即點了點頭。

賢長歌扯了扯嘴角,一副頭疼又無可奈何的模樣,氣急。她偏了偏頭看向涼榻的花九堇,然後擡手拍了拍仕鳴陸的肩膀,“那你在莫觀音不在的時間裏,看好她底下的人。”她伸出長指,動作溫柔地理了理仕鳴陸的衣領子,語重心長地說:“你也知道觀音她那性子,可是畢竟是組長的職位,底下這不還有你們這一群姐妹弟兄麽,沒人看着鬧出點事兒總歸不大好,花姐的性格想必你也清楚,要是傳到她耳朵裏……你說呢?”賢長歌輕聲低語的,說一句便停頓一下,話裏有話。看她的樣子顯然是不想驚動那邊的花九堇,長指彈了彈仕鳴陸肩膀的布料灰塵,擡起光華流轉的瞳仁望着他。

“是是,賢刑長說的是!”男人認真而又小聲地應道。

賢長歌滿意地笑了笑,跟聰明人講話就是省事兒。

“哎,你也不用太緊張。”賢長歌拍了拍男人結實的臂膀,“花姐重用手下是最為公平,你好好表現,這也是個機會,恩?”

仕鳴陸連連點頭。

賢長歌扯着仕鳴陸在這邊講悄悄話,花九堇那邊也從躺屍狀态回過神來。

既然太後不來找她,那她就主動表現一下,這樣可能會讓她消消氣。花九堇從涼榻裏坐起身來,“賢長歌!”

聽見花姐叫她,賢長歌趕緊領着仕鳴陸走到榻前。“花姐,您說。”

“你叫上些人,在大院等我。”花九堇沉吟了一下,又補了句,“順便把莉莉絲也叫上。”花九堇坐在榻邊,雙手撐着榻沿,眸子裏積着沉甸甸的光澤。

“好的,花姐。我馬上就去。”賢長歌對一旁的仕鳴陸使了個眼色,便一起退下去了。

“哎?花姐。我們這是去哪?怎麽、怎麽都走出京城了?”杉山司文邊說還便往回看。這裏已經是京城的郊外了。

花九堇皺了皺眉,似乎自己也是很苦惱的樣子,她沉吟了一下,好像自己也沒有辦法回答杉山司文的問題,說:“到了就知道了。”

邁出的腳步微微頓了一下,腳下龜裂的磚塊被花九堇這麽猶豫地一踩,發出清脆的斷裂聲。

莉莉絲奇怪地看着花九堇,“boss”上午的陽光清澈通透附着着淡薄的金色,莉莉絲金色的發絲在幹淨的光線下仿佛鍍上了一層黃金。

面對莉莉絲的疑惑,花九堇目光從遠處收回,看着一旁跟着過來的弟兄姐妹都停下腳步看着她,等她指示,她擡了擡手。“莉莉絲,你帶着她們往前面的廣場走去,看看能查出些什麽。”她有些心虛地摸了摸高挺的鼻梁,輕微的低頭中耳墜晃動,竟顯現出一股年輕女子令人憐愛的柔弱。“我就不過去了,你們查好過來跟我彙報。”花九堇甩甩手打發了她們。

賢長歌皺了皺眉,和莉莉絲在前面領路,長指不禁握上了腰間的刀柄。會是什麽東西?花姐竟會這麽抗拒?

賢長歌和莉莉絲再回來的時候,臉色不太好,尤其是賢長歌,腳步虛浮,搭着莉莉絲的肩膀就跟踩着棉花一樣。

“怎麽樣?”

賢長歌翻了個白眼,動了動蒼白的唇瓣,趕緊踉跄着跑到牆邊彎腰嘔吐起來。莉莉絲和花九堇默契十足又心有不忍地撇開了視線。

“Boss,你還記得我留洋之前一直很苦惱麽?”難得見莉莉絲嚴肅的神情。

花九堇知道莉莉絲留洋之前一直在苦惱查什麽東西,但她那個時候心思全在太後那裏,也沒有詳細去了解過,只知道莉莉絲那時候每天心情都不大好,皺着眉,跟有人欠她好多銀票似的。“記得。”

“我留洋之前前一年,那個時候【寒屍】的事件我去了一趟【地下蟲洞】,無疑中發現了一個屍坑。”她轉身指了指遠處中心廣場,“跟這個差不多,範圍比這要小一點。After that,我一直在追查那些屍體的來源,可惜一直到留洋都沒有找出那些屍體之間的聯系。”她金色的瞳孔嚴肅起來又凝聚着迥然的光芒。“……看來,這件事情還沒完。”

花九堇将唇瓣抿成了一條嚴肅而猩紅的直線,這次的案子看來不是一般的嚴重。可惜,太後啥都沒說就走了。一想到太後,花九堇嚴肅而正經的樣子瞬間變得慵懶又楚楚可憐起來,哎,好想她呀。她可不可以去皇宮看看她呀,好想她。

原本沒有這麽想她,可是在心裏念叨念叨着,那種思念便難以抑制了,她在原地來回踱步,仿佛懷裏揣着的愛慕要承載不下的焦灼。

“莉莉絲,這邊你繼續負責。我先走了。”花九堇還未開口就往京城的方向走去,話音剛落,她急切地邁出開長腿奔跑起來。好想她,相見她,現在就想見她……

“呼——呼——公公!鶇公公!”花九堇在皇宮裏,盲目地在太後常去的禦花園和各種涼亭找了一遍沒有見到太後的身影後,看見鶇公公 ,趕緊大喊着,伸長手臂來回揮動,氣喘籲籲地跑到了鶇公公面前。

“花大人,您這是怎麽呢?滿頭大汗的。找雜家有什麽事?”

花九堇皺着眉喘着氣,搖了搖手,“公公,我不是找你。我是……”她咽了口口水,“我是找太後,太後在哪?”

是,是了。能讓花九堇這麽狼狽的,也就太後了。鶇公公也免不了調侃一下花九堇,“花大人,太後的寝宮也沒有這麽大吧,瞧把您找的氣喘籲籲,太後這會鐵定是在寝宮躺着呢,您跑了一大圈,沒見着她?”

花九堇憋不出話來,她哪都找了,就唯獨沒有去太後的寝宮。

“公公,那我去找太後了。”

鶇公公見她急匆匆地跑掉,無奈地搖了搖頭。

太後的寝宮在上午還處在一片深沉的黑暗中,大紅的紗帳後面,隐約有着一道隆起的弧度,花九堇慢下的腳步又微微快了起來。她撩開帳子,太後背對着她側躺着,薄被下掩蓋的身姿,蜂腰纖纖,肩膀圓潤,長腿性感。順滑的長發仿佛浸潤了夜空的墨色,如海浪般四散在錦被上,刀斧精雕細琢的側顏鑲嵌在發絲的中央,一動不動又美麗到極致的模樣仿佛只是一副淬了劇毒的美豔畫作。

花九堇被太後沉睡時散發出來的冰冷孤傲的氣息包圍着,很不舒服。她委屈地爬到床上,在太後的後背處緊貼着蜷縮起來,“你不要不理我……”

太後一動不動的,好像還在睡。

到傾薇顏這個境界,道行深着呢,到底是裝睡還是真睡,也只有她自己最清楚了。

“……我已經讓賢長歌她們去查了,這次的案子我一定會解決的,我不會讓你失望的。”花九堇盯着近在咫尺的太後的背影自顧自說着,聲音輕輕的,剛好傳到太後的耳朵裏。

……

可是太後一點反應都沒有。

花九堇急了,她貼在傾薇顏的身後,仿佛任性鬧別扭又想影起大人注意的小孩一樣,貼着傾薇顏的後背時不時地頂一下,拱一下,嘴裏弱勢地哀求着,“你理理我……”

她騷擾太後的動作也不敢太大。她怕她。

那是一種莫名的,無法形容的,花九堇自己也不清楚那是怎樣的又是從何時起的,對于太後有一種非常深的臣服和敬畏。即便兩人現在關系親密,她還是很怕她的。

太後一直不理她,她越想越委屈,縮在那邊也不動了。

花九堇灰心喪氣的時候,太後終于輕輕地發出了一聲喟嘆。

“找本宮什麽事?”

聽見太後發話,花九堇瞬間精神起來,她在傾薇顏的背後小心翼翼地支起身來。嚅嗫着,想着怎麽組織語言,她應該表現出一副有擔當,能力強悍地的樣子向她信誓旦旦承諾自己會盡力完成任務;還是像陷在情愛中的年輕女子一樣,一腔熱情又義無反顧地表達她的思念與愛慕,可是這樣她又怕她嫌棄她胸無大志,會覺得她不是值得依靠的人,畢竟她是有着如此尊貴的身份。

花九堇不禁嘆息出口,她想不清這個問題,便告訴了傾薇顏自己此刻的心情,“我想你了,想見見你。”

傾薇顏聽見花九堇的表白似乎是妥協了,她轉過身來,伸長手臂,示意花九堇躺倒她懷裏。

傾薇顏望着頭頂紅色的紗帳,漆黑的瞳孔仿佛是光華流轉的寶石滾動着鋒利的光芒,她低下目光去看懷裏的年輕女子,她乖巧而聽話地縮在她懷裏,讓人心生憐惜。

太後微啞着性感的嗓音低低地開口,“乖,讓本宮親親你。”

花九堇急切地仰起頭,将紅唇抵上太後冰涼而柔軟的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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