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鼠·屍體·蛇

懷裏的女人似乎休息夠了,她擡手推開了花九堇,坐起身來,将衣服整理好。又撿了地上的軍袍遞給花九堇。“穿上。”

太後鮮血般紅色的指甲在四下寂靜的夜晚仿佛鋒利的刀刃,觸目驚心,又那麽刺眼漂亮。

花九堇接過軍袍,神情是不情不願,天氣這麽熱……

太後紅唇一抿勾人地笑了笑,擡手輕輕撫了撫花九堇的面頰,又輕輕地拍了拍,示以安慰。

花九堇這才心情稍微好受些,将長袍套上,攏了攏前襟。“我們要去哪?”

傾薇顏笑笑,沒有明說,“跟本宮來。”她徑直向前走去,手伸在後面,白皙而細長的手指撥動着,勾引似地吸引了花九堇的視線。花九堇小跑着跟來上去,一把捉住了女人不安分的手,握在掌心裏牽着。

太後滿意地勾唇又笑了起來。拉扯起的性感唇線仿佛罂粟火紅的花瓣沾染着淋漓的鮮血,駭人又誘惑。花九堇側頭盯着太後的側顏,挪不開眼。花九堇專注忠誠的目光顯然讓太後很是受用,她長指在花九堇的掌心表揚似地刮搔了一下。

坐在刑番院落大門口飲酒的仕鳴陸他們不知去了哪裏。

一輪圓月高挂在天空,月亮背後隐着雲朵,将皎潔的月光不斷地暈染開來。天空深遠而反射着深色的藏藍,寂靜無聲的空氣仿佛是吞天巨獸無底洞般的肚腹。

傾薇顏牽着花九堇走出院落的大門,左右張望了一下,秋水剪眸朝花九堇狡黠地眨了眨,放開了她的手,“要跟上了哦。”

花九堇不明所以的一個眨眼間,便見傾薇顏已經提氣躍出了好遠,此刻正轉身目光盈盈地望着她,烏黑的發絲在身後綢緞般旋開來,翩跹旖旎的身姿仿佛月下展翅的美蝶,優雅而妖嬈。

花九堇震驚過後,勾唇一笑,邁開長腿追上了上去。

傾薇顏顯然不想花九堇這麽輕易就追上她,回身又拉開了與花九堇的距離,自己在前面領着花九堇一路出了京城,來到邊郊,停下了腳步。

這裏有一個遺棄的城市,斷壁殘垣間盡是荒敗的景象,慘慘的月光籠罩着,更是顯得凄涼清冷一片。

“怎麽來這裏?”這裏都沒有人,別說人了,估計連活物都沒有吧。

花九堇轉頭看着傾薇顏,見她目光深邃,視線望了過來。“你跟本宮過來。”

傾薇顏帶着花九堇又往裏走,磚塊鋪就的道路都已經開始破碎,長出青苔來,龜裂開去。發黴的窗棂落在道路兩邊,幾只老鼠叽叽喳喳地從她們身邊竄過,在她們之前往深處竄去,仿佛這片死城的中心有什麽東西在吸引着它們。

花九堇看着一閃而過的老鼠,目露深思,她又看了看身旁的太後,一言不發,面容也正經嚴肅起來。

花九堇鼻尖翕動,微微蹙起眉,什麽味道?這麽難聞,仿佛什麽腐爛的東西,仿佛有很多腐爛的東西混在一起發出的酸臭味,又像是變質得厲害,已經不能用酸臭來形容了。

會是什麽?這個死城地中心到底有着什麽?這種偏遠又廢棄的地方,到底是什麽人會來這裏?

又穿過一條小巷,那種味道已經是鋪天蓋地地籠罩過來,仿佛沙漠裏掀起的遮天蔽日的沙塵暴,一瞬間便能将人淹沒。花九堇喉間不斷上下滑動着,一陣陣的幹嘔讓她的眼眶泛紅濕潤,她停下腳步,難以前進。

花九堇再一次壓抑住腹部的翻江倒海,目光看了眼身旁的傾薇顏,見她絲毫不受影響。

太後伸手安撫着花九堇的後背,給她順順氣,另一只手伸到她胸前,去摸挂在她胸前的那塊鑲金紋的血鑽,血鑽仿佛感應到了什麽,發出一陣微弱的光芒。花九堇在一陣陣巨大的惡心中完全沒有注意。

而在那塊血鑽閃過光芒後,花九堇感受到的惡心微微褪去了一些,渾身的筋脈都擴張了一倍,血液流速快起來,卻是很舒服。

“好點了?”

花九堇望着太後投過來局促而寵溺的笑容,又有些不好意思。耳廓染上慚愧的紅色,自己身為太後的屬下,竟然這麽沒用,太後還這麽鎮定,自己倒反先打退堂鼓了。她想着,更是責備自己,挺直了脊背,擡了擡手,示意自己沒事,可以繼續走。

太後眯着笑又促狹地盯了花九堇一眼,這一眼更是刺激得花九堇裝模作樣了起來。一臉正色。

“你這家夥。”太後嬌嗔,擡手捏了捏她通紅的耳朵。

暴露啦!花九堇的耳朵火燒火燎了起來。

城市中央不是巨大的廣場,是一個高臺建築,呈圓形。

花九堇深深呼出一口氣,擡頭望着眼前的高臺建築,目光凝重起來。

太後朝面前破碎的臺階邁出一步,轉身望着面色沉重的花九堇調笑道:“等會可不要哭鼻子哦。”

花九堇面色一僵,急促地反駁道:“怎麽會!”她仿佛要申明自己的優秀與出色,“我從來沒有哭過鼻子!”

傾薇顏本就是調戲戲耍她,可是聽見花九堇的話卻陷入了回憶。回想起這個孩子第一次被她找到的模樣,之後豢養在她身邊,一天一天成長起來的樣子,到如今勇敢有擔當,長成一副讓男子女子都傾慕的出色身姿。

她伸出手讓花九堇牽住自己的手。

兩人最終站到高臺上,望着中央巨大的圓坑,月光都仿佛沾染了屍氣與污穢。

這不是傾薇顏第一次見了,不過她還是蹙起了精致的長眉。而花九堇面色一下子蒼白,瞳孔皺縮,将唇瓣抿成了一條僵硬的直線。十年來,她跟在皇太後身邊,接手過形形色色各種各樣的事件、人物、死物、鬼物,兇殘邪惡的,蠻橫無理的,怪異無解的,但是所有的加起來都沒有眼前的震撼。

她胃裏湧起一股股巨大的惡心,又被另一股力量給壓了下去,這才得以沒有丢臉地吐個昏天暗地。

“這裏怎麽回事?”花九堇皺着眉,目光落在深坑裏,仔細逡巡,有一些還是新鮮的,有一些已經腐爛了,骨頭都露出來,發黑發臭。底下還有‘吱吱’或是‘窸窸窣窣’的聲音,那些腐爛的屍骨血肉不斷地鼓動起來,這邊起那邊落,底下仿佛盤踞着什麽東西。

伴随着突來的動靜,更多的是‘吱吱’的聲音,無數的老鼠從底下鑽出來,四處逃竄,密密麻麻地爬上來,黑壓壓一片,花九堇瞬間頭皮發麻,她動作迅捷地擡手摟過太後的細腰,腳尖一點,往旁邊的一堵斷牆躍去,兩人站在牆頭,迎風而立。花九堇的軍袍下擺吹散開來,獵獵作響。傾薇顏的長發仿佛散開的絲綢揚在身後。襯得兩人仿佛是要乘風而去的神祇。

就在她們剛站過的地方瞬間被一片老鼠壓境,還好她們閃得及時。

在那些老鼠逃竄的期間,巨大的深坑裏的東西還在不斷鼓動着,隆起的弧度越來越高,仿佛就要破土而出。應該用突破屍體更恰當一點。

一個東西突然在紛揚的屍體中立了起來。

花九堇看見這個東西,臉色瞬間蒼白如紙,環着太後腰的手也垂了下去,搖搖欲墜,渾身失力。

太後眼疾手快一把抱住癱軟下去的花九堇,這掉下去可是掉到鼠堆裏啊。

“花九堇,你怎麽了?花九堇,花九堇?堇兒!?”皇太後幾次呼喚叫不醒懷裏的人,竟是暈了過去。傾薇顏鳳顏不悅,一蹙眉。這是怎麽回事,探她的身體沒有問題,可是怎麽就暈了過去呢。

皇太後傾薇顏的不悅直接遷怒了從深坑裏竄出來的東西,一塊塊黃黑的斑點布滿全身,沾染着粘液的皮膚,散發着腥臭味,立在空中。傾薇顏一個冰冷的眼神掃過去,漆黑的瞳孔一瞬間仿佛閃過了詭異的紅色。

那個大蛇一般的東西只在傾薇顏的一個眼神中便瑟瑟發抖,長身一個蜷曲翻轉,直接不要命地逃竄了出去。

太後不明所以的目光中夾雜着擔憂,看了看懷裏的人,一個閃身離開了。

“走啊!走開!!走開!!”花九堇大叫着從噩夢中驚醒。她長臂在空中亂甩,急切又盡力的樣子仿佛是在驅趕讓她崩潰的東西。

傾薇顏抱着花九堇回到刑番院落之後,便一直伴在她身邊,聽見她驚恐地在睡夢中尖叫又是驅趕,直接擡手捉住了她的手臂,穩穩的,不讓她動彈,也不說話,直到花九堇清醒。

見花九堇鎮定了,傾薇顏才奇怪地問她:“你怎麽了。突然就暈倒,身體也沒有出什麽問題?”

花九堇抿了抿唇,臉色還是不太好。她看了看傾薇顏嚴肅的面龐,欲言又止。

見花九堇不說話,傾薇顏目光瞬間鋒利起來。

花九堇嚅嗫着還是開口了,“我讨厭蛇。”可是看她的神情,哪裏只是讨厭,看見蛇就暈,在夢裏大聲尖叫‘走開’,這麽失态,怎麽說…很嚴重。

“讨厭?”傾薇顏眯了眯妖媚橫生的美眸,瞳孔裏射出冰冷甚至刺骨的光芒,逼視着花九堇仿佛她犯了千刀萬剮的罪行一樣。讓花九堇一瞬間針芒在背,渾身血液逆流。

傾薇顏的這個回答好是奇怪,她的着重點竟然是‘讨厭’,一般人的關注點不應該是‘蛇’麽。

花九堇在傾薇顏冰天雪地般的目光裏手腳發麻地開不了口。她只是說了‘讨厭蛇’,為什麽傾薇顏的反應這麽怪異。她不喜歡蛇也有罪麽,雖然‘不喜歡’這個詞用得委婉了點。

太後又再次眯了眯眼,攻擊力更強悍了,雖然她一瞬間笑得風情萬種,聲音又是極盡溫柔,可是這副模樣的她更是讓花九堇感覺要窒息了。這個樣子的太後簡直就像披着玫瑰外衣的深淵。

“來,你倒是跟本宮說說怎麽個讨厭法。”太後笑得溫柔,火紅的嘴角仿佛淬着毒。

“崩潰……”

“……”

太後的臉色不是很好,仿佛是又氣又惱又無計可施,又有點哭笑不得。

傾薇顏這張絕色妖豔的面孔上很少出現這種表情,這讓花九堇瞬間意識到不對,可能跟任務有關,所以太後才這麽生氣。她便問:“是不是這次的任務就是和蛇有關啊,放心,我還是會完成任務的,不會讓你失望的。”花九堇趕緊表态。

傾薇顏看着花九堇的目光越來越深邃,越來越難以捉摸。

最終,太後什麽也沒說就走了。

作者有話要說:

我要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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