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杜梅這女人不知道怎麽回事,鑰匙給了她就要不回來了。這兩天往我宿舍又是倒騰衣服,又是倒騰随身化妝品,中間來過一兩個女人敲門,都被她嚣張的氣焰吓回去了。我看這架勢是打算長期的‘臨時居住’,于是決定找她談談,但人家遇到這個問題,總說自己很忙,這方面的事能不談就不談,省得跟我浪費口舌,有這氣力去争論,還不如到床上滾兩圈實在。

于是我很沒出息地銷聲匿跡了。

‘搬’進我的宿舍以後,她反倒沒有先前出現得那麽頻繁,她也有很多事情忙,她家族的生意做的挺大,我不是很清楚,但知道化妝品,玉飾,服裝,酒吧她都有染指,她是杜家的獨生女,以後家業沒出意外肯定都歸她,所以她現在應該在有條不紊的在接收這些東西。

我呢,在公司的業績仍然很好,所謂一人吃飽全家不餓,還有餘錢寄點給家裏。白天跑業務,晚上跟朋友混夜店,在舞池裏扭動身體,就像喪屍終于複活。

後來杜梅跟我說,反正都是要出來玩的,為什麽不來我的酒吧,我給你VIP,給你包間,酒水随便點。她給了我一張酒吧的金卡,我帶朋友去消費的時候,小弟告訴我,都是發給政府商要的卡,裏面沒錢,但是可以無限刷單消費。回頭我問杜梅,這種卡發出去多少張了,她坐在我床上塗着指甲油哼着異國情調的歌曲,無所謂地調調“合你在內,也就十張,發多了,我這酒吧還掙不掙錢了。”我挺榮幸自己成為她這十分之一的貴客。

“你說你這又送車又送卡的,我其實收着心裏挺別扭的。”我逗她。

“嘁,你快拉倒吧,十來萬的車我送出去都嫌自己寒碜,你就別埋汰我了。再說這卡,又沒現錢在裏面,你想用錢也不能使它,頂什麽用?我看我明天給你點現金花花,親愛的謹寶,可好啊?”

“別學那纨绔子弟的包養套路了成嗎,這車和卡我遲早得還給你。”

“還什麽還啊,給了你,就是給了你。再說我也不打算給你有朝一日分手的機會,那夫妻財産就是共同財産,我的便是你的,你說遲早得還我是幾個意思,要和我分手?”

我被她那個認真的樣子逗笑,指甲也不塗了,歌兒也不哼了,踩着我的被子跳起來,仿佛我只要說個是字,她下一刻就能撲上來跟我決一死戰。

“那我也得有那個膽啊。”我說着就轉身往客廳走,她從後面撲上來,跳我背上,笑兮兮地說“來,讓我親一個。”

正鬧着,手機響了,杜梅還挂我背上,我一手往後扶她的腿,怕她一不小心摔下去,一手拿出手機看來顯,只見屏幕上飄着宋小樂三個字。

心裏咯噔一聲,當然明白,後面的杜梅也看見了。

“你跟她還有聯系呢?”她不鬧了,從我背上下來,兩手交疊在胸前,滿嘴滿臉的譏諷我“什麽時候的事呀,我都不知道,是不是已經背着我來往好幾回了?”

“我沒事跟她來往幹什麽。”杜梅質問的語氣引起了我內心深處的一點反感,源于我父母在我小時候的各種莫名地争吵,于是我就特別反感吵架這件事。

“沒來往,人家這個點打你電話做什麽?你看看手機,都已經十一點了,正常關系這個時間會打電話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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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好的解釋應該就是開免提,宋小樂的聲音特別潺弱,她說“你睡了嗎?”

“準備睡了,你有事啊?”

“沒什麽事,就是想你能出來陪我喝杯酒嗎?”

這句話讓杜梅的表情一下冷掉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抓過桌上的包就出去了,整個過程大概就只有五秒的時間。她關上門,我才反應過來。天啦!這大半夜穿絲帶吊裙出去,她是要鬧哪樣?

匆匆挂斷宋小樂的電話,抓了車鑰匙我就追上去了。我這宿舍只有樓梯沒有電梯,她是從樓梯跑下去的,也就二樓,她很快就上了她的保時捷,我費了老勁追上去然而只得到一串令人惆悵的汽車尾氣。眼下只有一條路,那就是用我的福特去追她的保時捷,想想這勇氣也是醉了。但在當下那個場景裏,我還是比較擔心她的安全,不說她穿着吊帶絲裙這樣跑出去被人占便宜怎麽辦,就單單說她那激動的情緒還半夜開跑車,我也實在不放心。要是出了什麽事,我肯定後悔一輩子。

着急我是真着急,可是這福特的動力也是醉了,我這哪能追上她的保時捷,得虧這是市內紅綠燈多,現在還能看見她車屁股,再往前一段,紅綠燈少了,我可能連屁股都見不着了。趕緊給她打電話,媽呀,她還不接,我繼續打,又過了兩個紅綠燈,她才接,帶着很重的哭腔“不陪你的舊情人去喝酒,跟着我幹嘛?”

我開始追她的時候是很無語又氣急敗壞,但是聽到她的哭腔以後瞬間又心軟了“那已經過去的事了,你還拿它來較什麽勁?這大半夜的,你什麽也沒穿就那樣跑出去,我不跟着你跟着誰?你快別鬧了,乖乖回家睡覺好嗎?”

“如果是過去的事——”她的聲音直接提高一個key,“那為什麽現在還要聯系?你說過當時更喜歡她一些,現在是不是還是?樂謹我真的很喜歡你,但你現在跟我在一起,為什麽就不能認真地只喜歡我!”

我能說我比她更難過嗎,尤其是聽到這些話後,我很心痛,第一次有這樣強烈的心痛感。如果說這就是陷在愛情裏的表現,那麽我确實感受到了它的威力。我想好好守住一份感情,但是我對自己真的沒有這種信心,在我爸媽的愛情生活中,我看透的是——越美好的事物在被摧毀的時刻越是令人心碎。

我情緒低落的說“前面是星巴克,你在那邊停車,我們好好談一談,我告訴你為什麽。”

她苦笑了一下,“好。”

她拐進星巴克的停車場,我跟上去,先下車,繞到她的車前面敲敲玻璃,意思是就在車上談吧,她穿成這樣也不方便出來談啊。她放我進去,我關上車門。看她臉上淚水未幹的痕跡,其實很難過,但是我只能壓抑着自己不去抱她。其實長久以來,我都沒有自信能和她一直在一起,我爸原先的時候很愛我媽,他們都是彼此的初戀,但是結婚在一起好了沒多久,兩個人就因為我爸出軌鬧掰了,整天地砸鍋碗瓢盆,我媽的眼淚至那時候就沒有幹過。我很讨厭我爸,打小就讨厭,但是越長大鄰居親戚越說我像他,不僅五官像,細微末節處也像,處理事情的習慣,講話的脾氣,等等,就連對待感情的态度也一樣,這一切都讓我感覺糟糕透了,我恨這樣的自己。我不想讓這樣的自己去毀了一段真摯的感情,所以我只能在感情還沒更深之前選擇放棄,但是我想盡量處理的溫和一些,不要讓彼此太相恨。

“我真心實意的告訴你,我和宋小樂現在确實沒什麽,至少我這一方來說,我真的沒有那方面的想法。跟你在一起的這段時間我很開心,以前我也會去招惹小姑娘,寂寞了也會419,但跟你在一起的這段時間裏,我沒做過這些事,希望你相信我。”

她控制着自己的情緒,不太有起伏地“我只想知道,現在在你心裏的那個人是誰?”

她就是這樣,喜歡問我深層的東西,其實我不太答得上來呢“大概誰也沒有吧。”

一句話,讓她整個人像被抽幹所有的力氣一般,別過臉去,靠在車窗上,在微弱的燈光裏,只能聽到她極其壓抑地哭聲。我是真的,真的感覺好心疼,我想抱住她,好好安撫她。但是造成她這樣傷心的元兇是誰呢?不是我嗎。靠近我,不是得到愛,而是靠近了痛苦。我能對她做的最大方的事,就是好好放開她的手。

“你跟我回去吧,如果不想留夜,至少把衣服換了再走,好不好?”

她不回答我,還在哭呢。

我有點着急了,最怕看見女孩子哭了“你要怎麽樣才不哭啊?要不你抽我一大耳光子行嗎?”

她還是不理我。

又等了幾分鐘,我幹脆一不做二不休拔了她的車鑰匙,下車,繞到車門的另一側,試圖把她從車上拽下來,但是人家反抗啊,用盡全身力氣的反抗,那潛臺詞和明臺詞都是“你放手!”,我哪能放啊,仗着自己是穿平底鞋的穩定性比她的高跟鞋強,生拉硬拽外加公主抱才把她搞上另外一輛車(因為我不會開保時捷,哭~),拉上安全帶,鎖好安全鎖,并用威脅的語氣說“我現在可是開車呢,你別跟我鬧啊,待會兒方向盤錯位,咱倆可是一起挂了。你就算不心疼你自己,不心疼我,你也想想我媽,她五六十歲的人了,已經沒有老公了,再沒有女兒,那晚年得多凄慘啊!”靠這樣一路的威脅,我才順順利利的把她帶回來,過樓道的時候,也是一把強抱才把她弄上樓,然後進屋才放開她。說句混蛋話,這麽激烈的戀愛就是在我少年時代情窦初開的時候也沒有過啊,今晚可把我累死了。

“你去換衣服,換好之後我就送你回去,後面你愛怎樣就怎樣,我保證不管你,成嗎?”

她長手長腳地立在那,哭過的眼睛還是紅彤彤,盛滿了委屈的眼淚,一路上的掙紮,衣服也歪了,頭發也亂了,就只是站着,仰着臉望着我,不肯去換衣服,也不肯說話。

我不敢看她,眼光只能在地上找落腳點,僵持了一會兒,最後還是她進屋換了衣服出來,“走吧。”

一路無話,把她送到酒吧,我把兩輛車的鑰匙都還給她,她接過去也沒說什麽,我說卡我留着,就當做個紀念,行嗎?她說随便。

我自己打車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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