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送沈莺莺回了家,陸朝走到兩人“撞車”的地方,扶起他丢在路邊的單車。

小鎮沒什麽夜生活,路上也沒安裝路燈。

好在有萬家燈火給他照明,陸朝乘着夜色騎單車去網吧。

網吧名字叫“流金歲月”,是他哥們兒王田寶開的。顧名思義,王田寶這哥們兒的爸爸姓王,媽媽姓田,他是他們的寶貝兒。

真是特別特別有深意的名字。

撥開一條條塑料簾子,陸朝擠進“流金歲月”。

聽到動靜,前臺電腦後面鑽出顆腦袋,一看來人是他,忙摘下耳機。

隐隐約約的,耳機裏面傳出一段激昂的搖滾樂,是Michael Jackson最新專輯裏的單曲。

“你今兒怎麽現在才來?我去,比賽早結束了吧?”王田寶霍地起身,上下打量他,眯着眼賊兮兮地笑,“喲嚯嚯,上次聽謝昊兔崽子說,你們學校好些姑娘整天追着你跑,你還特做作特清高,誰都看不上呢!咋了,終于出現了個和你對上眼的姑娘?所以我們陸神忙着約會,這才破天荒頭次把游戲抛在了腦後?”

陸朝輕飄飄斜他一眼,一聲不吭走到老位置。

埋頭開主機,靜靜等待電腦啓動。

網吧裏除了他兩,空無一人。

畢竟小鎮生活水平不高,一開始大家就說開網吧準虧本,誰有閑錢不務正業啊?

可王田寶這哥們兒無心念書,一門心思要跟随潮流,死皮賴臉求着他爹娘,終于湊足了錢把網吧開了起來。

事實證明,說不虧本是騙人的。

一天到晚,零零散散的客人,連維持收支都夠嗆。

但王田寶軸啊,他始終堅信,未來某一天,他的網吧一定會風生水起賺得滿體盆缽!

大概将近一分鐘,電腦屏幕呈現出蔚藍色的開機桌面。

陸朝點擊左下角的圖标,加載進入《奇跡之境》。

王田寶巴巴湊過來,語氣竟有些幸災樂禍:“今天是這個月團隊賽最後一場吧?你不來就相當于棄權,哇塞,這麽說,你們團居然要跌落神壇啦!”

“你不開口,沒人當你是啞巴。”

“朝朝,女色誠可貴,游戲價更高啊!你居然為了一個女孩兒抛棄了游戲,你還是我認識的那個朝朝嗎?”

“王田寶。”陸朝面無表情看他,食指往右指,眉梢輕挑,“一邊兒玩去。”

“诶喲,沒趕上游戲又不是我的錯,沖我橫什麽橫?”

陸朝蹙了蹙眉,不再搭理他。

今晚因為他個人原因,沒能參加比賽,從而影響了團隊排名,這是有史以來第一次,他們團隊拿不到榜首,他感到十分抱歉。

看到團裏幾個隊員游戲還在線,陸朝向他們私聊道歉,請求諒解。

晨曦姑娘:“朝陽,你是不是出了什麽事?”

卧龍在天:“對啊,你這小子,就沒缺席過,害得我們擔心了半天,又沒你家電話,游戲倒是沒關系,就是生怕你有事。”

陸朝的游戲ID叫“朝陽”,沒什麽特別意義,純粹是他懶,不願花心思去想。

晨曦姑娘和卧龍在天是他在這個游戲裏的搭檔和好友,見他們沒有絲毫責怪埋怨,陸朝松了口氣。

指尖輕敲鍵盤,打字:“沒出事,就是被牽絆住,脫不開身。”

還沒點擊發送,一直守着舍不得離開的王田寶樂了,陰陽怪氣在他頭頂說:“喲嚯嚯,實在脫不開身?看來追着你的姑娘特粘人還是怎麽?”

陸朝眉頭緊皺,猛地敲擊發送鍵,扭頭盯着王田寶不作聲。

往常開玩笑就罷了,畢竟都是子虛烏有,他不介意。

但現在确實是有這麽回事,王田寶的話他聽着不順耳,人好好一姑娘,憑什麽被他耍嘴皮子當做消遣?

“陸朝。”對峙沒幾秒,王田寶認慫,一臉悲恸,“傷心,你今天怎麽連玩笑都開不起了啊!”

“換個玩笑,咱們還能好好做哥們兒。”

“嘁,瞧你一臉冷氣,誰稀罕做你哥們兒?”聳了聳肩,王田寶佯裝生氣地溜回前臺,卻留了個心眼兒。怎麽說呢,陸朝這哥們兒好像還真有些不對勁啊!

游戲裏,跟隊友們繼續聊了幾句,陸朝退出登錄,電腦關機。

起身走到前臺,從兜裏掏出幾塊錢擱在桌面,他懶散地擺擺手:“我走了,你早點睡。”

王田寶“嗯”了聲,專心聽偶像的歌,搖頭晃腦沖他擡擡下巴:“拜拜!”

到家正好八點半,天已經烏黑。

陸朝剛到門口,“噔”一聲,裏面開了門。

“奶奶,不是讓您別老等我回來嗎?”

“人年紀大了,哪那麽早睡得着?你餓不餓?我鍋裏溫了疙瘩湯,你要餓就去吃一碗。”

陸朝把自行車推進去,好笑地搖頭:“我吃了晚飯才出門,沒那麽不經餓。”

頭發半白的慈祥老人跟在他後面,扶了扶架在鼻梁上的老花鏡,同樣笑着說:“你現在正是長身體的時候,當然要好好補充營養,你爸媽在電話裏跟我囑咐,要多買些有營養的食物給你補身子,他們還讓我轉告你,好好學習,考上大學,然後……诶,朝兒,你胳膊怎麽在流血,哎唷疼不疼啊?”

正聽得不耐煩,想找理由脫身,忽然覺得不對勁。

流血?陸朝聞言怔住。

循着奶奶的視線低眉,他看向自己右臂肘關節處,那兒确實有一抹鮮豔而純正的紅色,大約兩厘米長,乍一看,是還有些像鮮血。

陸朝忍俊不禁,突然想笑。

什麽血啊,那是口紅印兒。

“朝兒,怎麽啦這是?哎喲,得快止血。”

“奶奶,不是血,是……嗯……是紅色油漆。”

老人一臉奇怪:“油漆?哪兒沾上的?”

“不知道,沒注意。”撒完謊,陸朝觸了觸鼻尖,“奶奶,我先上樓洗洗。”

“嗯嗯,去吧!”

進了卧室,陸朝拉上窗簾,站在窗下發愣。

什麽時候沾上的?大概是扶她那一瞬?

當時她整個撲入了他胸膛,為了站穩,手指還緊緊抓着他手腕。

依稀之間,是有一團溫軟觸在他手臂,他卻一無所覺。

沒什麽大不了的。

五指穿過短發向後捋了捋,陸朝好笑地彎了彎唇。

只是巧合而已,算了,洗洗睡吧!

拿了毛巾,陸朝沾水擦掉口紅痕跡,轉身去浴室洗漱……

雙休很快過去,周一清早,睡了整宿的泓鎮逐漸鮮活起來。

街上的幾家早點鋪子差不多時間開始營業,起得早的人們已經開始品嘗第一鍋出爐的鍋盔了。

因為沈莺莺崴了腳,沈家昨天臨時開了個簡短會議,在沈莺莺“上學難”的問題上,大家展開了激烈讨論。

最後得出結論,沈樾弟弟實在是心有餘而力不足,遂決定,沈莺莺以後提早一小時起床,搭沈蔚他們上班的順風車去學校。

這可真苦了“起床難”沈莺莺同學了!

這不,天剛微微亮,她就迷迷瞪瞪不知被誰拉了起來。

夢游似地洗漱穿衣,又食不知味地啃了個包子,被塞進了車。

很快,又被丢了下去。

沈莺莺孤零零站在學校門口,冷風一吹,終于清醒。

哎,開天辟地頭一回,她沈莺莺居然這麽積極地來上學。

沈莺莺不甘心地搖頭,杵着爸爸特地塞給她的棍子,“身殘志堅”地走到教室門口等開門。

太慘了。

還好有卓靓麗鞍前馬後的伺候她,簡直宛若天使。

當然,這個天使主要還是因為免費得了口紅的原因。

上午第一節課才下,卓靓麗就迫不及待拿了小鏡子躲進廁所試口紅色。

出來後,看沈莺莺眼睛裏滿滿都是崇拜。

泓鎮的女人們都不怎麽愛化妝,大家自然儉樸又持家,所以口紅真的算比較稀奇的玩意兒。

但她們家莺莺居然可以自己做出來哦!

“莺莺,我絕對相信你以後一定會成為出色的設計師造型師,還有什麽什麽師,反正是大師級別的師。”

兩人坐在老地方吃飯,卓靓麗一邊誇,一邊殷勤地把自己碗裏的火腿夾給她,“來來來,莺莺,多吃點好的,腳會好得快。”

“嗯。”毫不客氣地把火腿肉塞進嘴裏,沈莺莺點頭,她是得快點養好腳傷,每天提早一小時上學,她簡直生不如死。

“對了,莺莺,你腳怎麽又崴了,是我記錯了嗎?你以前好像崴過一次。”

“卓靓麗,你居然還好意思提這事?”

“我怎麽了啊?”

沈莺莺憤憤不平地瞪她:“都怪你,周五傍晚,我要不着急給你送口紅,我怎麽會……喂,你有沒有聽我講話,你往哪兒看呢?卓靓……”

扭過頭,沈莺莺倒要看看她身後究竟是什麽玩意兒,能把卓靓麗眼睛都看直了。

結果——

沒說完的話語戛然而止,沈莺莺順着筆直的黑色褲管兒往上,然後,看到了幹淨的白色襯衣,再然後,看到了陸朝好看的臉。

關鍵,他嘴角還微微上翹着,是在沖她笑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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