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乘虛而入
一杯、兩杯、三杯……
瞿連和臧芳的戀情成了大夥新的關注點,大家都七嘴八舌讨論。瞿連和臧芳年紀差不多,都四十來歲。臧芳比他紅,年輕時也拿過一些獎,不過女演員人到中年事業上垮塌得更厲害。事業上尚有老本可以吃,但是婚姻感情上可選的餘地就不多了,她和瞿連頗有些同命相連的惺惺相惜才走到了一起。
瞿連也有些醉意了,話多了起來。談到自己和臧芳,還有那麽點熱戀的意思,言辭間透露着溫馨和甜蜜。
除了邢沛,誰也沒注意到旁邊的裴青還在默默灌酒,已經一整瓶紅酒下去了,他悄聲招來服務員,又給自己點了一瓶威士忌。
安靜從容地一杯接着一杯,旁邊有人跟他說話,他也說,也笑,然而轉過頭來,神色卻是那麽的受傷落寞。
邢沛記得資料上裴青還的年齡是三十八歲,看起來只有三十出頭,如果穿得年輕點,說二十八也不是沒人信。長得再年輕,神态和氣質卻是個實打實的中年男人。
老男人們的崩潰都是這樣的麽?悄然無聲地,不露破綻地,很仔細才能從一個轉瞬即逝的表情裏分辨出來那麽點不同。
邢沛想起裴青還問過他的話——第一次喜歡上某個人,第一次暗戀、渴求別人的心情,繼而想起他那略帶苦澀的吻。
胸膛被暴擊了一拳似的,讓人心疼且憋悶。看起來無欲無求、一陣風仿佛就能羽化登仙的男人,終歸還是一個普通人,會有可望而不可即的困境,會有求而不得的人。就像邢沛以為憑着自己的美貌、富有和年輕,就沒有把不到妹子,釣不到的凱子,卻還是在裴青還這裏屢屢翻車,無法控制自己因為他的落寞而難過。
也不知道是該心疼這個老男人還是自己。
一直到快十點,這頓飯才吃完。瞿連去結賬,發現裴青還已經替他把賬結了,有些生氣地回來埋怨了他這個愛管閑事的師弟一頓。
裴青還也不說話,只笑着擺手。
大家都收拾東西陸續離席,裴青還看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才撐着桌子站起來,然而剛剛站直那一剎那,還是頭暈得往旁邊打了幾個轉,就直直要倒下去。
一只手臂伸過來,有力地抓住了他一邊肩膀,并把人往後一帶,裴青還牢靠地倚住一個胸膛。
扶着他的人還很嘴欠:“這就醉了啊,剛剛灌自己酒的氣勢呢。你師兄一出門,你就東南西北都找不到了麽?”
“別管我。”裴青還暈頭轉向,腳步虛浮,但還能分清眼前這人是邢沛,也能聽出他的挖苦,有氣無力推了他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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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是自然沒能推開,反而他喉頭一動。
邢沛趕緊把他拖進包廂的衛生間,裴青還撐着馬桶一頓嘔吐。
邢沛皺着眉頭給他遞了一瓶水,裴青還伸手擋開,扶着洗手池,接了幾捧水給自己洗了臉,漱了口,又對着鏡子仔細把自己臉上的水給擦幹淨,衣服整理好了,才轉身出門。
邢沛抱着胳膊跟在後面,看得出來裴青還努力保持着鎮定,走得緩慢,想把步子踏實在一些。然而蛇形幾步,又是一個趔趄,邢沛眼疾手快扶住了他。
裴青還又作勢要推,邢沛抓着他的胳膊用了力,壓低聲音:“你他媽那麽能幹,有本事走條直線給我看看。”
“不用你管。”
“是麽,那我讓你親愛的師兄來管你,告訴他你聽到他訂婚了,就把自己灌成了這副鬼樣子。”
裴青還喝酒不上臉,反而越喝臉色越青白。此時他仰着一張蒼白的臉,連唇色都褪盡了,嘴角微顫,眼白卻因為醉酒發紅。他眼神十分複雜,他沒想到這樣一個跟他不但沒什麽交情,反而處處不對付的人,竟然能洞察到他內心藏得最深的秘密。
邢沛把他的秘密講了出來,仿佛是和着血肉掏出了他的內髒,他來不及掩飾,也沒有力氣去掩飾,只顧着體會一種更真切而深層的疼痛。
裴青還喃喃地說:“我不知道,他沒有告訴我他訂婚的消息,一點也沒有。”
邢沛不說話,只是架着他往外走。
到了大門口,劇組的車陸續開過來接了人又開走。瞿連正在跟王耀說話,看到邢沛和裴青還,走過來扒了扒裴青還的臉。
“小裴,你怎麽喝成這樣了?我記得你酒量沒這麽差吧。”
裴青還擋開瞿連的手:“師兄,我沒事。你連訂婚都不通知我。”
瞿連很不以為意按着裴青還的肩:“哎呀,我通知了老師,知道你在劇組,也不是什麽大事,結婚一定通知你。”
聽到“結婚”二字,裴青還低頭不再多說,只道:“我讓羅嘉一會兒送你去機場,晚上的飛機容易颠簸,路上注意安全,到了跟我說。”
“我打車走就行了,你讓羅助理把你弄回去。”
“我随便坐輛組裏的車就回去了,讓羅嘉送你,這時間車不好打。”裴青還堅持。
李默的車已經開過來了,邢沛說:“瞿老師你放心,我負責把裴老師給扛回去。”
“那行吧。”瞿連雙手握住邢沛一只手,“真的太感謝你了,我師弟,還有試戲的機會。今天時間倉促,下次有機會再好好感謝你。”
邢沛有些冷淡地把手抽出來:“別客氣。我們先走了。”
說完他拖着裴青還,幾步下了梯子,把他往後座上一塞,接着自己也坐了進去。
李默跟在劇組的車子後面,走到一個路口時,邢沛突然說:“右轉,上三環。”
“現在不回去嗎?”
“我想兜兜風,把頂窗打開。”
剛剛立秋,一年中最熱的時節總算過去,到了晚上退了熱,風是涼的。李默開得不算快,頂棚也只開了一個縫,夜風帶着城市的味道湧了起來,邢沛暢快地呼了一大口氣。
邢沛吊兒郎當地問:“你真的喜歡那個姓‘瞿’的?我很好奇你看上他哪兒了,不漂亮,也不聰明,還一臉郁郁不得志的樣子,他有什麽值得你醉成這樣子的,你跟我說說?”
可能是他說了姓“瞿”的壞話,裴青還并沒有理睬他,倒是李默偏頭看了邢沛一眼。邢沛一眼給他瞪回去--開你的車,少管閑事。
李默乖乖轉回去了,邢沛又說:“你們認識那麽多年,他是不是你初戀?第一次喜歡別人,發現對方是個直的,就一直不敢說?呵,上次誰跟我說演戲都靠觀察和模仿,不是親身經歷來着。”
“沒想到裴老師你這麽純,還搞這種又臭又長的暗戀。我跟你說,犯不着,這世上男孩女孩,新鮮的肉體有趣的靈魂不計其數,沒有誰不可代替……”
這時李默開上了一段減速帶,車子屁股抖了抖,後座也沒有系安全帶,裴青還順着真皮靠背就斜着滑倒下來,半邊身體靠在了邢沛肩上,才發現裴青還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睡着了。
他媽的!
邢沛擡着他的肩,把他順下來放在自己腿上。車廂的光線随着外面的路燈明滅變化着,裴青還側靠在自己腿上的臉時而清晰,時而模糊,像是蒙上了一層朦胧的面紗。夜風吹起那層無形的紗,輕輕蕩漾在邢沛的心上,讓他心癢癢的。
他把裴青還的頭掰正了一些,讓以一種更舒服的姿勢躺在自己腿上。低頭看了一會兒,又撩起他垂下去的頭發,順着鬓角摸了摸他的臉頰,手指上也沾上了一層滑膩膩的感覺。接着摸上他光潔的額頭,順着眉毛劃了幾下,再沿着鼻梁蹭下來,拇指輕輕揉稔他的嘴唇。
邢沛并非什麽正人君子,送到嘴邊的肥肉沒有不吃的道理。他拉下裴青還的領帶,挑開他領子上的鉑金紐扣,順着霍開的衣領把手伸了進去。
裴青還穿的是夏季的絲質襯衣,出入的場合和車上都有空調,還是出了汗,皮膚有些濕黏。邢沛一寸一寸往下摸,手感不錯,沒有太多肉,摸起來是緊實柔韌的。他手指滑到胸前,夾着揉搓了兩下,這地方敏感,裴青還下意識往下側了側,躲過他的手指。
邢沛嘴角上揚,他輕輕咳嗽,對李默說:“現在回酒店。”
“好的。”
“頂窗關上,空調打低一點。”
說完邢沛又把裴青還的薄西裝掀開一些,免得漚出更多熱汗。他抓起裴青還的手握着,看着窗外快速倒退的景物,腳掌輕輕點着車子的真皮地膠。
他們比組裏的人更晚回來,樓下沒什麽人了。
李默說:“我問問看羅嘉回來沒有,讓他下來扶裴老師。”
“不用,我扶他上去。”邢沛推了裴青還幾下,看他睜開迷蒙的眼睛,“裴老師,到酒店了。”
裴青還頂着一張茫然的臉,語義不明“哼嗯”了幾聲,也清醒了一點。邢沛下車,李默拉開裴青還這邊的車門,把人扶了下來。
裴青還揉了揉臉,終于睜開了眼:“沒事,我自己能走。”
李默放他走了兩步,眼看他東倒西歪,邢沛又上去架住他:“裴老師,是不是年紀大了都這麽喜歡逞強?”
裴青還知道自己今天欠邢沛的人情有點多,也不再一而再地拒絕,由着邢沛和李默架着他往電梯間走。
到了李默的樓層,李默說:“我幫你把裴老師先送上去。”
邢沛揪着眉:“誰要你獻殷勤,下去。”
李默一頭霧水,這不是自己工作嗎,怎麽就成了獻殷勤了,不過還是聽話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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