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對視

薛玉娥聞聲,立時精神幾分。側頭看向她,面露慈笑道:“我沒事,天也快亮了,等完事後再一起休息吧。”

和她預想中的一樣,薛玉娥果然不負盛名。不管幾個時辰前她當着自己和薛湛說的那些話是否出于真心,但僅憑她事無巨細,穩重端淑的态度,薛玉嬌心裏也不由對她生出一絲敬佩。

見她堅持不睡,薛玉嬌也不再多勸。

直到聽到外面沉健有力的腳步聲愈發漸近,薛玉娥輕咳一聲,薛玉芳和薛嘯雲方才從睡夢中登時清醒過來,連忙回到自己的位置規規矩矩跪好。

薛湛裹着白裘風塵仆仆從宮中返回來時,見到幾人已經疲倦不堪的樣子,略一停頓,平聲道:“都回去休息吧,這裏我一個人守着就夠了。一個時辰後,我會讓人去通知你們。”說話間,孟霖帆接過他手裏脫掉的白裘。

薛玉娥似乎有話想說,但話到嘴邊,旋即又咽了回去。最後拖着兩條酸軟無力的腿站起身,向他行禮告退。

衆人陸續離去後,唯獨剩下薛玉嬌和謹娘兩人。

“你為何還不走?”

薛湛一邊有條不紊的整理東西,一邊出聲問道。在此期間,眼睛自始至終沒有看過她。

但顯然,他已經猜到她有話要說。

她站在那裏,不确定要不要現在提起有關于父親死因一事,眸色閃動間,終于還是忍不住啓唇問道:“叔父,我父親,真的是被北夷細作戕害的嗎?”

薛湛一怔,沒想到她會問自己這個,一時間,停下手裏的動作,眸色深深。

沉思了片刻,語氣聽不出什麽太多的變化,平聲回道:“是。”

“那您可曾親眼目睹?目睹了當時所發生的一切,确定看到了是北夷人所為?”頓了頓,她繼續道,“又可曾,讓人驗過我父親的屍身?”

薛湛背對着她,長眸微微一動,抿住嘴唇,慎重地沉思起來。但很快,凄怆回道:“我聽到動靜趕到時,人已經咽氣了。究竟是不是北夷人做的,我不能肯定的回答你。屍身大理寺的人也驗過了,頸部是致命傷,一劍封喉。你還有什麽要問的嗎?”

“就這樣?其它再沒了嗎?比如說,是否中過毒?”

他目露悲痛,暗暗提了一口氣,簡潔果斷的道:“沒有。”

原以為薛湛跟随父親一路,定能知道些什麽,豈料,從他這裏也得不到任何有用的信息。薛玉嬌再次回憶前世臨死前孫瑩瑩說的那些話,心中篤定,父親的死,絕非那麽簡單。

薛玉嬌欲要行禮告退時,薛湛突然輕聲叫住她:“三姑娘。”

薛玉嬌身子一顫,腳下一頓,緩緩回過頭,剛好與他四目相對。

薛玉嬌心下緊張的注視着他的眼睛,不知道他接下來還想說什麽。

“往後若遇到困難,記得随時來找我。”頓了頓,他又加了一句,“我會保護你。”

薛湛望着她,一瞬間,之前的冰冷威嚴早已不複存在,聲音難得流露出些許溫柔,那雙深褐色的眸子中,更是透露出一種令人無比心安地堅定。

室內阖然安靜。氣憤莫名升起一絲暧昧。

薛玉嬌知道,雖然距離前世正式向自己表白還有段時間,但現在聽他說完這些,也少不得面皮微微發紅,感到些許不自在起來。

……

“侄女兒知道了。多謝叔父。”

薛玉嬌努力讓自己心态恢複如常,微微莞爾,淡淡颔首表示謝意。

臨別前,薛玉嬌忽然想起一事。遲疑了一下,還是回頭問道,“對了,昨日您吩咐人送來的飯菜都是我平日裏愛吃的,這些除了父親外,只有我身邊的人知道。我問過我院子裏的人了,她們都說不曾跟您提起過,我心想,應該都是我父親生前告訴您的吧。”

“是。”薛湛一副坦然的回道。談及此,俊朗堅毅的臉上多了些許柔和,“不打仗時,兄長時常與我聊起你,便知道了一些你的喜好,以及一些不喜歡的東西。”

聽到這裏,薛玉嬌心中莫名感到一些心酸。

憑此可見,父親即便常年不在家,但也在遠方記挂着她。而他緩解思念女兒的方式,大概就是和身邊最親近的人常常聊起她。

想到自己,何嘗不是也用這種方式和謹娘抒發對他的思念。

在她很小的時候,每當父親出征,短則一兩個月,長則一年半載不在家,她總是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的問謹娘:父親去哪兒了,什麽時候回來。謹娘便安撫她說,父親是保家衛國去了,只有平定了邊境,大魏的百姓們才能得以安寧。而她的父親,是整個大魏的英雄……

當年小小的她,對父親和叔父,以及那些誓死守衛國家的戰士們,充滿了崇敬之情。

如今,好不容易平定了匈奴和北夷,戰亂得以平息下來,終于可以有機會和父親離得近守的久了,卻不想,上蒼不開眼,還沒來得及見面,就讓他們父女二人陰陽兩隔。

兩人從靈堂出來時,謹娘回頭看了一眼,謹慎地低聲問道:“姑娘剛剛為何突然這麽問?難道是懷疑侯爺的死,另有其人?”

薛玉嬌略一沉吟,道:“若是我說,不是懷疑,而是肯定呢?”

謹娘目露驚色:“姑娘,此事可是由大理寺卿親自辨認過侯爺屍身,謝家父子二人親自做證,以及朝廷和陛下親筆所定薛侯爺是被北夷細作殺害的啊。姑娘因何産生質疑的?”

她總不能說是上一世孫瑩瑩那個賤妾告訴她的吧。薛玉嬌自知不能說實話,只得道:“你還記得當時事發後,北夷內是怎麽流傳此事的嗎?”

謹娘稍作回想,随即點點頭:“北夷裏裏外外全部否認殺害薛侯爺一事。不過兩國交惡多年,不承認也在情理之中,試問,誰會悄悄殺了人,還要昭告天下呢?”旋即又道,“可是姑娘,你總不會是因為這個就心存疑慮吧?”

“不錯,不止這個,還有別的。”

“還有什麽?”

薛玉嬌輕輕吐出一個字道:“夢。”

“夢?”

謹娘顯然被弄糊塗了,不曉得這怎麽還和夢有關系。

“昨日,父親托夢給我了,”薛玉嬌徐徐說道,“他向我傾訴,害他的人,并非北夷人,而是和謝家之人有關。”

“什麽?!”乍然聽到“謝家”,謹娘立時驚得說不出話來,“你指的是,謝國公府?”

薛玉嬌道:“是,不然還有哪個謝家能有這種本事?可以近身輕易取走我父親的性命?”

要知道,她父親可是號稱“常勝将軍”,不只是自身武藝精湛,而且心思缜密,治兵嚴謹,敵人根本很難混入軍營。除非,是身邊認識的人對他動手。

而放眼整個金陵城,當今能夠和他武力不相上下的人,不過兩位。

薛湛近幾年來提升速度驚人,算是一個。

再有一個,那就是謝卓。

謝卓同薛義一樣,同樣是武将出身,身手不凡,而且,世襲公爵,算起來,其尊貴比薛義還要高出一頭。兩人共事多年,偶爾遇到大敵一同出征,外人看來,他們關系十分融洽,除了有時讨論戰況可能意見稍有不一致外,并沒有發生過大的摩擦。

“這怎麽可能?姑娘忘了,薛謝兩家可是世代至交啊。還有你與謝小公爺,你們兩個指腹為婚,正常來講,謝家下聘迎娶你也就在這兩年內了。老婢無論如何也不能相信會是他們謝家人做的。”

見她無動于衷,謹娘繼續勸說,“姑娘,你也說了那是夢,一個夢,怎麽能夠當真呢?此事,老婢認為是你想多了而已。”

兩家确實沒有任何矛盾,反而因多年來的姻親關系,可以說親上加親。只要她嫁入謝家的門,正常講,往後榮辱與共,兩家必然是一條心。

可是,正因為如此,所以謝家的嫌疑洗刷的也就最快,誰也不會往他們身上推想。

而對于下毒手的是否是謝家人,其實,這也只是她當前做出的大膽的猜測。

她并沒有完全肯定就是謝家做的。但是,孫瑩瑩能說出這樣的話,定然也不是空穴來風,而是聽誰說過,或是無意偷聽到的才對。

孫瑩瑩不過是謝尹安身邊的一個妾室,從歌姬爬到妾室,地位可謂不高,這樣推測,她所接觸到的人群也不過集中在謝家一家。如此一來,心裏有個強烈的預感告訴她,這裏面,肯定大有文章。

作者有話要說:  路過的小仙女們~撒個花,灌個營養液再走呗~(星星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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