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密謀

這場“積分搶奪”雖精彩,但不持久,一切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演員們各自散場之後,年未已的冰茶還沒有喝完。

年未已抿了一口茶,抱怨道:“怎麽不繼續打了,不是還沒有分出勝負嗎?”

大廳裏空空如也,磚石路兩旁的泥土翻起,留下打鬥過的痕跡。年未已品着茶,打算解決完這一杯就回房睡午覺。

這一層呈現圓柱形,圓柱外沿圍繞着一圈雪白牆面,牆面凹凸不平,垂直上下,每人的房間嵌在牆壁內部,只留有一個門在牆面上。墨綠色的門跟玻璃走廊外的綠植呼應,色彩搭配看起來很惬意。門外突出一個小陽臺,連着階梯通向地面,年未已此時就是坐在小陽臺上看戲。

年未已喝完茶,身心舒爽,注意到隔壁房間走下來一個人,徑直走上他的陽臺。

看來他有一個不速之客了。

“你隊友還挺強的。”周僮面對年未已坐下來,別有用意地誇獎魏子虛一句。

年未已放下茶杯:“是挺強的,只要別對我出手就好。”

“哈哈,你怕他啊。”周僮笑了笑,一雙狐貍眼盯着年未已。

“沒有,他有什麽可怕的。”年未已回避了這個話題,目光移向別處。周僮注意到他這心虛的表現,沒想到這個一根筋的醫生防備心還挺高,便也按下性子,顧左右而言他。

“我是想過來恭喜你們隊排名第一,”她說,“讓我後悔沒有死皮賴臉加入你們隊。”

“僥幸而已。”年未已回答。

“怎麽會,你隊友用人命做賭注,誰敢和他繼續賭下去?”周僮說,同情地看着年未已,“啧”了一聲道:“這樣說來,幸好我沒加入,我可不想體驗為人刀俎的感覺。”

年未已不作聲。

周僮看他态度有些軟化,進一步道:“你們在走廊那邊吵架了吧?你隊友他...怎麽說,也太自私了,光顧着打聽你的紙牌和過去,自己的事一點都不肯透露,讓人怎麽能信得過啊?”

“你別這麽說,他有自己的考慮。”年未已小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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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考慮?他提過嗎?”周僮不以為然:“恐怕是又想用你當擋箭牌吧?”

年未已答不上話,憋着一股氣,眼神閃爍。小腿發癢,年未已感到有什麽東西蹭着他的腿一路向上。他挑起一側眉毛,往下睇了一眼,周僮在茶幾下的雙腿交叉,只穿着肉色絲襪,用腳趾觸碰年未已小腿,暧昧地來回磨蹭。

她手肘自然地伏在茶幾上,身體前傾,胸前的溝壑在桌面托舉下加深,桃紅色眼影妩媚輕浮。

“你隊友一定很受女人歡迎吧,那種男人被慣壞了,一點不懂得換位思考。”周僮微眯眼睛,她的眼睛生來妖媚,知道做什麽表情最能蠱惑人心:“其實你比他好多了,為人真誠,單純好相處。就是因為這樣,我才擔心你被他利用,下場悲慘。”

她停頓一下,若有似無地笑了:“而且,你的外形比他莊重,雖然有點保守,但更吸引我......”

年未已皺着眉,轉向她,沉默良久,終于下定了決心,開口道:“你想要我做什麽?”

這男人終于開竅了!周僮心裏一喜,諄諄善誘地說:“只是一件小事,于你于我都沒有害處......”

陳路遙合上門縫。

終于還是開始了啊。可能“千王之王”是在director暴力壓迫下進行的,但“積分搶奪”完全是玩家自願發起的殘殺。從徐啓祥攔下魏子虛,到Jin加入混戰,現在周僮又與年未已在密謀着什麽,惡意就像滾雪球,一發不可收拾。

只是陳路遙未曾想過,其他人這麽快就向DEATH SHOW屈服。是director成功逼瘋了他們,還是他們本來就不正常?陳路遙坐進沙發裏,全身肌肉緊繃,這才過去一個上午,他卻已經感到疲憊不堪。

他這隊排名靠後,暫時不用擔心被人挑釁。但如果更後面兩隊都去搶奪積分,什麽都不做等于坐以待斃。陳路遙弓着身子,雙手抹了一把臉,被胡茬戳得生疼。誰都不能信任,誰都在伺機而動,他沒怎麽跟他的隊友秦歸璨接觸過,直覺那個女人不簡單,他必須得時刻提防着她才行。

陳路遙一個人在房間裏發呆。等回過神來時,不知過去了多久。他起身走到門邊,周僮和年未已都不在了,也許達成了某種共識,現在人走茶涼,只剩下小茶幾在陽臺上。

難道他也不得不加入這場鬧劇?

陳路遙嘆了一口氣,調出塔羅牌信息。

塔羅牌正面,金光燦燦的王座上坐了一個傀儡,傀儡一手持天平,一手持利劍。

“正義(The Justice):寂靜之地,我即正義。”

director用這張牌來諷刺他,看得出用心良苦。

陳路遙嘴角邊挂着苦笑。也許冥冥之中,真的有神在注視着凡人的一舉一動。

年未已回到自己房間,從桌面上拿起單反相機,連接藍牙,把照片一張張導入電腦。

娛樂室有現成的電子器材,他随手帶了一臺回房,親測産品性能優良,他準備再搬些游戲設備過來。

照片導入成功,年未已往下翻,每張照片上樹影闌珊,魏子虛獨自站在玻璃牆邊,穿着休閑,姿勢惬意,挂着無可挑剔的笑臉。十一年前的魏子虛試圖做到這樣,那時候他虛與委蛇,逢場作戲,但在年未已面前總會放松警惕,暴露出一絲年輕氣盛的壞。

年未已不讨厭那樣的魏子虛。

但是在大二下學期,魏子虛突然轉學,再也沒有出現在心理學教室。年未已想他和魏子虛還算熟悉,他轉學理應告訴自己一聲,可是打電話過去是空號,所有聯系方式都被拉黑,本來朝夕相處的一個人,就這樣幹幹淨淨地消失在年未已生活中。

現代通訊技術這麽發達,要想找回一個人很容易,但魏子虛既然把聯系方式删了幹淨,便是告訴年未已不要找他,這點默契他們還是有的。年未已繼續一個人上課下課,踩點兒進教室,坐在空無一人的第一排聽課。偶爾想起這事,他還是不明白自己哪兒得罪魏子虛了。

他想不明白不代表沒有,他得罪過的人太多了。他本身性格就不體貼,沒眼色,執着于分析別人,揭開他們心理上的遮羞布。可能魏子虛終于也忍受不了他,不告而別。

不過年未已感情淡薄,這件事沒放在心上,現在看來還是魏子虛忘得徹底,十一年後再見面,他還記得魏子虛,魏子虛卻已經不記得他了。年未已曾經想過,再見魏子虛他要做些什麽,排名第一的便是拍照留念,留下魏子虛切實存在過的證據,而不是某種臆想的産物。

只是照片上的魏子虛與他認識的有差距。魏子虛現在白璧無瑕,一絲缺憾都找不出了。

對魏子虛來說,這或許是好事吧。

年未已整理完照片,走出門去,蹑手蹑腳地來到魏子虛房間。房間內光線暗淡,窗簾拉起,魏子虛側躺在床上,兩手擺在身前,呼吸均勻,像是冬眠中的小動物。

“睡着了?”

年未已輕輕問了一句,沒有人回答。他自覺地坐到魏子虛對面的椅子上。

這麽一說,上學期間他從沒有看見過魏子虛的睡臉,兩人又不是同床共枕那種關系,魏子虛也不允許他随便進自己宿舍。年未已現在撞見魏子虛入睡,立刻乖乖坐好,專心致志觀察起魏子虛。

魏子虛向右側卧,眉頭微皺,眼睑下眼球快速轉動,似乎正在做夢。他額頭上漸漸沁出一層冷汗,手指屈起,像是要抓住什麽。年未已向前探了探身子,一手撐在膝蓋上,另一手伸出一根食指,點在魏子虛眉心。

“有沒有人告訴你,你睡相超差的。”

他在調查DEATH SHOW時突然失蹤,三年後平白無故出現在DEATH SHOW中。他變得八面玲珑,卻被噩夢纏身,引得年未已越來越想知道,魏子虛失蹤的三年裏,他身上究竟發生過什麽?

魏子虛從噩夢中驚醒。他動動身子,身上蓋的毛毯溫暖,植物薰香的氣味使人鎮定。意識到自己逃回現實世界,魏子虛放下心來,臉往枕頭裏縮了縮。

他還沒徹底清醒過來,鼻子嗅到若隐若現的甜香味,像是剛出爐的糕點。魏子虛睡眼惺忪,從枕頭裏露出一只眼睛往外看,就看見一個瘦長人影,正大咧咧坐在自己面前的椅子上。

魏子虛在腦子反應過來之前掀開被子,跳下床,嚴陣以待。

“你醒啦?”

年未已端着一個烤盤,上面盛滿小圓曲奇。魏子虛反應過大,年未已反射性地一躲,曲奇們滑向一邊,他連忙把托盤平放在桌面上,拾起一塊放入嘴中,眼睛看向魏子虛,腮幫鼓鼓囊囊,像受驚的花栗鼠。

“是你?”魏子虛看清是他,感到頭疼,轉頭掃視一圈,這裏确實是自己的房間,“不是叫你不要擅自進來——”

“好吃!”年未已打斷他,驚喜地嚼着曲奇:“這曲奇烤得不錯,可以跟宋何身上那些媲美。”

魏子虛想罵人,但是舌頭劇痛,連開口說話都懶得。

曲奇香酥可口,注入了白巧克力流心,年未已心滿意足地吮着食指:“這種曲奇叫‘瑪格麗特’,徐啓祥烤的。不過我沒吃過加了流心的,這是他的原創曲奇。”

他眼睛一彎,介紹道:“你知道嗎,徐啓祥是個糕點師呢,我夢寐以求的職業。”

“你怎麽知道?”魏子虛問,面色不虞。

年未已:“他自己說的啊。我在廚房遇見他,他剛烤好這盤曲奇,可能是覺得打了你很內疚,非要送我,我就勉為其難地替你收下了。”

他邊說邊吃,看不出一點為難的樣子。

“但是你不方便吃嘛,我做事善始善終,既然替你收了,也會替你吃完的。”

魏子虛沉默一分鐘,擠出一個笑容:“謝謝你了。”

“不客氣。”年未已說,“哦對了,他打你的時候我坐在陽臺上看了,不知你有沒有注意到一件事。”

魏子虛面露困惑。

“就是徐啓祥這個人啊——”年未已湊近他說:“跟你身材真像。如果不看臉,很難能分出來呢。”

年未已說完這句,看見魏子虛由困惑轉向沉思,眉頭微皺,嘴角卻輕輕勾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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