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虛僞者

尼采:住口吧,演員!僞裝者!你這徹頭徹尾的欺騙者!我把你看透了!我來替你暖腳吧,你這邪惡的魔術師,我很曉得怎樣替你這樣的人暖和。

魏子虛站在二樓大廳的噴泉前面,那裏一共矗立着4座蠟像,最新的一座是徐啓祥的。

徐啓祥穿着西點師的圍裙,笑着側過身,右胳膊伸直左胳膊拱起,跟倪尚一起組成了一個比心的姿勢。徐啓祥的蠟像上擺放的是都是高端西點,看起來小巧精致,空氣中都是誘人的甜香。

“奇怪,他為什麽死了?”

魏子虛不解,倪尚的死亡劇場落幕時,徐啓祥還活蹦亂跳的,他爬上舞臺消失在幕布後面,從此魏子虛就沒再見過他。不過是短短幾個小時,再見時卻是以近似墓碑的形式。

徐啓祥是第一個在游戲之外死亡的人。

這并不是什麽好事。其他玩家看見蠟像,就會明白殺人犯并不只有director,而是混在他們中間的某個人,這會極大破壞他們之間本就緊張的關系。

使人焦慮的事情只會越來越多。

魏子虛的眼睛掃過那些糕點,罕見地來了食欲,叉起一塊嘗了嘗,味道果然不俗。他想至少年未已會滿意這座蠟像,唇邊便帶上了一絲苦笑。

“額...你,你好點了嗎?”

一個怯弱的聲音從他身後傳來,魏子虛轉身,原來是曾許諾。她低頭絞着衣角,像白日裏的幽靈。曾許諾明顯瑟縮了一下,結結巴巴地說:“你跟Mick走後,你們隊就少了3分,我有點擔心你......”

“謝謝,”魏子虛笑了一下,“是我考慮不周了。我沒事,別擔心。”

曾許諾“哦”了一聲,談話陷入僵局,曾許諾表情焦急,終于面紅耳赤地找到一個新話題:“你白天提到一個跟我名字很像的女人......方允諾,你們很熟?”

魏子虛點頭:“是啊,可以說是青梅竹馬吧。如果沒有發生那種事,我們現在也還是朋友。”魏子虛看着曾許諾,真心實意地說:“你上午問我小甜椒是不是很漂亮,我記不清了,但我想有這種可能,如果她從小就體會到別人的惡意,至少知道該保護自己。我寧願她不漂亮也不可愛,在人堆裏找不出來,也許能避免別人對她動壞心思。”

“她怎麽了?”曾許諾不解地問。

“她小時候被壞人拐走,慘死在海水裏。我家跟她家關系不錯,所以我參加了她的葬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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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死了。”曾許諾眼睛發亮:“原來她死了啊。”

魏子虛有一瞬間的錯愕,但随即鎮定下來,眉眼彎起來,溫柔地笑着:“嗯。所以現在,我跟她不熟了。”

曾許諾見魏子虛笑,就害羞了,臉紅仆仆地垂下頭:“那,那我問你,你是因為我名字跟方允諾很像才留意我的嗎?”

“當然不是。”魏子虛接口道:“只是單純因為你名字好聽。我內急,先走了。”

魏子虛生硬地說完道別,轉身就要走,曾許諾見狀趕緊拉住他,着急地說:“怎麽突然就要走了?你,你是不是不高興了......我哪裏說錯了嗎,對不起,對不起......”

“不,你沒說錯,是我真的內急.....”魏子虛想松開她的手,但曾許諾抓得死緊,魏子虛只能無奈地轉過身,卻發現曾許諾哭得涕淚橫流,臉頰上粘了一大片頭發。

“對不起......是我不會說話,是我醜人多作怪,你別讨厭我......求你別讨厭我......”曾許諾一邊說話一邊吞咽着眼淚:“你這麽好看,每回和你說話我都很緊張,喘不過氣來,你看着我的時候一定覺得倒胃口吧......我認識的所有人都咒我死,說我長得瘆人,早死早投胎......”

“喂!”魏子虛突然提高聲音,握住她手腕,另一只手輕輕擡起她下巴,認真對她說:“長相又不是你能決定的,你沒必要為此負責。”

曾許諾不習慣魏子虛這麽靠近,還傻傻地張着嘴巴,臉上頭發眼淚髒亂不堪。魏子虛仔細地把她頭發撩到耳後,然後用手背一點一點擦幹淨她臉上的淚痕。曾許諾反應過來後,下意識地要低下頭,但魏子虛不讓,他仔細地擦過她凹陷的鼻孔、歪裂的嘴和擠成細線的眼睛,像在擦拭一件國寶。

“沒什麽好難過的。拿長相取笑人的人,是最沒有教養的一類人。走,回你房間洗洗幹淨。”魏子虛難得沒有笑,一本正經地說完這些話,然後牽着她的手走去一樓。

等魏子虛終于處理完曾許諾這事,他沿着一樓邊緣走到玻璃走廊。落地玻璃外夜色如墨,玻璃表面倒映出他虛僞的笑臉,魏子虛停下來看了幾眼,突然一拳捶在那張笑臉上。

“你不應該騙她。給絕望的人希望是很危險的,誰都不知道她會做出什麽事來。”

“誰!”

魏子虛聞聲轉頭,發現陳路遙站在暗處,正笑呵呵地向他走來。魏子虛想起上次跟陳路遙對話的情景,懷疑陳路遙的技能牌很棘手,便不敢懈怠,打起全部精神盯着他。

陳路遙大概感受到魏子虛的敵意,遠遠地就把雙手舉起來,調侃道:“你誤會我了,我不是故意針對你的。我幹了這麽多年警察,有點職業習慣,遇到陌生人先觀察再靠近。而且這些人背景都不幹淨,我總得先保證自己的安全,你說是不是?”

魏子虛笑而不語,略過了這個話題:“你比其他人鎮定很多。‘數字時代’游戲中你提過你老婆,難道你不想趕緊出去跟她團聚嗎?”

“哦,她啊......”陳路遙擡手撓了一下寸頭,苦笑着說:“我老婆五年前患上乳腺癌,去世了。我現在孤家寡人,沒什麽牽挂,不像別人還有寄托。”

“額,抱歉。”魏子虛窘迫地說。

陳路遙擺擺手:“沒關系,我知道你是無心的。我老婆對我來說是唯一重要的人,她走了,我常常鬧不清自己現在是死了還是活着。也許真的是報應,每個人所行之事都會得到最公正的裁決,即便不是通過法律。當我感到痛苦的時候,我就會想,如果所有的惡人都像我一樣受到懲罰,也挺好的。”

魏子虛看向他,滿臉驚訝:“我以為,做過壞事的人都希望逃過懲罰。”

陳路遙卻搖頭說:“不,誠心悔過的人,只有受到懲罰才是解脫。”

魏子虛張了張嘴,不知道該說什麽,只低低道了一句“實在抱歉。”轉身往回走。

“等一等。”陳路遙在他身後叫了一聲,緩緩說道:“你們隊被Mick隊搶了3分,明天游戲結束後的排名很危險吧。其實你也應該發現了,Mick那隊有貓膩。今天的密室逃脫,我和秦歸璨逃出的很順利,但Mick他們早就已經等在外面,Jin沒什麽判斷力,全憑Mick一個人在解密,按理說不可能比我這組更快。那之後我重點觀察了Mick,發現他暗中跟Jin比試,他的體術進步很大,跟第一天截然不同。我告訴你這些不是在發慈悲,是我預感到Mick會變得很難對付,多一個人牽制他也會好一點。”

魏子虛背對着陳路遙,留下一句“謝謝”後匆匆離開。

“咦,你怎麽到這裏來了?”

年未已有些驚訝,伸出食指點着徐啓祥的鼻尖,蠟是冷冰冰的,跟徐啓祥顫抖的皮肉觸感完全不同。年未已覺得他只是踢了徐啓祥幾腳,本意是給他留點內傷,讓他在明天游戲中發揮不佳。可是轉過眼的功夫徐啓祥就死透了,年未已不确定到底是病菌和內出血殺死了他,還是一心求死的渴望殺死了他。

年未已見過不少人慘死,完完全全由他造成的這還是第一次。奈何徐啓祥身上甜品的氣味太誘人,年未已取下一個豪華可麗餅,立刻眉開眼笑,釋然地跟徐啓祥別過:“算了,死都死了,看你現在還挺開心的。”

餐桌上,晉侯對着一籃子炸雞大快朵頤,晉爵在他旁邊矜持地吃蔬菜沙拉。

年未已看到油膩的炸雞和油膩的晉侯,腸胃就不舒服,皺起眉,指着自己腦袋對晉侯說:“吃多了油炸食品,這裏會變傻哦?”

“唔......”晉侯看向他哥,晉爵回道:“別聽他的,你喜歡吃就吃。”

年未已吃癟,坐到一邊咔吧咔吧嚼可麗餅。

“給你推薦的Pokemon Go,你玩得怎麽樣?”晉爵突然問道。

“哦,挺好玩的,只是後來有一只夢幻我沒抓到,就再也沒有見到過小精靈了。”年未已說道。

晉爵聽着,漫不經心地吃菜:“是嗎,大概是bug吧。”

晉侯停住大嘴,有點愧疚地問晉爵:“哥,你說我這麽傻,是不是因為炸雞吃太多了?”

晉爵安慰道:“你別聽他瞎說,你傻是因為聰明對你來說沒必要,那些複雜的問題我來解決,你怎麽開心怎麽過。”

“聰明怎麽是沒必要的呢?”年未已不服。

“年未已,我覺得你是個聰明人,你應該能理解。”晉爵側過頭,爵士帽沿的陰影落在他鼻梁上,黑漆漆的眼睛閃着光:“最聰明的那些人往往不是最有權勢的人。我進入職場以前,以為憑我的能力,沒有辦不到的事,可是後來總有蠢貨在嘩衆取寵,總有人憑借外力步步高升,這對我們來說不是一種侮辱嗎?別人知道有潛規則,但也就是看個熱鬧,聰明人看透了卻不能說,就算說了也會被批評得失心重,冷血無情。”

晉爵問年未已:“聰明人會被孤立出來,被那些無知群衆評頭品足,好像不符合他們要求的人全是怪胎。你應該深有體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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