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純粹者

尼采:他們當中有些人是純粹的,可是大多數人是糟糕的演員。在他們當中有不自知的演員和違心的演員——純粹者始終很少見,尤其是純粹的演員。

“沒有啊,”年未已困惑地說:“那麽關注別人的事幹什麽,我對現在的生活很滿意。”

晉爵:“滿意?你覺得你現在的名望配得上你的能力嗎?”

“哇,”年未已說:“這有什麽度量标準嗎,我覺得開心就好啊,你給自己的壓力太大了。”

晉爵:“不不,你不是那種沒抱負的人。你在敷衍我嗎?也對,現在這情況沒必要說真話。”

“我騙你這個幹什麽呢?我想做的事就是治療心理疾病,病人帶着心理問題來找我,我一點一點找出治療方法,像是在人身上解題,過程複雜,代價嚴重,比直接開膛破肚做手術要有挑戰性。我喜歡挑戰性,每天都有刺激的挑戰等我去解決,我不關心其他的。”

“你......”晉爵皺起眉:“還真是從一而終——一直都缺心眼兒。你年紀也不小了,別人都是怎麽說你的?”

“別人當然會從各種角度來攻擊我,但我可以不聽。”

年未已心滿意足地舔幹淨可麗餅碎屑,補充道:“不過我覺得都是找茬,因為我十全十美,長得還帥。”

“噗——”

不只晉侯被炸雞噎到,晉爵也難以保持文雅的吃相,他給自己順着氣,忍笑看向年未已:“你覺得自己長得很帥?”

年未已難以置信地問晉爵:“難道你不這麽覺得嗎?”

晉爵被年未已問得啞口無言。他幹咳幾聲,打圓場道:“你可真夠厚臉皮。唉,不過能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裏也蠻好,至少活得純粹。我挺羨慕你這生活的。”

“啥啊,哥哥你比他強多了。”晉侯嚷嚷道,咔呲咬了一口勁脆的炸雞。

年未已看到晉爵咽了一下口水。

年未已吃完甜點,感覺差不多飽了,自顧自離開座位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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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未已。”

晉爵輕輕叫了他一聲,年未已回頭看,這個角度晉爵坐在晉侯外邊,晉侯比他哥哥大出一圈。看長相應該是同卵雙胞胎,體型差距卻如此懸殊,年未已感到很不科學。晉爵身材勻稱,五官端正,爵士帽和他很襯,自帶年未已叫不上來的貴公子裝逼氣質。他說向來只有女人争着爬他的床,這話應該不假。如果不是年未已看魏子虛看到膩,也會承認晉爵是個美男子的。

“你們的積分現在墊底,回去好好和你隊友商量一下明天怎麽辦。”晉爵說:“你可別死了。”

他的爵士帽真好看。年未已想道。

年未已回到房間,房間裏陳設跟他離開時一樣。他下午匆匆出門去抓小精靈,留魏子虛一個人在他房間裏,魏子虛沒有動他任何東西,直接開門走人。年未已不是一個不拘小節的人,他對日常瑣事講究到事兒逼的程度,随便留一個人在他房間裏是挺不可思議的一件事。但他對魏子虛就沒有這種提防,信任魏子虛就跟信任他自己沒差多少。

他房間裏的氣味跟他噴的香水一樣,今天才換過。年未已嗅了嗅,總感覺有一絲不和諧,有個味道很突兀,非常撩人地若隐若現。那是魏子虛的味道。魏子虛只在他房間呆了幾分鐘,按理來說不會留下多明顯的氣味,但年未已卻能清晰地分辨出魏子虛來,他無論如何都驅趕不走魏子虛的痕跡。

聞到這氣味,年未已漸漸感到**發脹,它被魏子虛握住玩弄的觸感被喚醒,連同魏子虛趴在他耳邊說的那些不堪入耳的話。年未已用手掌使勁揉了揉兩頰,怪只怪他記性太好,現在能巨細無遺地回憶起每個細節。仿佛魏子虛也在他身體裏刻下了痕跡,但他找不到根源在哪。

找不到根源,就無從醫治。年未已深吸一口氣,走到衣櫃跟前,一拉門,骷髅順勢歪倒在他肩上。年未已把骷髅抱出來,骷髅跟他一般高,安靜地憑他擺弄。

“我現在面臨一個大挑戰,我不确定剩下4天能解決完。”年未已架着骷髅,對它說道:“如果我活不到最後,就會帶着遺憾死去,那是我能想到最痛苦的死法了。”

“其實我不應該給自己找這個麻煩。我進來的時候沒有遺憾,随時死掉都沒問題。但現在不同了,我一點也不想死。今天早上的密室,那一圈鋸齒割進我手腕的時候,我出了一身冷汗,我才剛剛意識到這個事實,我很怕死,因為有未完成的東西。在死亡游戲裏怕死,實在很煎熬。但是如果我能回到第一天中午,我還是會那麽做。我對他的執念,可能比我想象的還深。”

骷髅透過無框眼鏡與年未已對視,一對眼窩深不見底。

年未已笑了起來,摟住骷髅的腰往自己身邊帶了帶:“你也有遺憾嗎,那你死的真慘。”

骷髅伏在他胸前就像一個瘦削的舞伴,年未已下意識走了幾個滑步,讓骷髅的腳骨踩在他鞋上,配合起來天衣無縫。年未已心下躁動,打開平板電腦随機放音樂,抱着骷髅做了一個探戈起手。

Something lately drivescrazy/hasdo with how you make me

最近我有點抓狂,估計和你脫不了關系

Struggleget your attention/C

gs apprehension

費力地吸引你的注意,打電話給你只是徒增煩惱

Texts from you and sex from you/Are things that are notunmon

你的短信,與你魚水之歡,卻感覺你都是那麽敷衍

這首曲子節奏強烈,年未已自然地跳起了狐步舞。骷髅跟着他旋轉,動作僵硬,讓他想起唯一一次和魏子虛跳舞,少年時的魏子虛動作也是這麽不協調。那天廣場上放着節奏強烈的舞曲,他抓起魏子虛的手開始轉圈,脖子上圍着魏子虛給他挑選的圍巾,看魏子虛滿臉氣惱,而他笑得兩頰抽痛。

鴿群受驚飛走了。魏子虛擡起頭,年未已便從他漆黑的眼睛裏看見一大片潔白的羽毛。

Flirt with you you’re all about it/Tellwhy I feel unwanted?

與你調情,而你卻也只喜歡調情,告訴我為何我卻沒有一點被需要的感覺?

Damn,you didn’t wantback/Why’d you haveact like that?

該死,如果你不想讓我回到你身邊的話,那幹嘛還要表現得你希望一樣?

It’s confusingthe core/Cause I know you want it

你讓我混亂至極,因為我明白你也想的

“啧,大街上呢。”魏子虛小聲說。年未已仿佛沒有聽見,他抓着魏子虛的手腕,廣場上的樂隊随性演奏,但每一個拍子都符合他現在的心情。

他看着魏子虛,發現魏子虛盯着他大衣袖口露出來的白大褂發呆,便低頭問道:“怎麽了,沒想到我會跳舞?”

“沒想到。”魏子虛說。

年未已就沒臉沒皮地笑起來:“你沒想到的多着呢。”

魏子虛不信,很鄙夷地看向他。十九歲的魏子虛并不愛笑,至少在他面前時總是很高冷,對他的出挑舉動萬般嫌棄。就像現在,魏子虛濃麗的眉毛擰成一團,一邊嘴角勾起,那張漂亮的臉上帶有匪氣,透出一絲年輕氣盛的壞。

年未已突然很想伸手捏捏他的臉,但估計會被魏子虛打,就放棄了。其實魏子虛面相飽滿,适合裝成好人,每一個微笑都像發自內心。但那天在嘈雜的廣場上,魏子虛帶着匪氣的鄙夷表情,他總也忘不掉。

年未已睜開眼睛,眼前不是廣場和魏子虛,而是一架骷髅。

他的笑意卻不減,與骷髅共舞,欣賞這個早已死去的舞伴。有什麽關系,死是一個過程,他用暫時的肉體和永恒的屍骨起舞,在狂熱的音樂中發現生命才是最難解釋的怪事。

魏子虛遲早也會變成一副骷髅,年未已想,那一定比現在的魏子虛更加迷人。

Say that you wantevery day/That you wantevery way

告訴我你每天都會想我,不管如何你都會要我

That you need me/Gottrippin’ super psycho love

還有你需要我,我陷入極度病态的愛裏

Aim, pull the trigger/Feel the pain getting bigger

瞄準,扣下扳機,疼痛慢慢加劇

Go insane from the bitter feeling/Trippin’ super psycho love

苦澀的感覺讓我失控,我陷入極度病态的愛裏

魏子虛為什麽不告而別,為什麽失蹤三年又突然出現在死亡游戲裏,卻裝出從不認識他的樣子?由于時間短,風險高,年未已在生命受到威脅時遇上這個難題,尋求刺激感會令人上瘾,尤其是接二連三目睹殘忍處刑後,人的所有感觀趨向病态。年未已隐隐有一種挖掘和毀壞的沖動,對于魏子虛這道題,他似乎産生了說不清道不明的迷醉,像是迷醉在無可解的黑洞中心。

“砰!”

門開了,魏子虛站在門口,正鄙夷地望着他。

“你說,現在是誰更像一個瘋子?”

“你來了啊。”年未已還在轉圈,若無其事地回答:“心情好,忍不住想跳舞。魏導找我什麽事?”

魏子虛走進來,直接關了音樂,抱臂倚在桌子邊上。他等年未已消停了,開門見山地說:“你那張‘惡魔’牌,用處是能完全控制一個人對吧?”

年未已擡頭:“對。”

“能控制到什麽程度?”

年未已想了想:“不需要經過思考的行為,像是簡單的身體動作,能輕松控制的。如果需要被控制的人做出更複雜的行為,像是套話之類的,就要用更多時間進行更深層次的催眠。”

“這樣啊。”魏子虛眼睛盯着地面:“現在距明天的游戲只有8小時了,像你說的深度催眠恐怕來不及。這樣,你先讓他行動不方便,妨礙他順利游戲,給我們制造點機會。對了,你的技能有使用次數限制嗎?”

“只針對人,沒有次數限制。”

“那很好,”魏子虛點頭:“對Mick使用。他可能是個威脅,你從現在開始催眠他。”

年未已回望着魏子虛,眼裏只有他的影子。片刻後,年未已緩緩答道:“好。”

“哇,你穿這件衣服很合适。”

瘋子坐在枯井上,稱贊剛走出屋子的惡魔。他脫下了那件鮮豔的大紅嫁衣,換了粗布麻衣,臉上的胭脂洗幹淨了,現在五官淡淡的,美得很樸素。

“是嗎,可是我覺得嫁衣更适合我。”惡魔看向自身,俨然是個普通女人,豪不稀奇。瘋子卻面有難色,支支吾吾地說:“其實...你穿那件紅色嫁衣時,有點可怕。”

“為什麽?”惡魔問道:“不好看嗎?”

“不不不,”瘋子趕緊擺手:“我說可怕不是因為不好看...是因為,你穿那件嫁衣時,我總會想起你不是我的。”

“呵呵呵,”惡魔笑起來,繞到瘋子面前:“傻啊你,難怪是個瘋子。”

惡魔穿粗布衣服沒有大紅嫁衣那種壓迫力,鵝蛋臉看起來很親和,瘋子就知道盯着他傻笑。惡魔在井底的時候只聽過他聲音,沒見過真人,等到走至跟前,才發覺瘋子明明是個男人輪廓,卻生得很漂亮,傻笑時眉眼如畫,看得他心裏一陣陣發緊。

于是惡魔窘迫地別開眼,指着後院裏一片新墾的田。

“我不是你的才好,你就不用另起屋子多種田,省下許多麻煩。如果回到那一天,你還願意我披上這張人皮來見你嗎?”

惡魔許久沒聽見瘋子回答,轉頭看他,只見他滿臉癡傻的笑,眼中卻似有清風朗月,仿佛此後共同生活的幾十年,一下子定格在這張臉上。他充滿向往地說:

“那是發生在我生命中,最美好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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