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駝背紳士
年未已看見晉侯表情僵硬了片刻,最後深吸一口氣,盡量自然地對兩姐妹說:“你們在說什麽呀,我是自己過來的。”
“哦,”兩姐妹收回視線:“那可真遺憾。”
由于她們帶着面具,年未已看不到她們的表情,但隐隐覺得她們的語氣有些不悅,似乎沒有驚吓到別人這件事令她們失望。年未已打圓場說:“不好意思啊,摩根斯特恩小姐,阿瑟先生比較害羞,可能不太适應這麽熱鬧的宴會,請原諒他的無禮吧。”
“她們才無禮呢。”晉侯暗搓搓地說。
“希望阿瑟先生能盡快适應。”菲斯說:“再熱鬧的宴會都只是點綴,演出才是真正的高潮。”
西爾維娅緊接着說:“倒不如說宴會已經開始讓我們感到無聊了,到底還有多久演出才開始啊,菲斯?”
菲斯:“還有兩小時零二十分鐘哦,西爾維娅。”
“真不敢相信我們還要和這群愚蠢無趣的人開兩小時的宴會,我快要無聊致死了,菲斯!”
“怎麽可能呢,西爾維娅,你不會死在這該死的宴會上,你只會和我死在同一個棺材裏,死在我的身旁,西爾維娅。”
兩姐妹只顧着和彼此對話,對外界的一切都不感興趣。年未已無法插嘴進去,也沒有辦法從她們這裏打聽出關于新劇的信息。兩姐妹你來我往,說着匪夷所思的情話,從年未已他們面前袅袅婷婷地走開了。她們的背影也一模一樣,年未已看見她們偶爾會交換面具,這下沒人能分得清誰是誰了。
“嘁,一對兒神經病。”她們走遠後,晉侯氣憤地說:“跟她們說話呢,對我們愛搭不理還陰陽怪氣的,聽不懂人話,讓人想揍她們一頓。”
“看不出來你這麽暴力。”年未已說。
晉侯說:“我已經很好了,我哥哥比我更暴力。摩根斯特恩姐妹那種蠢女人就是被慣壞了,仗着長得漂亮就以為人人都應該讓着她們。我哥哥女人緣很好,從小練出來了鑒婊能力,剛才那種情況,他肯定會正面怼她們兩個,讓她們下不來臺,就像第一天怼周僮那樣。”
年未已:“哦......”
晉侯看了他一眼:“真到氣頭上,只有動手最解氣,而且還是在DEATH SHOW這種打人不犯法的地方。有些人就是很欠揍,我實話說,比如說第二天在那個娛樂室裏面,你非說我們要輪奸你,真把我氣着了。我哥哥說,要不是打不過魏子虛,他一定揍你一頓狠的。”
“嗯?什麽?”年未已不服氣:“那天是你先把我敲暈,我才想打人呢!而且晉爵覺得他打不過魏子虛,他就能打得過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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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侯挑了挑眉毛,仿佛這是明擺着的事。
“我說,你們一個肥宅,一個書呆子,不去好好地收集信息,在這裏讨論打人幹什麽?”魏子虛從他們中間插進來,臉上挂着憋笑的表情:“打聽到什麽了,跟我說一說。”
“都是些新劇的噱頭,沒什麽有用的。你呢,跟傑西卡聊得怎麽樣?”晉侯轉而問魏子虛。
魏子虛:“傑西卡自從拒絕了出演《索多瑪》,就跟卡邁克爾沒有交集了。不過聽說卡邁克爾是個很記仇的人,會為了道歉而邀請她來宴會真稀奇。”
年未已:“等等,你那是什麽表情,憑什麽晉爵一定能打得過我?我雖然看起來不是很強壯,但是我精悍懂麽?要來打一架試試麽?”
年未已剛發出初次挑釁,卻看見魏子虛突然嚴肅的神情。魏子虛面對年未已,伸出一只手搭在他肩膀上,瞳孔放大,漆黑的眼睛望向他身後。年未已有一瞬間覺得身後有刺骨的寒氣傳來,仿佛脊梁骨被銀針戳了一下。
他随着魏子虛的目光轉身,他身後是鍍金邊框的大鏡子,在喧鬧人群中,他看見一個黑影緊挨他們站着。那個黑影若隐若現,衣着像是一個戴着兜帽的紳士,駝背,手裏拄着一根扭曲的拐杖。他的兜帽破破爛爛,裏面是一張木質的面具。駝背紳士一注意到年未已在看他,立刻擠進人群走向外面。
年未已回過頭,跟魏子虛和晉侯交換一個眼神,三人穿過人群追出去。
出了舞廳,四周便安靜不少。年未已往東邊跑去,茶水間和餐廳的門都開着,裏面空無一人,慘白的月光透過薄紗透進來。“噔噔噔!”年未已聽見一連串腳步聲,探頭看到走廊盡頭的樓梯口跑過一個黑色的身影。
“在那邊!”年未已交上魏子虛和晉侯,追向樓梯。
二樓的走廊比較寬闊,燈火通明,年未已經過的時候掃了眼牆壁兩側,牆上挂了一些表現主義的作品和未來主義畫作,是很現代風的走廊。地毯從走廊一直鋪到樓梯上,年未已跑上樓梯,腳一踩上三樓的地板,發出一聲悠長的“嘎吱——”聲。
三樓明顯比二樓要狹窄得多,光線昏暗,只有幾盞燭臺提供照明。地毯在這一層斷了,他們走過地板發出不祥的嘎吱嘎吱聲。走廊狹長蜿蜒,一眼望不到頭,年未已走進去,總覺得身旁有無數視線在注視着自己。他轉頭,看到兩側牆壁上挂滿了肖像畫,陰郁的人像裝在褪了色的相框裏,凝視着這三個外來者。肖像畫下面挂了名牌,顯示出它們都是卡邁克爾家族的人。
“哇,這地方真叫人惡心,我們還是回去二樓吧。”晉侯說。
魏子虛打趣他:“你怕鬼麽,剛才還威脅說要打人。”
“噓!”晉侯把食指堵在嘴上,額角有冷汗冒出來:“別提那個字!那都是迷信,迷信!”
“你都說是迷信還緊張什——”年未已回過頭,話講到一半。在他們身後昏暗的走廊上,側面一個房間的門打開一半,門內濃重的黑暗在向他們窺伺。
年未已僵硬地擡手指向後面:“我們過來時,那扇門是開着的嗎?”
就在年未已問完這句話後,門“砰!”地一聲關上了。
魏子虛和晉侯只聽見關門聲。整一層的走廊上對稱排列着許多房間,聽仆人們說應該是客房。魏子虛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然後輕手輕腳地向那扇門摸過去,晉侯跟在他後面,年未已走在最後。
木門樣式傳統,和地板一樣很陳舊了,看來只有一二樓做了翻新。魏子虛伏在門上聽了聽,沒有異常的響動,他示意後面兩個人退後,自己握住門把手用力向後拉。
拉了一次沒拉開,魏子虛有點詫異,因為這門根本沒有鎖孔,難道是從裏面反鎖了?魏子虛又做了第二次嘗試,這回他使出全身力氣,一口氣把門連帶着裏面的人都拽了出來。
“上帝保佑,怎麽是你們?”
Mick一只手抓着門把手,看着他面前的三人:“門上沒有貓眼可太不方便了。”
晉侯:“我還想問呢,你們躲在三樓的客房裏幹什麽?”
“我的舞廳的鏡子裏看到一個駝背紳士,追着他來到三樓,但是聽到後面有好多人在追我們,于是就趕緊找了個客房躲起來了啊。”Mick說:“沒想到追我們的是你們。”
Jin站在Mick身後觀察他們,她的黑皮膚黑西裝都快融合進黑夜裏了。年未已明白過來,他看見跑上三樓的黑色身影其實是Jin。
“你說你們看到一個駝背紳士是嗎?”年未已問:“和我們看到的是同一個人嗎?”
Mick抱着臂回答說:“我們當時在舞廳的西邊角落,沒看到你們人,我從鏡子裏看見駝背紳士的人影,帶着Jin一起從他離開的方向追出來。你們出來的晚,那時候駝背紳士早該不見了。”
晉侯:“有兩個駝背紳士?”
魏子虛:“我倒覺得,也許兩個都是幻覺。他那麽陰森的氣場,周圍人不會毫無反應的。”
Mick輕輕點頭,魏子虛注意到他胳膊內夾着的文檔,問他:“那是什麽,文件嗎?”
Mick聞言便把夾着的文件袋拿出來,那是一個漆封牛皮紙檔案袋,封面寫着“病例備份”。Mick說:“你們還記得卡邁克爾曾經到阿切爾醫生的私人診所就診吧?阿切爾醫生今晚也來了,帶着他的助手梅·麥克林托克。那個梅一副見錢眼開的樣子,一開口就想從我這撈點好處,我暗示說想高價買阿切爾醫生的患者個人資料,他就給我弄來了。”
Mick邊說邊撕開漆封,從檔案袋裏摸出一本病歷和幾張手稿:“我剛拿到檔案就發現了駝背紳士,直到現在都沒來得及拆開看,正好你們在這,那就一起看看吧。”
病例被Mick拿在手裏翻找,這裏光線不好,阿切爾醫生的字跡模糊不清,Mick把病例湊到自己眼前,努力分辨着診斷說明:“找到了,這一份是卡邁克爾的診斷......病人患有嚴重的腦熱,其原因是病人最新劇作的失敗帶來的情感障礙。患者具有強迫性、高度情緒化的個性,容易過度勞累,吸毒和酗酒會加重病情。建議多加休息輔以按摩治療,并且阻斷患者一切接觸興奮劑和鎮靜劑的機會。”
“除了焦慮性腦熱外,病人還呈現出一種病态的性向轉移,病人的私生活中不乏同性性伴侶,說明病人完全或部分地是一個性倒錯者。建議病人就這種性向轉移接受治療,但病人拒不配合,并提出了一些針對性的辯詞,這些辯詞毫無可供反駁之處。”
“病人初入診所進行治療時,情緒低落,沉默寡言,除了跟醫生交談之外沒有傾訴的欲望。不久之後他的秘書,尤斯塔斯·菲什(另一位性倒錯者),給他寄來了一些舊書和小冊子。從那以後病人沉迷這些舊書,情緒也迅速好轉,在病人住院四個月後,病人康複并出院了。”
“舊書?”晉侯提出一個關鍵問題:“有說明是什麽舊書嗎?”
“沒有。關于卡邁克爾的資料就是這些了。”Mick說,随着他讀完檔案,他收獲了一枚光斑标記。
魏子虛說:“舊書應該是個重要信息,要想知道書名,看來只能問阿切爾醫生、菲什或者卡邁克爾本人了,不過卡邁克爾給人感覺不太對勁,不知道他會不會說實話。”
“唔......”年未已捏着下巴思考:“我跟阿切爾醫生是同行,說不定可以套套近乎問一下他。不過保護病人的個人隐私是職業道德,我覺得問出話來的機會不大。”
其他人聽了年未已的提議,沉默片刻,然後紛紛表示可以一試。
“那就回去舞廳找阿切爾醫生吧,”Mick拉過年未已,同時帶頭往二樓走去:“他今晚的裝扮是木乃伊,全身纏着白布條,非常好找,我帶你們過去——總之趕緊離開這個樓層吧,我總覺得光線越來越暗,畫框裏的那些人像要爬出來似的。”
Mick這話激得晉侯一個哆嗦,警惕地看了一眼牆上的畫像。
他們仿佛逃跑一樣逃離了三樓,進入舞廳,年未已果然毫不費力地找到了打扮成木乃伊的阿切爾醫生。
阿切爾醫生身材矮胖,打扮成埃及木乃伊,身上畫着神秘的符號。他此刻正遙望着舞池裏的人們喝酒,年未已拿了杯香槟,悄悄坐到阿切爾醫生身旁。
“您好啊,您是阿切爾醫生吧?我朋友曾在您那裏接受治療,據說得到了很好的照顧。”年未已說。
“嗯?你好。”阿切爾醫生轉頭看向年未已:“不好意思,你是......”
“我叫尼奧,舞臺劇演員。”年未已輕輕點頭:“我朋友也是演員,被診斷出是個性倒錯者,于是被監督要求去治好這種病态性向。”
“哦,性倒錯者。”阿切爾醫生嗤笑一聲:“最近我聽說的性倒錯者怎麽這麽多?這個社會真是越來越堕落了,就是疏于管教,才會讓這種心理疾病越來越嚴重。”
“咦,您還聽說過哪位性倒錯者?”年未已問道。
阿切爾醫生:“不就是卡邁——不,我不方便透露。你那位朋友情況怎麽樣,後來痊愈了嗎?”
“他好些了。”年未已說:“我聽說今晚宴會的主辦者也被診斷為性倒錯者,後來借助某種舊書痊愈了。阿切爾醫生有沒有這方面的頭緒呢?因為我朋友也想找類似的舊書,試試有沒有效果。”
“宴會主辦者...你說卡邁克爾嗎?他的病态性傾向是我診斷出來的,他現在健康了,為此他還特地邀請我出席晚宴來表達感謝。至于舊書,我想想......那都是一些很古老很破舊的書,好像是關于一個神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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