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卡爾克薩

湖水拍打懸崖的聲音清晰地從遠處傳來,原本充斥着圖書館的墨水和舊紙張的味道,現在已經沒有了,年未已懷疑是自己的嗅覺還沒有恢複,他仰頭深深呼吸了一口,嗅到的全是塵土的味道。

“你昏迷之後,陳路遙還在繼續和晉侯吵,但是時間已經不夠了,他們只能開始往舞廳趕,卡邁克爾的新劇會在舞廳演出,他們想先到那裏看看下一步怎麽辦。”

魏子虛站在年未已身邊,跟他講他昏迷之後的事情,年未已一邊觀察環境一邊聽魏子虛的話。他們兩人周圍的庭院位于懸崖邊緣,庭院的走廊和立柱都風化了,瓦礫散落一地,唯一還成型的是庭院中間的噴泉雕塑。那個雕塑就立在年未已面前不遠處,大概有五米高,杵在已經幹涸的噴泉池裏面。雕塑應該是做成噴水的獸類造型,但是造型怪異,仿佛是一種長了羽翼的爬行動物,口裂很大,頭頂帶有翎羽和犄角,它的頭部像龍又像獵鷹,身上卻有一層一層幹癟的鱗片。

雕像的下颚已經朽壞,也看不出任何顏色。這種造型不同于年未已以往見過的任何一種,像是某種神話生物,又隐隐透出一股邪惡氣息。

“Mick呢?他怎麽樣了?”年未已問魏子虛。

“Mick被留下了,Jin就站在他邊上,但是當時我見你倒下了就跑到你這邊,沒去管Mick的狀況。”魏子虛說着,捏住下巴沉思了一會兒,繼續說道:“但他後來站起來,被Jin攙扶着走出去了。我當時沒有注意,只模糊地聽到Mick說了一句‘戀人’……”

“‘戀人’?倪尚的技能牌嗎?”年未已馬上反應說。

魏子虛:“對,‘戀人’的技能是分擔傷害,如果Mick用了‘戀人’,和Jin分擔了傷害,那麽提前解除臨時瘋狂狀态是有可能的。”

“可是‘戀人’是倪尚的技能牌啊,這還能搶過來的嗎?”年未已發出疑問:“技能牌是存在終端機裏的數據,我能拿到周僮的技能是因為‘高塔’技能就是給道具,她又告訴了我使用方法。但是倪尚這種技能牌沒辦法從她身上搶過來,她的屍體都變成肉醬了……”

“你不要光想怎麽把技能牌搶過來,Mick不正常的地方不只是這一處。”魏子虛插話說:“還記得第三天密室逃脫嗎?Mick組只用了5分鐘就出來了,就算是簡單難度也不可能這麽快,但是如果有宋何的‘節制’牌技能,對謎題使用‘透視’得知規律,那快速脫困也不是什麽難事。還有你不覺得Mick的近身搏鬥技巧提高了很多嗎?第一天他被徐啓祥打的時候,可是一點還手的能力都沒有。”

他們在懸崖上讨論Mick時,光線慢慢變暗,年未已回頭看到天邊的兩輪太陽,其中一輪挂在尖塔正上方,散發着灰紅色的光暈,照亮了大半個天空,這光芒比灰色紅不了多少,看着就像潑灑在天上的一汪水漬。另外一輪太陽已經落到尖塔的一半,比灰紅色的太陽小很多,正發出刺眼的綠色光芒。年未已擡頭看它時,它似乎感應到了似的,迅速從天邊落下。此時天空被光線攪動,在他們頭頂旋轉起來。烏沉沉的雲聚集成一團,仿佛一張癡愚的大嘴吞噬着星星。晦暗的天和油乎乎的湖水連成一片,一同翻騰着,沉重而潮濕,天色就像成千種怪異的油彩混合成的腫脹發青的顏色。

“你的意思是,Mick可能有其他所有人技能牌的能力嗎?這也太作弊了吧!”年未已說到,看向魏子虛,魏子虛卻沒在看他,而是扭頭向着懸崖下方聆聽着什麽。青灰色的光落在魏子虛身上,把他的皮膚照成骨灰一樣的灰白色。

“噓,等出去再讨論。”魏子虛豎起一根手指在嘴唇前,引導着年未已向懸崖邊走去。他們兩個靠近懸崖邊,魏子虛伏低身子,指着懸崖下方某處:“你看那兒。”

在遠處的海灘上,一個佝偻的身影向着尖塔城市疾行而去,同時手舞足蹈,詭異的吟唱聲甚至飄入了他們耳中。那竟是他們在舞會上看到的駝背紳士。

“哦,他在往卡爾克薩走呢。”年未已在魏子虛身後說:“我們應該跟着他,他是黃衣之王的使者,應該會把我們帶到黃衣之王那裏去。”

魏子虛聽後,回過頭奇怪地看着他問:“卡爾克薩?”

年未已:“就是遠處那座城,尖塔,湖岸,雙生之陽……那裏跟卡爾克薩的描述一摸一樣。”

魏子虛卻說:“哪裏有卡爾克薩的描述?”

“書裏……”年未已說着,突然發現只有他一個人看完了《黃衣之王》,關于卡爾克薩和哈利湖畔的信息只有他一個人知道。

【“克蘇魯神話”檢定自動成功,獲得一個标記。】

年未已右手上出現一個淡紫色光斑。

“看來你有很多信息沒有跟我共享啊。”魏子虛看了眼光斑,嗆他道:“我真想也對你使用一個‘戀人’。”

“唔!”年未已聽魏子虛說“戀人”二字,舌頭突然有點打結,才反應過來魏子虛指的是“戀人”技能牌共享信息的功能。漸凍症讓他的舌頭麻痹到現在,真是可惡,年未已不禁想到。

“用不着技能牌,你想知道什麽直接問我,我都會說的,之前是因為時間緊張沒有來得及。”年未已不看魏子虛,目視前方說道:“對了,你還沒說我們是怎麽來到這地方的。”

“Mick離開後,圖書館裏只剩下我們兩個,我光顧着急救你沒有動,圖書館裏很快升起一陣霧氣,然後切場景,遠景和近景投影完成,我們就被遺留在新場景裏了,不知道怎麽樣才能回去。”

年未已點頭,帶頭找下懸崖的路,如果黃衣之王是造成一切的元兇,那麽他們的目的地就應該是卡爾克薩。

懸崖并沒有看起來那麽高,年未已他們小心地沿着小徑走下去,轉眼就來到了海灘上。因為場地有限,景深主要依靠投影制造,玩家實際的感受可能會比看到的更狹小一點,這意味着卡爾克薩的尖塔也沒有看起來那麽遙遠。

随着他們走下懸崖,黑星在他們頭頂一顆一顆升起來,投下病态的灰色光芒,哈利湖的湖水翻滾咆哮着,似乎有什麽巨大的東西在湖底蘇醒了,讓湖面甚至海灘都震動不止。駝背紳士在他們前方走着,破爛的衣擺飄搖起來仿佛雙翼,無論他們怎麽追都不能縮短跟駝背紳士之間的距離。

灰紅色的光芒逐漸暗淡,太陽已經落下,黑星的光只夠他們看清地面。就在這時,一道刺眼的藍光閃過,年未已循着光看過去,在卡爾克薩最高的尖塔頂層,刺眼而怪異的藍光閃爍着,是這裏唯一的生命跡象。

追了一會兒,年未已氣喘籲籲,而他們已經來到了卡爾克薩城市的邊緣。在他們面前,高約一百米的城門大開,兩側的城牆高得幾乎看不到頂,襯得年未已和魏子虛兩個人宛如虱子大小。從大門望進去,城市裏的街道和建築都歪七扭八,是用坑坑窪窪的黑色石塊築成的,一股帶着腐臭的暖風從街道深處吹來。年未已累得不行,倚靠着一側牆壁喘氣,牆壁摸起來黏糊糊的,似乎沾上了某種體液。

“別休息,我們把駝背紳士跟丢了!”魏子虛把年未已拽起來,硬拉着他往城市裏面走。

年未已一面走一面哼哼:“我不行,這裏面一定缺氧,我喘不過氣來。”

“先忍着,我看這裏街道又繞又忽高忽低,再加上投影可以改變,如果不跟着駝背紳士走我們很容易迷路。”

“如果迷路了,我們會永遠困在這裏嗎?”年未已想起他被困在漸凍症症狀裏的經過,覺得這也很有可能:“可是投影會變,即便做了記號也沒有用吧,你方向感怎麽樣?”

魏子虛一皺眉,剛才還能隐約看見駝背紳士破爛的衣角,但現在已經完全找不到駝背紳士的影子了。他們身後的街道發生了偏折,樓梯直沖上雲霄,而暗處的影子不斷變換着形狀,向他們移動過來。隔着牆壁傳來低低的竊笑聲和跑動聲,但他們卻沒看到一個人影。

“你點【追蹤】了嗎?現在只能碰碰運氣了。”魏子虛問年未已。

年未已:“當然沒有啊,我一個人氣話劇演員怎麽可能會【追蹤】?”

魏子虛:“我也沒點,只有初始的10,但我過一個試試吧,只要別大失敗就行。”

【調查員威爾斯過‘追蹤’,roll點結果1,大成功,你發現駝背紳士拐進左數第三個岔路口,向城市中央的塔樓走去。】

“你運氣不錯啊!”年未已驚喜地說:“大成功的話至少我們不會迷路了,而且知道那座尖塔叫塔樓。”

“嗯。”魏子虛臉上也露出欣喜的表情,但他們倆人的好心情并沒有維持多久,director接下來的發言讓他們心口一緊。

【在卡爾克薩裏停留半小時,調查員損失1點理智值。】

“嘁,”魏子虛似乎忍住了沒有罵髒話,拉上年未已趕緊跑向第三個岔路口:“看來在卡爾克薩城裏待着是會持續掉san的,我還好,你的san再掉要是又不定性瘋狂我可救不了,我們得盡快找到回去的方法。”

他們拐進第三個岔路口,果然又發現了駝背紳士的背影,他瘋瘋癫癫地走上階梯,面向發出藍光的塔樓。

随着他們深入卡爾克薩,周圍的腐臭味更加明顯,年未已注意到在建築物的夾縫裏有很多向下的階梯,在黑暗的地底,似乎有一些殘缺的骸骨正在緩緩蠕動,這座城市就像是建在墓穴上的又一個墓穴,充滿了死亡和朽壞的氣息。

“如果繼續陷在瘋狂裏就好了,就不用看到這些恐怖的景象。”

年未已聽到有人在他耳邊說話,聲音跟他在漸凍症裏聽到的很像。他擡頭,看見魏子虛拉着他的胳膊在前面走,魏子虛背對着他,他的臉卻面對着年未已,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年未已。“把我的皮還給我。”那張臉微微張口,嘴裏面是一團漆黑,然後他的下颚掉了下來,連帶着扯下了魏子虛的一塊皮,露出血淋淋的皮肉。

“唔!”年未已全身震動,但立刻強壓下來,如果繼續掉san情況會十分不利。

“你怎麽了?”魏子虛回頭問道,年未已看着他那張跟瘋子一模一樣的臉,深吸了幾口氣才平靜下來。“魏導,你之前說過,你有時會見到一個紅衣女人的幻象吧,現在還能見到嗎?”

魏子虛想了想:“對哦,最近沒有了,好像是從第三天結束就沒有了。”

年未已第三天之後就沒有對魏子虛使用過“惡魔”了,看來幻覺這個副作用全轉移到了他自己身上。

他們跟着駝背紳士在越來越擁擠的街道中穿梭,這裏的空間似乎發生了折疊,有時他們能看到剛剛經過的建築出現在他們正下方,就好像他們是沿着牆壁走路。天空中傳來一聲嘶鳴,他們擡頭去看,夜空中有什麽東西正在城市的上方拍打着翅膀,它們争先恐後地從塔樓頂層飛出來,怪叫着四處徘徊。年未已努力眯着眼睛去看,依舊看不出形狀,只能大概看出那是遠超出正常動物尺寸的東西。一片羽毛緩慢地落在年未已臉上,他撚起來,那是一片閃耀着金屬光澤的七彩羽毛。

“到了。”

魏子虛的話把年未已的注意力拉了回來,塔樓現在聳立在他們眼前,高得難以想象,塔尖直指烏黑的星辰。駝背紳士走過塔前的廣場,轉了個身拐進塔樓狹窄的門廊,他破爛的衣角消失在黑暗裏。

年未已和魏子虛來到塔樓門前,現在他們面臨着兩個選擇:一個是走進塔樓直面黃衣之王和他的使者;另一個是留在門外,永遠地在卡爾克薩城中流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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