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 黃衣之王

“走吧,都已經走到這裏了。”魏子虛說道,同時director的旁白也從背景音裏響起:

【在卡爾克薩裏停留一小時,調查員損失1點理智值。】

“現在就已經1小時了嗎?這城裏的時間是怎麽算的?”年未已跟上魏子虛問道。

魏子虛:“不知道,這裏也沒有計時工具,不過從我們進入卡爾克薩以來确實過了挺久了,不知道游戲進行的怎麽樣了。”魏子虛說這話時顯得有些焦慮,而經受過漸凍症洗禮的年未已倒是比較冷靜。

塔樓內部結構簡單,只有狹窄的石制階梯嵌進牆壁裏,高低不齊的階梯圍着牆壁排成螺旋狀,向上延伸進黑暗裏。魏子虛踩上石階,發現這石頭雖然磨損得厲害,但很堅固,足夠他們踩着走上去。只是這石階沒有圍欄也沒有扶手,如果走到高處沒有站穩,摔下來就危險了。魏子虛剛走上兩步,突然注意到這一點,退下來讓年未已先走:“你體力不行,走我前面吧,要是累了或者站不穩我還可以扶你一下,不會把你丢下了。”

年未已這種時候也沒有逞強,乖乖地走在前面。魏子虛雖然常常很虛僞,但細微處的體貼卻不是随便能裝出來的,像年未已就完全不會想到這些方面。

塔樓裏空氣潮濕,牆壁的磚石之間長了青苔,滑溜溜的抓不穩。他們沿着石階一圈一圈地向上爬,逐漸感到呼吸困難,他們的喘息聲越來越重,偶爾還能聽見這喘息聲中夾雜着氣喘籲籲的笑聲,從上下兩個方向傳來。

年未已爬了幾十級臺階,彎下腰休息,他從镂空的臺階之間看到一個無限循環的螺旋,一時有些頭暈目眩。他一扶額,魏子虛趕緊從後面圈住他。

“我沒事,就是有點頭暈。”年未已說。

“不要向下看。不算投影的距離,我們已經走了八十級臺階,從這高度摔下去也是要命的。”魏子虛說,不肯放開圈住年未已的手。

年未已點了點頭,擡頭繼續向上爬,魏子虛的手臂就護在他胳膊外圍。魏子虛身上的肌肉不明顯,但很結實,年未已從不知道這小白臉的手臂這麽有力。

他們又走了幾十級,年未已感到腿軟得不行,已經無法好好走路了,他現在幾乎是匍匐在臺階上向上爬。魏子虛的情況也好不了多少,他聽見魏子虛在他後面喘得像牛一樣,恐怕這狹窄塔樓裏的空氣都要被他倆吸幹了。

年未已堅持爬了一段路,汗水滴在石階上更加打滑,他感覺自己四肢都不聽使喚了,軟綿綿地像要趴在階梯上。但他又怕他停下來魏子虛會撞上他,倆人一起摔下去,于是咬牙繼續爬,劇烈的耳鳴讓他腦仁突突突地疼。

“呼——呼——呼——停,停!我不行了,我要趴在這。”年未已終于嚷道。

“哈,呼——別停下,一停下——就起不來了,應該快到了,這大廈還能有多高啊,再堅持一下——”魏子虛斷斷續續地說。

“我不走了,我走不動了——”

“呼,呼——那你要怎麽樣,讓我背着你上去嗎?”

“哈,哈哈,”年未已笑了一下:“說起來,我上次上這麽高的階梯,就是被Jin背着上去的。”

後面的魏子虛也笑起來:“哈哈,像話嗎,讓女人背。”

“Jin算女人嗎?如果那種的算女人,我也當女人好了。”年未已笑着說。這段插科打诨的對話讓他又有了點力氣,緩慢地行動起來。

魏子虛跟在他後面,呼吸平穩一點了,年未已聽到魏子虛問了一句:“你覺得,今天這場游戲,我們還能贏嗎?”

“想那些幹什麽,能活下來就是贏了啊。”年未已說,他聲音不穩,話裏的邏輯卻非常連貫:“我們整場游戲裏挖掘的信息都太少了,只有Mick一個人熟悉套路,我們前半段都是沒頭蒼蠅一樣亂轉,了解到黃衣之王的時候時間已經不多了。現在看來,如果我們沒有執着找書,而是一開始就想盡辦法阻止新劇上演,不管是驅散賓客還是暴力壓制卡邁克爾他們,都是更好的選擇。可是游戲啊,只為了結果而進行的有游戲有什麽意思,比起輸和贏,我還是更想知道故事的真相。”

“可是知道了真相你又能怎麽樣,幹不掉黃衣之王,你依然救不了那些演員和賓客。”

“為什麽一定要把救人作為贏得游戲的标準呢?在真相面前,人的傷亡不是很渺小嗎?”

就像是呼應着年未已的話一般,在他們頭頂出現了一個平臺,臺階終止在平臺前,而平臺上有一閃金色大門,門內囚禁着一個不停扭動的黃印,腐臭的氣息就是黃印散發出來的。當他們兩人來到門前時,大門緩緩打開了,門內是一派旋轉扭曲的景象,天花板和牆壁不規則地環繞着大廳,而齊膝高的黃色煙霧遮住了地面,熟悉的藍光在其中閃爍。

他們走進門裏,大門在他們身後自動關上,有抓撓玻璃的聲音從兩側傳來,年未已能看到窗外有翼的黑影在拍打着窗戶,發出笑聲。大廳中央,圖書館中那個老爺鐘正好指着午夜,在鐘後面樹立着一塊黑曜石金字塔,金字塔由黑曜石立方組成,高約十米,最頂端有一個人類大小的王座。

一個身披上千塊破碎的黃布的人形倚靠在王座上,四肢無力地垂着,它的臉完全被一個面具覆蓋,蒼白得像哈利湖岸邊的死魚。

黑曜石王座上的人形給了年未已強烈的視覺沖擊,引誘着他去查看碎布和面具下的身體究竟是什麽。與此同時,他們腳下的地板随着黃色煙霧一起消散了,他們下方幾百米就是卡爾克薩陰森恐怖的屋頂。在中央,一只旋轉的黃色眼睛越來越大,越來越靠近。魏子虛從那只眼睛裏看見了趕到舞廳的陳路遙等人,于是緊緊抱住年未已的腰,在年未已觸碰到黃衣之王的面具前和他一起跳進了眼睛裏。

只是一瞬間,魏子虛和年未已重重摔落到地板上,不過剛才墜落的過程中能感到一些緩震措施減緩了他們的速度,不至于摔骨折。年未已動了動四肢,撞擊震到他內髒,也夠年未已受的。他們落到了舞臺裏人群聚集的地方,不遠處的舞臺不斷發出嘈雜的聲音,賓客的投影都擠在他們周圍,看上去甚至比空曠的黃衣之王庭院更加混亂。

周圍的聲音高低起伏,鋼琴和管弦樂器嘶鳴着,仿佛人聲一般怪腔怪調地演奏。舞臺上的演員在高聲念誦,興奮地扭動着身體表演,但那些臺詞和動作卻不想是他們自身發出的,仿佛是某種東西正通過他們說話和表演。年未已擡頭看,鋪天蓋地的黃色波浪在舞廳中翻滾,這不是黃衣之王身披的碎布條,而是飄落下來的黃色傳單,上面寫着新劇的名字:《黃衣之王》。

在一片黃色傳單中沖出了5個人,陳路遙和秦歸璨走在前面,Jin扶着Mick跟在後面,陳路遙還架着一個人,他半拖半抱地把晉侯帶進來。

陳路遙看見摔在地上的年未已和魏子虛,吃驚地叫道:“你們怎麽在這裏,怎麽過來的?”

但年未已已經來不及給他解釋,卡邁克爾、阿德裏安,摩根斯特恩姐妹正在舞臺上表演那出禁忌的戲劇,衣着華麗而淩亂的賓客擠在舞臺周圍,全都呆滞地面朝舞臺,這種怪異的狀況給他們一種很不好的預感。魏子虛爬起來,伸出一只手把年未已也從地上拽起來。年未已起身時,聽到一個孱弱的聲音在他身邊響起。

“疼…哥哥你快來,我不行,太疼了…哥哥…”

晉侯被陳路遙支撐着,他肥大的身體抖如篩糠,如同縮回殼裏顫抖的蚌肉。

“他一出圖書館就倒下了,說什麽疼啊疼的,之後就好像聽不進人話,變成這副樣子了。”陳路遙說,“我也沒聽見director說他陷入臨時瘋狂之類的,問他也不回答,我只能先把他拖過來了。”

“現在的情況不樂觀。”Mick繼續說道,年未已注意到Mick一直在出冷汗:“我的瘋狂時間還沒有過,晉侯又陷入臨時瘋狂,現在要是進入戰鬥輪我們兩個都沒有行動的機會,我們的戰鬥力就會非常有限。”

年未已趕緊說:“不,他這不是臨時瘋狂。他的包去哪兒了,我得找一下那個包。”

“在我這。”秦歸璨拿出晉侯的斜挎包:“他在圖書館外面倒地的時候掉了,我就拿着這包——這包看起來鼓鼓囊囊的,沒想到還挺輕,怎麽了,小年你需要用這個包嗎?”

年未已點頭,一面開始翻包一面說道:“這是‘審判’牌的效果,晉侯只能用有遞質阻斷作用的藥物來抵抗‘審判’,現在看來藥效過了,需要再補一些…等等,怎麽只剩一支了?年未已突然明白過來,一定是晉侯經常偷偷給自己用藥,只不過是因為藥效減弱還是已經成瘾,就不好說了。

在年未已翻出注射器的時候,晉侯偷偷瞄到,趁陳路遙不注意一把搶過注射器,對着自己脖子上的靜脈插了進去。

“喂!不行!”年未已眼看着致死量的毒品注入頸靜脈,晉侯同時倒地,身體弓起來,像缺氧一般大口喘息。年未已趕緊蹲下,喊道:“他要休克了!”晉侯只抽搐了幾下就癱軟在地,嘴角湧出一堆白沫,年未已伸手去摸他脈搏。

卡西露達:我告訴你,我已經迷失了,全然地迷失了!

卡米拉:你見過黃衣之王了?

卡西露達:而且他取走了我的力量,使我不能夠辨明方向或逃離夢境。

人群突然騷動起來,無數投影覆蓋在年未已身上,讓他眼前一片混亂,他費勁地擡頭去觀察,他剛才喊那麽大聲都沒人注意到,原來他們都被更為震撼的景象吸引了注意。

戲劇的瘋狂影響到了觀衆,人群開始變得歇斯底裏。衣着華麗的賓客做出一些失控的舉動,有人突然蹲下來大哭,有人抄起手邊的東西不停摔打;舞廳兩側的大鏡子上,有畫家割開了自己的手腕用血作畫;原本是朋友或者夫妻的兩人野蠻地互相撕咬,咬掉了對方臉頰和脖頸上的皮肉;還有人實在忍受不了眼前的幻象,大吼一聲剜出了雙眼。

如果說一個人的瘋狂行為是有些滑稽的,那群體的瘋狂則會令人恐懼。哪怕是從電影屏幕上看到現在的景象都教人膽寒,何況是假以亂真的投影。年未已看到其他人都在不自覺地躲開投影,臉上挂着不知所措的表情。

“咳!咳咳——”

突然有一只手拽住年未已的胳膊,把他拽得一踉跄。

晉侯抓着年未已的胳膊爬起來,跪在地上,用手擦掉了嘴角邊的白沫。他擡眼,正好跟年未已清亮的眼神對上,他愣了一下,似乎有些詫異,随後微微一笑:“是你啊。”

“你第一天就偷我的帽子,昨天又偷我的帽子,你喜歡那個帽子,就拿去好了。”晉侯說:“我以後也不會戴了。”

“晉侯?你是晉侯嗎?”年未已眯起眼睛問道。晉侯卻無視了這個稱呼,輕蔑地移開視線看向舞臺:“現在進行到哪一步了…這樣啊,看來我們沒什麽希望能達成好結局了,不過至少應該試試打斷他們的演出。晉侯這角色是劇作家,‘演講’和‘辯論’點的很高,我上臺去過技能檢定 ,看看能不能蓋過他們的表演。”

年未已看着晉侯走上臺,他的走路姿勢跟以前完全不同。

晉侯走上舞臺,還沒來得及過技能檢定,年未已便看到方才他和魏子虛跳進去的那個黃色眼球降落到舞臺後方,黃霧蔓延出來,衣衫褴褛的人形倚靠在王座上,駝背紳士就站在王座之下,它擡頭環視一圈,兜帽下面是一張木制面具,而那個面具上竟然揚起了一個笑容,那就是它的臉。演員和觀衆這時全都看向晉侯身後的黃衣之王,然後魔怔了似的向晉侯湧過去。

有渾厚的鐘擺聲從門外傳來,是圖書館裏的老爺鐘敲響了零點。年未已被後面人拉着離開了舞廳,門關上之前,他看到黃衣之王的面具融化,露出下面腐爛流膿的臉,它的臉上生出無數條觸手襲向晉侯。

他生前渴望得到比他兄弟多的注視,年未已突然想到,不知道現在處于視線焦點的他是什麽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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