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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年底十一二月,姜玄公司要趕着明年開春出新車,所以格外忙。盡管姜玄剛從外地出差回來,但還是只能在家賦閑一周,就被大主管一個電話催走馬不停蹄趕回公司當牛做馬加班加點了。陳林在學校也是一樣,因為十二月中旬全市統考,所以學校給幾個科目的老師都增加了不少工作量。陳林一個語文老師,也知道學生突擊不來,但還是盡心盡力備課做了不少硬功夫讓學生們準備,至少死知識保證不漏分,對于他現在接的高三尖子班的學生來說就足夠了。
因此,倆人只在11月底12月初那周膩歪了一段時間,到了下一周又是分別早出晚歸加班加點了。姜玄因為要去車間跑數據,所以早上也起得早,每天早上陳林做完早飯把他叫起來,然後倆人吃了早飯姜玄就開車把他送到學校。
有次陳林下了車眼睛都還是腫着的,睡得少,浮腫,但他自己又不知道,轉身就要往外走,姜玄一把給他拽回來按座椅上,說:“你閉一下眼睛。”陳林以為他鬧他,揮揮手,說:“我趕着上班呢,別鬧。”姜玄硬把他按座椅上,陳林沒辦法,照他說的閉上眼睛,以為姜玄要親自己,或者在車上打個手槍,心裏想着,可別把精液弄自己身上,這沒法上班了。結果姜玄只是伸手按在他眼皮上,大拇指和食指分別按着他兩個眼皮,輕輕地劃圈揉按,陳林本來用眼過度,這麽一按舒服了不少,感覺眼皮上出現點金色的光圈,但是姜玄手很暖、按在他眼睑上很舒服,陳林仰着頭靠着座椅頸枕,說:“啊,不想去上班了。”
他閉着眼睛,其他感官格外敏銳,他聽見姜玄的呼吸離自己越來越近,逐漸貼在自己臉邊上。陳林輕聲笑了笑,偏過頭去,閉着眼睛問他:“要不你把我拉跑了吧?”然後他聽見姜玄在他耳邊促狹地笑,緊接着鼻尖一濕,姜玄親了他一口,低聲說:“那可不行,陳老師要當好老師,我要當好員工,都不能翹班啊。”陳林忍不住伸手攬了他肩膀,輕聲說:“感覺好幾天沒跟你這麽呆在一起了。”姜玄把手放下,陳林睜開了眼睛。他看見姜玄的臉距離自己極近,半個身子越過駕駛位靠在自己身上,眼睛裏帶着點笑,但是還有淡淡的紅血絲。陳林伸手摸了摸他的臉,姜玄笑笑說:“沒事兒,這周你學生考試不是還放兩天假嗎,周末我一定陪你。”說完低頭親了親陳林嘴角。陳林忍不住摟住他的脖子,張嘴含了姜玄下唇輕咬了幾口才放開,說:“好吧,16號晚上見。你早點回來。”姜玄點點頭。陳林這才下了車。等他走進校門了,姜玄才再次發動車子,自己繞了小半個城去自己公司了。
陳林學生是15、16兩天考試,語文第一科,陳林15號下午和16號上午負責批卷子,被鎖在學校大樓裏,進出也不能帶東西。好在全市聯考選中的披卷老師多,他工作任務量不大,就是批作文。其實本來這事兒輪不上他幹,他太年輕,但是上面意思是年輕老師也得參與進去,不能一直一套老标準判卷子,每個學校推幾個老師,他們學校教研組就把陳林給報上去了——沒別的原因,就因為他學歷最高,正兒八經的中國古代文學研究生,前兩年又帶出兩屆單科狀元,全市都有名,風頭正勁,陳林也就自然而然地當仁不讓了。但他也沒敢怠慢這事兒,同組的三個女老師一個隔壁學校的老骨幹教師、一個自己學校的老李太太、一個是城南區的名師,也赫赫有名,比前兩位稍年輕點,獎都拿了不少,也是陳林的前輩。其中老李太太是審卷做終判的。
陳林一個小年輕,不好多出風頭,批改的時候尤其認真負責,整體給分捏的相當有尺有度。但也免不了出點岔子,16號上午的時候最後兩批卷子,他批出個高分60,結果這卷子另外兩個個老師給分跟他差距頗大,一個老師給的50,另一個給的54。這下撞到一起了,老李太太眉毛一擰,陳林看的心往下一沉。過了一會兒老李太太說:“這樣吧,你們先往下批,這張我調出來看看,一會兒再說吧。”仨人就扭頭又去批卷子了。
陳林心裏七上八下的。他清楚老李太太什麽想法,他自己批出來這個卷子,筆跡他認得,是自己學校裏一個學習相當不錯的女孩,很有想法,平時改作文的時候他也總能碰上這姑娘的卷子,不過發揮不是特別穩定,有的題材确實寫的一般,但寫的好的時候是真好,陳林平時在學校給分已經壓得相當低,都給過那孩子55,這回小姑娘寫的着實不錯,講話犀利又不尖銳,頗有點一陣見血以筆為劍的意味,陳林心裏覺得十幾歲孩子能有這個想法已經挺棒,大筆一揮就給了60。那小姑娘是老李太太班上的,他心裏估摸着老李太太應該也看出來了,但這事兒就有點難辦了。到時候全市優秀成績可都是互通名單的,這塊要是老李太太給硬打了個高分,到時候也難免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在裏頭。
過了大半個小時,他們手上的卷子也批的差不多了,老李太太把仨老師叫到一起,問了句:“這樣吧,我看了下,這文章寫的有點味道的,大家都說說什麽想法。”給54那個老師估計是個和事佬,加上又是城南區的,跟他們也沒什麽沖突,就先直說了:“這孩子文章寫的不錯,論證的相當完善,而且舉得幾個例子挺巧的,感覺确實是思考過。但是吧,說實話,想法有點太特別了,一般像他這樣極度支持一個觀點的,我一直給分不太高,但是寫的确實很好,我就想了想,55再扣一分卷面分,54了。”這老師話裏話外,對寫作水平和思想程度還是認可的,只是因為高中作文往往不大支持極度贊同一方、貶低另一方,所以沒給特別高的分數。陳林一聽,心裏一松,話說到這份兒上,也就沒那麽大沖突了,于是開口說:“确實,這文章整體構思、論證都非常完善,我看的時候也考慮到這麽特別的想法應不應該支持,但是我批卷子,就不大帶自己觀點了,孩子說的挺到位,有點十幾歲小年輕那股勁兒,我覺得也挺适合他們這個年紀的狀态,就給了60。”倆老師話都說到這份上,剩下一個隔壁學校的女老師有點不高興了,臉一沉,說:“确實你們年輕人對年輕人更了解一些,我也理解。但是吧,木秀于林風必催,孩子還這麽小,這作文裏透出來的看法确實說是偏,不為過。當然,手法是好手法,只是想法還得練練,總體上,50值得了。”
陳林一聽,心裏“咯噔”一下。這哪是說小姑娘作文呢,這赤裸裸借着評作文說他了。陳林自己也知道自己爬的有點快,但反過來一想,他學歷高、語言能力強、教學也确實不錯,評獎評優都是有理有據的,有什麽好擠兌他的呢?再說,這都21世紀第二個十年了,時代一年比一年進展快,他不過是在這股時代的洪流裏大踏步前進的一批人中的小小一個,仔細想想,确實沒什麽獨特的。
但顯然此刻老太太是覺得他把年輕人那套放到這兒,頗觸怒了一些她老教師、正統方法的權威,心裏帶着刺呢。陳林有點尴尬地笑了笑,但也不能說什麽。對方畢竟是老教師,資歷、年齡、號召力都擺在那,他這會兒再說點什麽反對的就不好了。好在另一個女老師是個有眼力的,把球扔給老李太太,說:“這樣吧,組長,咱根據規定,要麽重新打一次分?要是差距不大,就算個平均,差距大,咱就取中間?”規定裏确實是舉了這麽個例子,當然也不是明文的死規定,這裏顯然是為了給在場幾個人找臺階下鑽了個空子,老李太太趕忙接了這茶,說:“成。那這樣,您三位重新打一次,我在這兒監督着,出了分呢,我簽個字,行吧?”仨人點點頭。
陳林轉身剛要拿筆,老李太太在桌子底下輕輕點了點他的膝蓋,陳林有點詫異,但還是故作自然的拿了筆和紙,才轉過頭,趁着兩個老師不注意,看了看老李太太——老太太沖他輕輕點了點頭。
陳林心領神會,垂了眼簾,伸手在紙上寫了個數字,然後把紙折起來,交給老李太太了。接着其他兩位老師也做完了。老李太太手上拿着三張紙條,一張一張攤開,樂了,說:“哎喲,那看來,咱只能用張老師這分了。”三張紙上,分別寫着:60、50、55。陳林和隔壁學校的老師都沒變,反而是城南的張老師加了一分。最後老李太太錄了個55,這一上午的活兒也就算完了。
等到最後散組,大家各回各家的時候,陳林和老李太太是最晚走的,但他人有禮貌,跟張老師道了再見,寒暄了幾句,又轉頭沖着隔壁學校的老太太說:“馮老師慢走。天冷,您注意路滑。”老馮太太擡眼看了他一眼,點點頭,但只沖着老李太太道了句“再見”,轉身就走了。陳林面上有點尴尬,但也無傷大雅,老李太太拍拍他肩膀,說:“老馮就這樣兒,勁兒勁兒的,你甭理她,她可學究着呢。”說完眯着眼睛點點下巴,陳林忍不住也扯了嘴角笑笑,說:“謝謝李老師了。”老李太太說:“怕什麽啊,咱自己學生厲害,還不能給高分了是怎麽的!”陳林這才笑起來。
倆人稍微聊了聊,陳林就回家了。
這事兒多少有點影響陳林心情,他走在學校樓裏還有點失落。他在路上走,手上抱着自己早上帶過去的包,包裏放了個餐盒裝着聖女果,還是姜玄昨晚上笨手笨腳給他洗好的。他掏出來看了看,盒子上全是寒氣,也沒心情吃了。
他上了輛出租車,把手機掏出來,給姜玄發了句:“工作結束。晚間幾點回來?”姜玄沒回。陳林想了想,估計是因為大中午的,還沒做完工作,也就沒理他。自己靠在出租車上,整理包裏的東西。司機師傅倒是挺熱情,看他收拾這個收拾那個,眼尖的看見那盒水果,問他:“喲,家裏人還給你帶吃的啊?”陳林愣了一下,笑笑說:“對啊,怕我工作太忙呗。”司機師傅搖搖頭,“啧”了一聲,說:“唉,我就沒這個命,我老婆能給我泡壺茶帶着就不錯了!”陳林又笑笑,想到姜玄笨手笨腳在廚房洗水果,然後伸出頭嚷嚷着“林林晚上水怎麽這麽涼”的傻樣,又忍不住低頭把那盒水果打開,說:“他啊,也就假殷勤,平時也忙,最近見得都少了。”司機在紅燈前面停下來,說:“年輕人嘛,都是忙工作啦!”陳林點點頭,撿了個聖女果扔嘴裏嚼着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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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帶着點寒氣,但是依然很香,酸酸甜甜的。陳林心裏樂了一下。這會兒手機震了,他掏出來看了看,姜玄發:“加班。晚飯不歸。”陳林扁扁嘴,回了句:“幾點回來?”姜玄過了三秒,答非所問地回:“明天放假。”
陳林心裏偷偷樂了起來,給他發:“等你。”
姜玄秒回:“好。想你。”
陳林捏着手機又吃了顆聖女果。酸甜酸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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