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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玄公司是業內比較有名的車企,他又做發動機這個方向,能力算是很不錯的。在公司陸陸續續幾年,同事朋友多少也交了一些,但一來大家都只是同事,不會過問家庭境況,二來他的性向畢竟比較敏感,因此多少為了隐瞞也并沒有特別活躍。加上他的工作性質相對單調,确實也沒有很多認識旁人的機會。
比起公司其他的幾個部門,他這種搞研發的确實要顯得更加枯燥、乏味。姜玄知道他自己并不是這樣的,實際上有相當一部分技術人員都不是這樣的,不過這沒什麽好證明的。做好工作、和組裏的人打好關系,在适當的時候幫其他部門的人解釋一些關鍵的技術問題,這就足夠了。他29了,又不是19,沒有那個必要去當最social的那個,毫無意義。
但他是這樣想的,卻不能阻止別人也這樣想。起碼他的大主管就不這麽覺得。姜玄進公司的時機很好,剛好趕上企業在研發上要做轉型,像他這樣的技術人才擴招了不少,公司又很重視,也希望他們互相之間能打好關系,因此,相對于其他人而言工作更上進、性格更風趣、有些見識又不至于盛氣淩人的姜玄無疑是較好的那個人選,在企業做了不到三年,就自己帶了組。彼時大主管還不是大主管,只是他的頂頭小主管,也是做發動機上去的,但是因為還有點碼農本事,所以爬的又快又穩。他自己升的快,又有意識做團隊,比較看重和他學歷背景、為人處世都頗有些相似的姜玄。當時還是小主管的大主管在14年底的時候去了一次上海出差,買了袋狗屎糖,回來就真的走了狗屎運,趕上前大主管老婆來公司大鬧,灰溜溜離職了,于是大主管就從小辦公室搬到了大辦公室,那個辦公室有面極大的落地窗,還有材質更好、面積更大的辦公桌,足夠攤三兩張設計圖紙上去了。大主管入主辦公室後在古董市場上買了個新的櫃子放在屋裏,和頂頭大佬們觥籌交錯了幾周,便算是站穩了腳跟了。隔月新車上市,他在慶功會後就邀請加班的姜玄和一兩個其他組的年輕人到他的辦公室裏欣賞和品味了一下櫃子。
大家都知道這次去是個什麽意思,有兩個小年輕學歷好,進公司沒兩年就做出成績,盡管知道年輕人需得戒驕戒躁,但也不免有些摩拳擦掌。姜玄倒是老神在在,他自己倒是無所謂,當主管雖然比他當組長工資和分紅都要高,但是事情也多。他雖然算不上新人,但比他資歷更好的人也不是沒有,再加上他總想多陪陪陳林,因此倒不是特別想要争搶這個位置。只要新頭頭不難為他,他就無所謂。
然而一進大主管辦公室,對方先是招呼他們随意坐,接着又聊了聊日常生活,句句跟公司沒關系,酒過三巡幾個人也就不緊張了。大主管開始給大家介紹自己的櫃子。說實話對這種古董玩意姜玄一竅不通,但好在陳林在裝修房子的時候要選家具和擺設,前後各種地方淘回來不少好東西,因此在這居家擺設方面他稍微還能插上幾句嘴。誰能想到,大主管就是閑的無聊,又實在在這麽幾個人裏難以抉擇,所以幹脆想看看他們哪個生活上更有點經驗,多少以後上來了能體諒體諒下面人,畢竟這行人才競争激烈,懷柔政策也是免不了的。于是就這麽的,大主管自覺與姜玄這個年輕人可能在冥冥中有一些緣分,更為欣賞他,隔幾個月就讓姜玄補了自己前一個職位的缺。
但姜玄的性向好歹是個不大不小的隐患。若是他再向上爬了兩年,又或者再做出一些研發成績,哪怕是進公司再晚兩年,這都算不上什麽大事兒,可偏偏他處在這個位置,因此只好瞞得更緊。陳林心裏也十分清楚,前兩年偶爾還給他做點東西送過去,倆人在車上吃點。後來陳林帶了畢業班,又考慮到他工作性質,也就不去了。早上給他弄點東西吃完了再去上班,免得嘴碎的同事還跑過去問他什麽私人問題,到時候圓不了就麻煩了。
不過大主管畢竟是看着姜玄進公司,多少有所察覺。好在這位大主管本人是個不婚主義,對這種事兒看得很淡,加上他們又是外企,他多少知道點上頭大佬的八卦,因此也就不那麽在乎這些。但他總覺着姜玄有點繃過了頭,因此姜玄剛升職之後,大主管尋了個由頭叫了幾個小主管一起去他家做客。他家新換的房子,大倒是很大的,收拾得很幹淨,挑高的設計看着也很寬敞。期間姜玄借用了一下洗手間,看見洗手間裏都是單獨的擺設,還搖搖頭笑了笑,心道這大主管果然是不折不扣的不婚人群,別人連個痕跡都甭想留下。他就這麽想着,結果一不小心碰到了洗手臺旁邊放着的擦手紙的紙抽。
那紙抽是個深灰色的透明盒子,長方形的。結果盒子下面卻有個印,很淺,但是洗手間燈光剛好在那個印上方,因此照的還挺明顯。姜玄伸手蹭了蹭,感覺那形狀很熟悉,仔細想了想,這才想起來是電動牙刷的充電器。他愣了一下,随即明白過來,大主管家可不是沒人照顧,相反的,這個人相當細心,甚至于連這種小細節都要幫他掩蓋。這人要麽就是同公司、大家都認識的人,要麽,就是和他的情況一樣,大主管可能是個同性戀,也或許兩種屬性兼有之。
這發現讓姜玄多了一絲莫名其妙的隐秘感覺,仿佛他猛地窺探了某個秘密的一角,讓他既有窺視的沖擊,又不乏似乎找到同類的那種若有若無的釋壓感。後來事實證明他果真沒有猜錯。那天之後,他神色如常地回到客廳,仿佛什麽都沒發生。而後他在午休和晚間看到過幾次大主管的那一位,有時候是那個男人開着車來接大主管,有時候又是對方來給他送東西,兩個人或是在公司附近匆匆碰面,或是直接在公司馬路對面開車就走,自然而然,似乎維持了這種關系很久,但姜玄卻驚訝于自己從未發覺。
姜玄這才發現,其實在公司裏,除非有心觀察,否則旁人是絕難察覺到這些隐秘的私事的。沒有人會無緣無故關心一個同事是否将午飯吃好了、為什麽在中午的時候離開、為什麽偶爾不和大家一起吃飯還不會餓、為什麽不是每天都自己開車上班、為什麽西服的樣式偶爾會有一些微妙的變化——沒人會在意這些的,每個人都是那麽忙,沒必要如此謹小慎微。
自那以後,他和陳林又開始了我送你你接我的膩膩歪歪的日子。他自以為只要小心些不被人輕易看到,是不會有什麽問題的。
可卻從沒想過,若是有人有心觀察他,卻很容易就會發現了的。
15年下半年的時候,姜玄出差,要去上海兩周。10月11出發,他10號還得上班去公司。但是那天陳林學校串休,閑來無事,幹脆在家呆着,做個清掃工作,彌補一下十一假期的放縱造成的狗窩狀況。
偏偏姜玄這天早上起來,嗓子相當不舒服,喉嚨有點腫,還有點沙啞。那段時間天氣燥熱,陳林做了早飯看見他出來臉上表情不大好,問他怎麽了,姜玄指指喉嚨,啞着嗓子說:“嗓子倒了。”陳林倒也不嫌棄他,一把把他下巴攥住,讓他張了嘴。陳林看了看他的舌苔,又問他喉嚨口腫不腫,姜玄一一回答,陳林想了想,說:“你這有點上火啊。”說完把早上炒好的青菜臘肉炒面端走了,到廚房給他倒了點蜂蜜麥片在碗裏,然後把給自己和姜玄兩個人準備的熱牛奶都倒進去泡了泡,這才端着放到姜玄面前,說:“早上吃這個吧。”姜玄眼巴巴的看着自己昨晚上想了一晚的青菜臘肉炒面離自己而去,頗有點傷感,陳林看他這賤樣,忍不住捏捏他的臉,說:“還想着吃呢?臘肉那麽鹹,你嗓子不要了?”姜玄呼嚕呼嚕把麥片吃進去半碗,這才說:“那你給我帶着,我中午在公司熱着吃!”陳林問他:“這麽想吃臘肉?”姜玄扁扁嘴巴,說:“你難得早上起那麽早炒面嘛,想吃。”
陳林被他這點小心思捧得有點飄飄然,左思右想的,也就同意了,跟他說:“那我把臘肉給你切成小塊,然後你到公司,拿微波爐熱得久一點,不許直接往嘴裏塞啊。”姜玄笑眯眯的點點頭,像個柴犬似的屁颠屁颠跟着陳林去廚房,看着他洗了洗小剪刀然後把本來已經切得很薄的臘肉又剪得碎碎的放到一個小碗裏,之後又用純淨水泡了起來。之後陳林趕他回去吃飯,倆人把早飯吃光了,陳林才叫姜玄收拾碗筷,之後自己去吧泡好的臘肉取出來,鹹水都倒掉,之後把肉碎倒到食盒最下面,然後把其餘的炒面和青菜倒進食盒裏,扣好蓋子,又拿了餐布包起來,系好扣,又拿了個紙袋,放到裏面、卷好口,這才叫姜玄拎着帶到公司去。
姜玄走之前在陳林臉上親了一口,陳林抹了一把,罵他:“一嘴奶味!”然後給他理了下後頸的領子,這才叫他出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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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玄帶着這些東西去公司,往辦公室一進,看着組員們一個個面帶熬夜趕工的憔悴狀,心裏還有點微妙的得意。然後他裝作自然而然地,提着那個紙袋,進了自己的辦公室,他表情平靜、步履穩健,但是他走進辦公室後,輕輕帶上門,就靠着門框偷笑着打了個響指。他從沒感覺到生活像這樣美好過,事業順利、身體健壯、情感平穩,盡管他和陳林正式在一起第三年了,但是還是好的像一個人似的,這簡直再完美不過了。
他小心翼翼的把紙袋放到辦公桌邊上,然後拿着馬克筆在上面花了個大大的笑臉。畫得有點醜,但是他覺得可愛死了。
中午吃飯的時候幾個組員都是換了工作服呆在車間,姜玄也一樣。好在車間旁邊的休息室也有微波爐,他沒跟大家一起訂外賣,自己去熱吃的去了。把餐盒放到微波爐裏加熱上,他低頭一看,才發現紙袋裏還有點別的東西,他伸手掏了掏,是個藍色的口罩,還有張紙條,都不知道陳林什麽時候放進去的。
他拿出來看了看,上面是用鉛筆寫的,他聞了聞,紙上還有陳林前幾天晚上做的奶油抹茶蛋糕的味道,他就知道這是什麽紙了。他忍不住搖頭笑了笑,舉起紙看了看,上面寫:
注意防塵,多喝水。林
姜玄看着這張紙,忍不住拿拳頭捂着嘴巴,偷偷笑了起來。
就在他沉浸在這種無聊的甜蜜中的時候,他手下一個組員跑到他身邊來倒水,從後面往前走,姜玄聽到了人家的腳步聲,登時收斂了一下,可是他臉上的笑意太明顯,又沒收着勁兒,導致人家老遠就看得清楚,等到走到他身邊,問他:“老姜,你這笑得這麽淫蕩,有情況啊?”姜玄假模假式地輕咳了一下,說:“有嗎?”那個組員深深點點頭,語重心長的說:“姜同志,組織決定對你進行一番審查,請你如實回答。”姜玄整理了一下自己工作服的袖口,伸手捏了捏自己的兩邊側臉,伸了伸手指,然後故作嚴肅認真的說:“考察什麽?”那組員說:“首先,你可不是個會做飯的人,我聞着這個味兒,這是臘肉炒面吧?真香啊!其次,你一大老爺們,一個人在這偷着樂,這就夠說明問題了!最後!你別藏了你剛才手上捏的那紙我都看見了!快快快趕緊交代!什麽時候請喝喜酒!”
姜玄被他這麽一逼問,也繃不住了,笑了起來,露着一嘴巴大白牙,半真半假地說:“八字沒一撇呢,哪那麽快啊。就是,有點小情況呗。”說完還裝着羞澀的捏捏鼻子。組員那肩膀“砰”地撞了他一下,笑着說:“行啊你!頭兒,可以啊!”姜玄笑得眼睛都要眯沒了。
結果中午吃飯的時候這事兒就在組裏說開了,幾個人都以為姜玄新交了個小女朋友,還是小鳥依人溫柔可人型的,姜玄想着陳林的樣,嘴上一一應和着,心裏像豬八戒娶媳婦似的,美得要上天了。
晚上他回去的時候就想着和陳林說這事兒,結果一進屋,先是聞見滿屋子山楂味,再是看見屋裏幹淨整齊了不少,他一下就忘了說了。姜玄一邊脫鞋,一邊沖着屋裏喊:“我回來了。”過了沒三秒,陳林就從廚房裏穿個圍裙出來了,拿着個勺子,一邊走一邊問他:“喲,嗓子好多啦!”姜玄點點頭,把鑰匙放下,就走進去摟住陳林拍了拍他屁股,問他:“做什麽好吃的了?”陳林掐他腰一把,說:“那麽饞呢你?”姜玄跟在他身後就差沒搖尾巴了,得得瑟瑟地跟着進了廚房。倆人晚飯都不是在家吃的,但是陳林回來的早,于是在家煮糖水。
他晚上做的是雪梨山楂糖水,清熱潤喉,止咳去火,放在這個秋老虎的季節吃最好不過。陳林存了心思要把山楂煮的入味,熬了很久,取了核的山楂在水裏翻來滾去的,此時已經軟的皮都要掉下來,果肉裏的纖維都軟塌塌的,但是味道很濃郁,雪梨也煮了挺久了,削了皮的雪梨肉已經煮的泛了黃。陳林用勺子盛了一點,輕輕吹了吹,送到姜玄嘴邊。姜玄湊上去喝了一口,眯了眯眼睛,說:“酸的?!”陳林吓了一跳,又往自己嘴裏送了一口,一嘗,是酸甜的沒錯啊。正想着,姜玄已經低頭湊上來吻了他,舌頭都塞進他嘴巴裏攪,倆人吻了一會兒,姜玄才離開,砸吧砸吧嘴,說:“诶,你喝完就甜了!”陳林說他:“貧吧你!”
晚上陳林給姜玄收拾行李,蹲在地上給他裝襯衫和T恤。姜玄自己去卧室取了兩套西裝出來,讓陳林幫忙裝進去。陳林随手接了西裝,疊好套上袋子裝進去,又給他把領帶、內褲、襪子分別繞成團,放進行李箱裏。姜玄狗腿地跑到廚房拿了陳林冰的糖水來,結果陳林離他三步遠就說他:“你別過來啊!我這收拾東西呢!再撒你衣服上,那你明天可甭走了!”姜玄只能縮着手腳坐在床腳的椅子上看着陳林收拾行李,一口一口往自己嘴裏塞糖水。
陳林收拾完轉頭看見他這傻樣,差點沒笑死,走過去坐床邊上,斜着眼睛看他,說:“還剩半碗,不給我喝啦?”姜玄笑嘻嘻的舉着勺子湊過去,給陳林一勺一勺喂糖水,倆人喂着喂着就喂得嘴巴勾在一處,碗勺都被放在床頭櫃上,過了一會兒衣服都脫光了,鑽到被子裏開始了夜間活動。
因為姜玄第二天就要離開兩周,倆人都有點放縱,陳林騎在姜玄腰上自己上下來回動作,姜玄摟着他的後背按着他後頸,下身和舌頭都使勁往裏頂,這麽來來回回一直到快半夜才躺下正正經經睡覺。陳林腰都要酸了,趴在床上,側着臉看姜玄,小聲問他:“人家吃山楂是滋陰,怎麽到你這,變補腎了呢?”
姜玄嘿嘿笑,轉身把燈關了,在暗處親了親陳林的側臉,小聲說:“睡吧。”陳林點點頭。
第二天早上,姜玄先起來,陳林前一天已經給他準備好了第二天的早餐。他吃光了,又洗了碗。這才拉了行李箱出門。
到了高鐵站,他給陳林發短信:已出發。下車聯系。
他們誰都沒有料到,這普通的一次道別,居然是另一段道別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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