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試探

餘卿紅眸一眨，終于發現哪裏不對。

“阿佑哥……”

作為舉國皆知的婚禮主角之一，許佑，怎會在婚禮當天，出現在他這偏遠郊區的療養院裏呢。

“你沒看錯，是我。”

許佑輕輕颔首，徐步走近，他先把手上的食盒放到石桌上。

側身，他對着餘卿的方向，倚到石桌邊居高坐下。

“阿佑哥！”

餘卿的音調明顯上揚，擡臉，他給了許佑一個燦爛明亮的笑臉。

通俗點形容就是笑得沒心沒肺。

再再通俗點，就是笑得傻乎乎的……

才不是。

餘卿臉頰上兩點梨渦淺露，眉目舒展，紅|唇揚起，尖尖的虎牙半露不露，燦爛之餘，還帶着濃烈的稚氣。

猝不及防之下，就很容易讓人放下心防，回以一笑。

但靈魂來自廢土的許佑，本能地就不願相信這世上會有這樣純粹的人，純粹的笑。

傻子和稚兒除外。

餘卿不可能是傻子，心智也不像是有問題的。

許佑低眸凝視着餘卿，語氣咄咄逼人。

“餘卿，你是不是一直覺得我很可笑？”

嗯，從許佑的角度看原主也覺得可笑，這是事實。

但他可以這麽覺得，不代表餘卿也能這麽想，這麽說。

餘卿沒有試圖回避許佑的目光，他擡着臉，略略思索，搖了搖頭。

“阿佑哥不知道，在洛城，最被羨慕的人其實是你，不是我。”

他的語氣又輕又柔，還有點點不易察覺的傷感。

“你有睿智博學的爺爺，有恩愛的爸爸和父親，有穩重有為的兄長。”

“你想要什麽，他們都願意為你争取。”

許佑對霍明傾心才多久，就如願在今日嫁給億萬萬國民最想嫁的夢中男神。

霍明可不是一般人，本身優秀是一回事，他的出身就已經決定他未來的成就不可限量，明珠集團只是霍家擺在明面上的勢力之一。

可即便這樣，許老爺子出馬，婚事說定下就定下來了。

換句話說，只要許佑的這些親人在，就沒人有資格去笑話許佑。

然而餘卿不知今兒的許佑“杠精”上身，他的回答并不令許佑滿意。

“哦？你的意思是我許佑沒了這些親人護持，就是可笑的？”

“關于霍明，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麽？回答我！”

餘卿還在與許佑對視，如瑰玉的雙眸又大又亮，再接着一層薄薄的水霧蒙上了。

“咳……”作為把餘卿兇哭的許佑，略尴尬地低咳了一聲。

但他的坐姿，他低眸看來的神情，依舊沒有輕松讓餘卿過關的意思。

“我知道霍大哥不是你的良配，我，我和你……您說過的。”

“哦……”許佑在原主的記憶裏細致又快速地檢索一番，才想起餘卿曾在婚期定下後不久，給原主發過一封郵件，說過類似的話。

可原主對那封郵件的解讀是，餘卿吃不到葡萄嫌葡萄酸，是嫉妒，原主為此高興挺久。

原主當時就決定婚禮當天，餘卿來不了婚禮現場，也得給他把直播安排上。

許佑眸光飄了飄，落回餘卿臉上，低語道歉。

“是我錯怪你了。抱歉。”

話才落下，餘卿眼裏的水霧即刻風幹了，然後又是一個燦爛的笑臉獻到了許佑眼前。

有毒……許佑終于也有一日在心底發出這樣的感嘆來。

“阿佑哥和霍大哥是……怎麽了嗎？”

餘卿小聲又小心地問了一聲，似乎對之前許佑兇兇的模樣心有餘悸。

“也沒怎麽……就是他髒了，我不要他了。”

許佑思慮片刻，還是決定不把林白朗靠他的臉上位的事情，與餘卿多說。

無論從哪個角度想，最受膈應的都該是餘卿。

“哦，這樣啊，挺好……”

餘卿身上察言觀色的這棵技能樹，差不多該被點到滿級了，感覺許佑不想多說，他就能就此打住不再探究。

他繼續笑吟吟地看着許佑，似乎想這麽把許佑看化了去。

許佑還是十分懷疑餘卿這樣純粹的笑，并不真實，但他又是真的沒找到破綻。

或許……有問題的不是餘卿，而是他自己？

這麽想着，許佑伸出自己左手，緩慢又緩慢地落到了餘卿的緋紅微卷長發上。

笑，可以演，但人身體的本能反應是極難騙人的。

不久前還兇兇的許佑，化身知心體貼大哥哥，輕撫起鄰家病弟弟的頭發了。

餘卿的眼睛悄然睜大了少許，明顯吃驚于許佑的動作，但也僅此而已。

他沒有試圖躲避，而是随着許佑的輕撫，微微低下了眼簾，又跟着紅了臉頰。

“阿佑哥的味道好像有些……不一樣了。”

餘卿奶腔奶調地低語着，又忽地勾起了個輕輕淺淺的笑。

“我喜歡，嗯，我喜歡今天的阿佑哥。”

忽然被“喜歡”了一臉的許佑，眉稍一挑，停下輕撫餘卿頭發的動作。

又似乎是不甘這最後試探失敗，他垂落的左手食指指尖在餘卿臉頰戳出個淺窩兒。

一頓，許佑意味不明地回笑道，“我不信。”

餘卿聞言絲毫不受打擊，音量擡高少許，他驚呼道，“呀，阿佑哥笑了。”

許佑本就非那種不茍言笑、靠冷面來威懾他人的人。

他笑了就表示他徹底放棄這沒頭沒尾，不知目的，也不知結果的試探了。

許佑姿态随意許多，收回手後，順手撿起塊點心，丢到了嘴裏品嘗起來。

嗯，又一塊他沒嘗過的味道，甜滋滋，奶香濃郁，好吃。

吃了一塊後，許佑的食欲再次被勾起。

一盤點心，肉眼可見地消失當中。

“啪……”許佑毫不留情拍開了餘卿偷拿的手。

“你不能吃。”

許佑沒看過餘卿的病例本，不确定他能不能吃，那就是不能吃了。

又瞅了一眼，許佑伸手就把餘卿的左手捉了回來。

他盯着餘卿手背上被他拍紅的地方，也是真的驚了，他根本沒用力啊。

“你是豆腐做的嗎？”

餘卿也不急掙回自己的手，笑眸迎向許佑，輕聲問道。

“豆腐是什麽？”

許佑恍然，原主吃過的那些菜肴裏，還真沒有豆腐相關的菜式。

那麽，生病需要忌口的餘卿就更不可能嘗試過了。

所以這個世界是沒有豆腐的？

“軟的，白的，嫩的……我也沒吃過，但可以确定是好吃的。”

關于“豆腐”諸多俗話，許佑都是從老藥師那裏知道的。

刀子嘴豆腐心，小蔥拌豆腐，吃誰誰豆腐之類的。

但老藥師最常提起的，就是讓徒弟們去找塊豆腐撞死……

然而，在他們的那個廢土世界，類豆科植物滅絕多年，別說豆腐，就是豆子都找不到一顆了。

許佑只能根據老藥師的語境，猜出豆腐該是什麽樣的，什麽味道的。

餘卿沉默了片刻，怯怯告知。

“那我是豆腐做的。”

他就是許佑口中軟的，白的，嫩的……好吃的！

“啧……”許佑嫌棄了一聲，将還捉着的餘卿的手放回去。

而他的動作明顯要比之前小心上許多。

風起，餘卿下意識縮起了肩膀，臉上卻還是笑吟吟的。

仿佛是塊豆腐，是個特值得驕傲的事情一般。

許佑把食盒收好，放到餘卿的腿上，他走到餘卿坐着的輪椅後。

“起風了，我送你回房。”

餘卿抱住食盒，仰起頭，扭過身，仰看向許佑，又露出個笑臉來。

“謝謝阿佑哥！”

許佑腳步一頓，低頭低眸，右手随之落到餘卿頭頂，輕輕一帶，他把餘卿的腦袋撥回去了。

“指路。”

“哦，那裏就是。”

餘卿指了路，安坐不到兩秒，又扭頭要看許佑，再然後，他就又被許佑手動撥回去了。

許佑也不明白他有什麽好看的，讓餘卿這樣執着。

這麽一想，許佑忽然發覺他的行為，也沒比餘卿成熟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