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讨厭的夫子

衛熙今天跑來跑去的,累極了,洗漱過後,沒過多久,就犯困了。

她坐在榻上,支着腦袋,打着盹,小幾上的白紙讓沾着墨汁的筆尖洇得黑了一片。

櫻紅進來,見了立馬将紙拿開,又輕輕地推了推她,喚道:“縣主,要是困了,就去睡床上睡吧,這樣睡久了難受。”

衛熙感覺到動作,迷糊地睜開眼,拿手揉了揉眼睛,“不用了,我功課還沒做完呢,明天要檢查的,不然那老頭又有理由罰我了。”

櫻紅聽她說到功課,也沒法再勸了,她總不能攔着縣主做功課吧,要是讓王妃知道了,可讨不着好。

她只好道:“那您再堅持一會兒,可別睡着了,我去給您沏碗濃茶來提提神。”

衛熙打了個哈欠,“嗯。”

櫻紅出去,桃粉正坐在外室繡花,見她出來倒茶,問了句:“縣主還沒寫完嗎?”

“沒呢。”她捂嘴輕笑,“剛才還睡過去了呢。”

桃粉聞言,撇撇嘴:“既然縣主困成這樣,不如勸縣主別寫了,反正那夫子也不是什麽好的。”

櫻紅皺眉:“不許胡說,夫子布置的作業,縣主怎麽能不寫。”

“還有,那是縣主的夫子,不許如此說話。”

桃粉讪讪地笑道:“我知道,只是那夫子太拎不清了,總是擡舉着二小姐,不喜歡我們縣主。”

櫻紅輕哼一聲:“我們縣主是什麽身份,哪裏需要他擡舉,縱使他千倍萬倍地擡舉額二小姐,二小姐也及不上我們縣主半分。”

“再者,王妃雖說看在他是縣主夫子的份上,對他多有尊重,但他若是一昧地針對縣主,王妃必不會容他,王府是請他來教學的,又不是供着的。”

聽了這話,桃粉也笑了:“可不是嗎?我們縣主可不需要他喜歡,只要王妃和王爺喜歡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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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盡管去擡舉他的二小姐去好了,看看到時候,他那麽喜歡的二小姐保不保得住他的飯碗。”

說完,與櫻紅對視,俱是一笑。

那位二小姐和她親娘一個性子,裝着清高仙子的模樣,偏生有顆極世俗刻薄的心,這樣的人,哪裏會為別人着想,一心只有自己罷了。

“櫻紅,我寫完了!不用拿茶過來了。”屋裏傳來衛熙的叫聲。

櫻紅忙進去了,囑咐桃粉道:“縣主這兒怕是要睡了,你去調杯蜜水來。”

睡前要喝蜜水,這是衛熙一貫的要求,說是喝了甜甜的蜜水,就能做個甜甜的夢,也不知是從何處聽來的。

天還未大亮,馨月的閣的燭光就亮了起來。

林姨娘随意挽了發髻,披了件淺白的長衫,站在衛馨身後為她梳頭。

“昨兒倒是便宜那丫頭了,王妃還真是精明,怕我去告訴了王爺,便自己巴巴地罰了去。”她對着妝臺前的衛馨說道。

衛馨散着一頭青絲,眉黛淺淡,氣質孤傲,看着沒有一絲煙火氣。

但此時話一出口,那清冷之氣便陡然消失。

她道:“她才被關了多久?父王一回來就去看她了,定是她又不要臉地和父王撒嬌賣癡。”

“安郎也真是的,總是這麽心軟。”林姨娘颦眉嘆道。

衛馨連忙捂住她的嘴,語氣有些重,道:“姨娘,您應該叫父王——王爺,不可以這樣稱呼。”

哪有妾室這樣稱呼當家人的,若是當家人允許,且妾室受寵也就罷了,私下裏叫一叫,也不妨事。

但父王擺明是不喜歡姨娘這麽叫他的,上回說漏了嘴,已經遭了訓斥,這回若再被聽見,還不知會怎樣呢。

林姨娘悻悻地住嘴,撫了下鬓邊垂落的發絲,小聲道:“我知道了,我不叫就是了。”

“姨娘可知道家裏來了什麽貴客?昨兒我聽梅兒說,家裏來了個風儀極好的公子,王爺、王妃都對他客氣得很,還住進了竹瀾院,只是王爺和王爺都不許人去打擾。”衛馨微紅着臉,輕抿着嘴,問道。

林姨娘顯然也聽說了這件事,只是她也沒打聽出來,差點還挨了訓斥。

此時聽衛馨問起,略帶怒氣地說道:“誰知道是哪裏來的破落戶,說什麽貴客,哪有貴客是要常住別人家的,不許人打擾,說不定就是王爺、王妃不想讓他出來丢人。”

“是嗎?可看着如梅兒所說……”衛馨有些不信。

林姨娘輕推了她一下,不滿地說道:“她一個丫頭知道什麽,別聽她胡說。”

她拿了只鑲珍珠的銀釵替衛馨插到發間,道:“好了,趕緊收拾好過去,早點到,夫子見了肯定更喜歡你,別學那丫頭仗着她的身份就不尊重夫子,看看,可不就被罰了嘛。”

“若是夫子喜歡你,和你父王談起時,定會對你多加誇贊,這樣你父王就會更喜歡你了。”

衛熙點頭笑道:“我知道的。”

“你明白就好,把前兒個你父王賞你的紫毫筆也帶去送給夫子,想來他也沒有這樣的好東西。”林姨娘說道。

衛馨有些猶豫,那紫毫筆是之前父王詢問功課,見她答得好才賞她的,這樣好的東西,她也沒有幾樣。

王妃雖然不會克扣她們的份例,但多的也沒有了,父王也不常來馨月閣,她們也得不了太好的東西,她姨娘是小家小戶出身,自然也沒有什麽好東西。

現在要将東西送出去,她心裏還是有些不舍的。

但……還是讨好夫子更重要,讨好了夫子,他在父王那兒為她說話,父王一高興,這些東西就又會有了。

“好,我讓梅兒去找出來。”說完,她便朝外頭吩咐了一句。

衛熙艱難地從被窩裏爬出來,洗漱穿戴完畢後,便帶着她千辛萬苦寫完的作業往平光閣走。

路上自然是碰不到衛馨的,她們從來都不在一起走,原因就是因為有一次,衛馨在靜安郡王面前“不經意”地提了一下——盡管她起得很早,但每次都是踩着點到,因為姐姐總是起得比較晚。

衛熙當時立即就道:“既然妹妹嫌我起得遲了,跟我說就是,從今往後,我們分開走好了。”

衛馨捏着帕子緊張地看着靜安郡王,靜安郡王安撫地沖她笑笑,又笑着遞了塊點心給衛熙,撫了撫她的頭,卻沒反對。

于是,規矩就這樣立下了。

衛熙到了平光閣,見夫子還沒來,松了口氣。

“姐姐好。”衛馨起身朝衛熙打招呼。

衛熙點點頭,沒多說話,坐到自己的位置。

她和衛馨的關系一向平常,以她的性格,也不屑于做表面功夫。

“姐姐的功課可做完了?”衛馨看向衛熙問道。

衛熙随口答道:“做完了。”

接着衛馨就嘆了一口氣,看着衛熙欲言又止。

衛熙想也知道不會有什麽好話,嘟嘟嘴,沒搭理。

衛馨等了半天也沒見她應聲,咬了下唇,恨恨地看了衛熙一眼。

總是這樣不把她放在眼裏,好像她就是高高在上,而她,連她一個眼神都不配得到!明明都是父王的女兒,她哪兒比她高貴了!

“唉,姐姐昨天怎麽能跟夫子頂嘴呢,也難怪母親生氣了,以後還是不要這樣了。”她眼裏閃過絲惡意,語氣聽起來很是遺憾。

衛熙擡眼看她,道:“我受罰與你何幹,輪得到你來教訓我?”

衛馨被她頂得一噎,勉強扯了扯嘴角,道:“妹妹自是不敢教訓姐姐的,只是有些擔心罷了。”

“哦,那你看看,我是需要你擔心的樣子嗎?”衛熙沖她甜甜一笑,別提多燦爛了。

衛馨攥緊手帕,死咬着唇,胸前起伏,腦子一沖,一時間話脫口而出:“姐姐自然不需我擔心,我只是擔心夫子而已,姐姐如此不知規矩頂撞夫子,萬一夫子氣出個好歹來,便是姐姐的罪過了。”

衛熙本就不是容忍的性子,她一再撩撥,自然不肯讓,頓時就揚聲道:“他只是一個教書的,既教不了道理,自然得不了我的尊重,難不成我還要對一個滿口胡言的人畢恭畢敬?!”

“你想要讨好他來讓父王喜歡你,我也沒意見,只是不要拿我作伐子!不然,我們就去父王那裏辯一辯!”

衛馨被她一下戳穿心思,又是羞窘,又是惱怒,還怕衛熙真的捅到靜安郡王那兒去。

“姐姐說笑了,我只不過是覺得夫子好歹算是我們老師,理當敬重而已。”她努力為自己尋了個臺階。

但衛熙可不想讓她這麽輕易地下,直接嗤笑道:“他算我哪兒門子的老師,未喝拜師茶,未行拜師禮,未給六禮束脩。”

她斜觑衛馨:“你願意認他當老師是你的事,可不要扯上我。”

衛馨嘴唇都要咬出血來,手裏的帕子都要撕爛,只覺得像被人扒了衣服羞辱。

她不敢擡頭,怕眼中的恨意被衛熙看到。

而劉夫子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畫面。

他最喜歡的學生低着頭,雙肩微微顫抖,而那位向來不讨人喜歡的縣主,則目光肆然地看着她。

他心頭火起,不知哪來的膽氣,許是将自己真的當成兩人的老師了,拿起戒尺一下抽在衛熙的背上:“仗着父母寵愛便欺負庶妹,我就是這麽教你的嗎?!”

衛馨先前就看到他過來了,所以順勢裝了這般樣子,現在見衛熙挨打,心裏好不快活,嘴角的笑意壓都壓不住。

而衛熙背對着門,沒看到劉夫子,不然她早躲開了,怎麽可能乖乖站着讓他打。

後背泛起滾燙的痛意,衛熙“嘶”聲轉過身,一眼便看到拿着戒尺,滿臉怒容的劉夫子。

“夫子為何打我?”她冷聲道。

劉夫子見她面無愧色,又想起衛熙頂撞他的事,怒氣又蹿起,舉起戒尺又要往衛熙身上抽。

但卻沒打下去——手腕被握住了。

他愣了下,看向手腕的主人。

衛熙對上他的眼睛,奪下他的戒尺,一字一句道:“你沒資格教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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