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波斯貓——衛熙

這天下午，竹瀾院又迎來了熟悉的客人。

水藍的裙擺拂過石階, 滑進屋中。

“四叔！”

支着頭坐在案邊小憩的謝青玄, 聽到聲響，眼皮動了動, 半撩起看向來人，聲音帶着點沙啞, “真是稀客。”

眼前不是亭亭玉立的姑娘，而是一朵開得正好的青蘿花。

他愣了下, 随即輕笑道：“哪來找來的青蘿花, 倒是漂亮。”

青蘿花動了動, 露出藏在身後的姝麗的小臉。

“是我今日去靜華大長公主府贏來的！”衛熙眼睛亮晶晶地看向謝青玄，語氣興奮地說道。

漂亮精致的小臉像是發着光, 就差沒明說，誇誇我了。

謝青玄手指點了點花瓣, 如願問衛熙, “哦, 縣主真是厲害。”

衛熙嘴角飛揚, 又覺得要保持謙虛，故意抿着小嘴, 擺擺手，道：“沒有啦，只是僥幸。”

“贏了就是贏了，不用故作姿态。”謝青玄撩眼看向衛熙，懶懶地道。

謝青玄總來就是受人誇贊的主兒, 也從來沒有什麽謙虛之言，一直認為，那是他應該得的，的确，他也受之無愧。

衛熙聞言，一下放肆地笑開，趴到案上，雙手墊着下巴，擡頭仰望着謝青玄，“其實我也覺得我挺厲害的。”

“但母親告訴我，為人要謙虛。”

謝青玄垂下視線，看向衛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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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熙對上他的視線，露出個甜甜的笑，伸手拉住他的手，嬌聲道：“但我覺得四叔說的對，我聽四叔的。”

謝青玄觑她一眼，眼神略過兩人交握的手，“嗯”了聲。

衛熙眼珠轉動，不知在打什麽主意。

“四叔，我聽母親說，你畫的畫極好。”她裝作不經意間提起。

謝青玄像是對案上的青蘿花很感興趣，饒有興致地觀賞着。

聽到衛熙的話，也沒在意，随口應了一聲。

衛熙一邊觑着他的臉色，一邊繼續道：“那你能給我畫一幅嗎？”

終于，衛熙說出了自己目的。

她在車上聽靜安郡王妃提起的時候，心中就有了這個念頭。

她還從未見過謝青玄完整地畫過一幅畫，從前都是她畫，謝青玄在一旁指點她，偶爾上手畫上兩筆。

“我的畫，可不是一般人能得的？”謝青玄聽到這句話，才有了反應，擡眼看向衛熙，似笑非笑地說道。

衛熙眨眨眼，“我不是一般人。”

“哦。”謝青玄挑眉看向她，“那你是什麽人？”

他的畫，就連當今聖上都無法求得，誰能比他更不一般？

衛熙提裙起身，蹭到謝青玄的身旁，兩人肩膀挨着肩膀，衣袖糾纏。

又要耍賴，謝青玄心裏好笑，“你……”

聲音被衛熙湊近的小臉截住，消失在齒間。

大開的窗戶，陽光肆無忌憚地鋪灑進來，案上滿是金光，衛熙的昂起的臉上，也染了淡淡一層。

謝青玄垂眸便能看到她白嫩的臉上的細柔的絨毛，再看便是燦如星子的明眸，裏頭盛着潋滟水光，唇似桃瓣染過。

一時間，他竟有些恍惚。

“四叔。”

一聲嬌嗔将他喚醒。

他垂眸對上彎似月牙的雙眸，耳邊傳來輕柔溫熱的吐氣聲。

“我才不是一般人呢，我是四叔放在心裏的人呀。”

謝青玄覺得心中像是被細柔的羽毛輕輕拂過，又點癢，有點酥麻。

他想抓住時，那感覺又一下消失。

于是，他只好再問了一遍，企圖抓住剛才的感覺，他不喜歡不受控制的感覺。

衛熙又說了一遍，“我是四叔放在心裏的人呀。”

她說完，心裏又感覺有點別扭，說不出來的不對勁，但又不是難受，更像是點害羞。

四叔看着冷淡，但總是在她遇到難處的時候，幫她，當然是将她放在心上了。

她的話沒問題呀，幹嘛要感覺不好意思。

謝青玄還是沒能抓住那點感覺，擡眼看向衛熙，卻發現衛熙嘟嘟囔囔的，不知道在嘀咕什麽。

他屈指敲了下桌案，閑閑地道：“回神了。”

衛熙擡頭，驚喜地看向他，歡快地道：“四叔答應啦？”

謝青玄剛想說，想得美。

但腦中又想起那句“我是四叔放在心裏的人”，停頓半晌，話頭一轉，喉間溢出輕笑。

“嗯，答應了。”

衛熙大喜，一下忘了男女之別——雖然，她也不大記得這東西，畢竟對她來說，謝青玄長輩。

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撲了上去，雙手挂在謝青玄的脖子上，頭不停在謝青玄頸間蹭動，像只想主人撒嬌的寵物。

“謝謝四叔！”

謝青玄下意識地接住撲上來的衛熙，香軟立刻盈了滿懷。

小姑娘已經不是原來的小丫頭了，這一年多裏，身量長開，身體也發育得玲珑有致起來。

謝青玄眼神難得帶着慌亂，扯下身上的香軟，板着臉斥道：“好好坐好。”

衛熙依舊沒覺得有什麽不對，還對謝青玄拉開她的舉動有點不滿，“怎麽了？”

“你之前的夫子沒告訴你，男女七歲不同席嗎？”謝青玄視線看向別處，繃着臉道。

誰都沒發現，他被黑發遮掩住的耳尖，正泛着微微的紅。

衛熙哼聲道：“四叔又不是別人。”

謝青玄強調，“那我也是男子。”

“可四叔也是長輩啊。”衛熙理直氣壯。

她平時也和父王還有外公這樣撒嬌過呀，他們都沒說什麽，偏偏四叔這麽大反應。

難道，是不喜歡她？

嫌棄她？

衛熙皺起小臉。

謝青玄不知道她的腦瓜裏想着什麽，依舊說着自己的話。

“你以後不可再這般，聽見了嗎？”

衛熙聽完這話，越發覺得她四叔就是在嫌棄她。

于是賭氣道：“知道了！四叔放心好了，我再對誰這樣做，也不會對您這樣做了！”

謝青玄聽完這話，心中驟然湧現煩躁，擡眼見衛熙氣鼓鼓着一張臉。

嘴中發火的話，又咽了下去。

心中長嘆一口氣，緩和了臉色，看向衛熙，輕聲哄道：“好了，不說這個了，你不是想要我的畫嗎？想要什麽樣？”

衛熙瞟了他一眼，小心眼地記着剛才的事兒，有意為難他。

于是，一擡下巴，道：“想要我這樣的。”

但凡四叔把她畫得有一點不好，她就要鬧！哄不好的那種！誰讓他這麽說她了！

謝青玄看着衛熙好一會兒，忽地笑開，“好。”

兩人來到書案邊，衛熙看了眼案上的墨，心想，不能讓四叔覺得我這麽小氣，她就勉為其難地幫他磨一下墨吧。

誰知爪子還沒碰到墨，就讓謝青玄給握住了。

“我來就好，你在旁邊看着。”

衛熙撇嘴，撤開手。

謝青玄從小櫃中取出顏料，一一擺在桌案上。

挽起袖子，露出勁瘦白皙的手腕。

衛熙看着謝青玄一套行雲流水的動作，入了迷，呆呆地随着謝青玄手腕的動作移動。

直到下巴被捏住，才回過神。

“去那邊乖乖坐着，不要動。”

耳邊響起謝青玄低沉的聲音，衛熙好半天才點點頭。

衛熙走到床邊的小榻上側身坐下，雙手交疊在腹間，臉上帶着淺笑，是一個标準的美人圖姿勢。

謝青玄眸光閃動，垂眸提筆畫了起來。

他作畫時認真端肅，不時擡起頭，看一眼衛熙，眼神無比專注。

開始還好，漸漸地，衛熙的臉就開始發熱。

原本微擡着的下巴，慢慢低了下去，含在胸前，眼神也不敢往謝清玄那兒看，只能盯着桌案上放着的青蘿花，數着上面的花瓣。

一片。

兩片。

三片。

……

青蘿花本就沒多少花瓣，沒數兩下 ，就沒了。

衛熙只好又重新開始數，直到花瓣的厭煩了，她才停下。

想擡起頭，偷偷看一眼謝青玄，卻剛好和人撞個正着。

衛熙：！！！

謝青玄向她招手，“過來。”

衛熙蹭着腳尖，慢慢磨蹭過去。

眼睛觸到畫作，頓時什麽害羞，不好意思都消了個幹淨。

“四叔！”她指着畫，看向謝青玄的眼睛像是要噴火。

謝青玄嘴角揚起，心情很好地道：“怎麽？不滿意？”

“不滿意也不能改了，這可是你自己要求的。”

衛熙要氣死了，一手抓了畫，就要撕掉。

那上面哪是她，分明是只金色瞳孔白絨絨胖乎乎的波斯貓！

虧她還坐在那兒坐了那麽久！

等等，他都畫的不是她了，剛才還看她做什麽？！

謝青玄攥住她的手，一一展開她的手指，将畫拿回手中。

眉間言語都是輕笑，“好了，這就是你的及笄禮，等我找人裱好了，到時送與你。”

“我才不要！”衛熙嫌棄地甩開手，就算這只貓是出自謝清玄的手，漂亮又慵懶，但這也改變不了，它是一只貓的事實啊！

謝青玄故作苦惱，“是嗎？真不要？”

衛熙斬釘截鐵，“對！我不要！”

誰要這個！送只真的給她還差不多！

謝青玄逗弄得差不多了，才開始哄人。

随意扯了個話題，轉移衛熙的注意力。

“你是怎麽贏回那盆青蘿花的？”

“因為靜華大長公主認為我的畫畫的最好。”

謝青玄心中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他問：“那……她們有問你，你的畫是誰教的嗎？”

“沒有啊。”

謝青玄放下心，然而，下一刻，就聽衛熙道：“因為她們猜出是四叔你了。”

謝青玄：……

真可謂報應不爽。

剛才逗弄得有多開心，謝清玄此時心裏就有多郁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