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是動心
“那個……公子,縣主, 你們還是去船艙裏坐着吧, 這兒風大。”承影見着兩人緊黏在一起,氣氛越來越怪異, 不禁咽了咽唾沫,小聲提醒道。
謝青玄好像這才反應過來, 雙手握住懷中人的肩膀,将人帶離懷中, 低聲道:“我們先進去吧。”
衛熙讓人親自從懷裏扒拉出來, 面上當然過不去, 但又不好意思說什麽,事實上, 她連直視謝青玄都不敢,只含着頭, 臉飄飛霞。
“你……”
謝青玄話剛開了個頭, 衛熙便飛快略過他, 往船艙裏跑。
腳步聲在船板上發出沉悶的聲音, 但節奏卻是急促的,似乎在顯示主人的尴尬與不知所措。
看着在船艙內, 已經端坐好的衛熙,謝青玄将口中的話咽下去,對一旁的承影淡淡地道:“把船開穩些,不要亂晃。”
他躬身往船艙裏去,衣袍掀到一半, 頓了下,扭頭又對承影低聲吩咐道:“沒事不要往這邊看,有事我會叫你。”
一旁的承影沉默的答應。
他還能說什麽呢,他現在可算是看出來了。
公子根本就是對人家小姑娘心懷不軌吧,之前還說什麽作業的事,害得他擔心人家小姑娘受罰。
誰知道都是借口!
明明是幾天沒見人家小姑娘心裏想着了,這才找借口讓他去探聽消息。
知道人家小姑娘閑着沒事,又迫不及待地帶人家出來泛舟。
眼下想和小姑娘獨處一室,連看都不讓他看一眼了,生怕打擾到他撩人家小姑娘了。
真是……真是無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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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艙空間不大,只放了一張矮桌與幾張凳子,外加一爐熱碳,上頭放着一把小銀壺,正乎乎地冒着熱氣。
衛熙端坐在桌前,微垂着頭,耳邊的明铛,在精致的臉龐邊時不時的觸碰。
明铛是一整顆的東珠,圓潤白皙,泛着光澤,落在衛熙飛了胭色的臉旁,平白多了幾分平日沒有的媚色。
如海棠含羞,桃花初染。
“你這麽坐着不累嗎?”謝青玄坐到衛熙對面,見她坐的姿勢端莊規整極了,不由沖她挑眉道。
衛熙擡眸看他一眼,又收回視線,下颔依舊微微壓低,額角的碎發半遮住眼尾,看起來溫婉極了。
就連說出的話,都是溫溫柔柔的,“不累,多謝四叔關心。”
謝青玄喉間溢出一聲輕笑,伸手去拿桌上的茶杯,手伸到一半,又停住。
他擡眼看向衛熙,裝作若無其事地問道:“是不是靜安郡王妃與你說了什麽,怎的今日倒端起樣子來了。”
衛熙輕抿了下唇,手指揪起衣角,拿眼偷偷瞧謝青玄,低聲道:“沒有。”
謝青玄見狀眼睛微眯,慢悠悠地道:“可是靜安郡王妃讓你如今在外頭行走,端着點賢淑貴女的模樣,好将來為你說親?”
修長瑩潤的手指,輕輕在杯腹上摩挲,動作透着一股漫不經心,仔細看來,卻又有一絲危險蟄伏其中。
“唔。”衛熙愣愣地擡頭,“什麽說親?”
謝青玄仔細端詳衛熙的神情,确定過後,微垂下目光,伸手将衛熙面前的茶杯拿過,道:“沒什麽。”
衛熙此時已經完全反應過來,不知道是氣謝青玄說她裝淑女好,還是擔憂自己的親事。
最後,兩個念頭在腦海中,滾了一圈又一圈。
衛熙最終選擇了擔憂自己的親事。
她輕咬着唇,看向謝青玄,說道:我……我馬上就要及笄了,四叔可有在父王那兒聽到過……我的事。”
她心裏知道,自己是喜歡四叔的,這幾天她已經想得很清楚了。
但,她不知道四叔是不是也喜歡她。
她馬上就要及笄了,這些日子母親一直帶她出去參加宴會,目的她現在心裏也明白了兩分,若……真的與旁人訂了親,到時即使她吵着要退親,就算母親同意,也是一樁麻煩事。
“并無。”謝青玄半撩眼皮,看向衛熙說道。
衛熙悄悄松了口氣,父王最是喜歡四叔,若是她真與旁人訂了親,和四叔說話時,肯定會帶出兩句,如今四叔說沒有,那就是真的沒有了。
“好了,別端着了,你平日裏什麽樣,我又不是沒見過。”謝青玄将燒開的水,倒進杯中,騰騰串起的霧氣模糊了漆黑的雙眸,只有懶懶的聲音傳出。
衛熙沉默了一下,又悄悄看了眼謝青玄。
最終還是決定,聽從謝青玄真誠的建議。
她一下卸了力氣,楊柳枝般細柔的身子軟軟地靠在桌子上,從袖中伸出白嫩的胳膊,去夠謝青玄手下的熱茶。
謝青玄睨她一眼,手下輕移,“這杯是我的。”
“四叔邀我來泛舟,卻連杯茶都舍不得給我喝。”衛熙不滿地回瞪。
反正四叔都說讓她不要端着了,那她還顧忌那個“端莊賢淑”的人設幹嘛。
謝青玄一聽,不知是心虛還是什麽,輕咳一聲,将茶送到衛熙面前,道:“別着急喝,小心燙。”
衛熙雙手捧着茶杯,彎着眼笑,水汽氤氲面容,添一縷洛神的仙氣。
一秒,兩秒……
寂靜,死一般的寂靜。
周圍的空氣開始溢出尴尬局促的意味。
衛熙要了杯茶,就開始捧着小口小口地抿,不時擡頭看看謝青玄,但仍然沒有說話。
若是以前,她必定圍着謝青玄說個不停了,不管是什麽事,哪怕是路上看到的一顆小草,都笑着與謝青玄說上好多話。
可如今心裏藏着人,便再也無法說出那樣多的話來。
這是姑娘家的羞怯,是衛熙第一次喜歡人的歡喜。
而謝青玄則是不知該說什麽。
心裏想問的,一個都無法問出口。
你可有喜歡的人?
你喜歡什麽樣的人?
這是他心底深處無法宣諸出口的話,不能說給面前的小姑娘聽,也不能說給任何人聽。
小姑娘一直把他當做值得信賴的長輩,幾乎是給了他全部的信任。
他又怎麽可以将這樣的心思說與她聽呢,簡直是髒了她的耳朵。
知道自己的長輩,對自己懷着這樣肮髒的心思,小姑娘肯定會吓壞了。
而其他人若是知道了自己的心思,只怕會唾罵他不知廉恥,特別是靜安郡王妃和靜安郡王,定會将他罵個狗血淋頭,然後趕出王府,哪怕是靜安郡王世子,恐怕也不會再将他奉為座上賓。
所以,謝青玄不敢問,也不敢說,甚至都不能表露一絲一毫。
他可以不在乎世人的看法,但他不能不在乎衛熙。
他不想在衛熙臉上看到厭惡的表情,不想衛熙見到他時,會轉身就走,冷眉冷眼。
如果可以,他希望衛熙能永遠依賴他,相信他,将所有的心事與煩惱,都說與他聽。
待她再轉身時,會永遠笑得像晴空萬裏的日光般燦爛,毫無陰霾。
“公子,天色黑了,您……”承影見天色暗下來,湖風帶着涼意,便想提醒謝青玄和衛熙添件衣裳,誰知一探頭,便見到這幅詭異的氣氛,一時聲音,戛然而止。
他連忙縮回頭去,不敢言語。
即使是這樣,還是讓衛熙和謝清玄借此打破了沉默。
“四叔,您披件衣裳吧,風涼。”衛熙看向謝青玄小聲道。
四叔身體不好,可不能着涼了。
謝青玄依舊低垂着眼,聞言,低低地“嗯”了聲。
衛熙見他不動,餘光瞥見一旁搭着的玄色暗紋披風,咬了下唇,擡眸看了謝青玄一眼。
謝青玄眉目低垂,手指搭在已經涼透的杯腹上,看不清神色。
衛熙遲疑着站起身,伸手取過披風,指尖觸碰到柔軟順滑的布料。
肩邊掉落兩根鶴形暗紋的黑色系帶,謝青玄視線一掃,擡眼看向身前的衛熙,嗓音帶着點嘶啞,“我不用,你披着吧。”
衛熙顯然是不相信的,并且對謝青玄不聽話的舉動,有點生氣。
于是,她繃着小臉,輕抿着唇,看着謝青玄認真道:“四叔不要任性。”
謝青玄心裏好笑,任性?
這個詞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出現在他的身上了,久到,他都忘記“任性”是什麽滋味了。
他又什麽資格任性呢,他是沒有資格的。
他還有那麽多事情要去做,他怎麽可以“任性。”
但是小縣主是可以任性的,而她的任性,謝青玄也只能全數接着。
“知道了。”
于是,在衛熙再次催促時,謝青玄只得無奈地接受了她的好意,盡管他并不需要這件披風。
但為了不讓衛熙生氣,他還是乖乖接了。
衛熙見謝青玄穿好了披風,才展開眉眼,滿意點頭笑道:“這才對嘛,四叔身體不好,就該好好照顧自己才是。”
若……若是以後,她與四叔在一起了,那她得時時刻刻都盯着四叔才是。
不然四叔那麽任性,肯定不肯好好穿衣服。
外頭湖面上漸漸亮起幾點橙紅的光,是夜游的船坊,靠得近了些,有幾束細碎朦胧的光照了進來,打在衛熙的側臉上,流進她的雙眸。
外頭,是波光潋滟,嬌媚可人的湖面。
裏頭,是眼波流光,妍姿豔質的衛熙。
謝青玄聽見自己心髒跳動的聲音。
強烈而急促。
是他二十三年裏,從未有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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