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輕吻

“你是誰？”周軒皺眉看向謝青玄，見他一身素衣, 眉宇間閃過幾分不屑, “你聽到我說的話了嗎？就敢随意接話？”

謝青玄徑直走進大廳，視線從衛熙身上掃過, 又對靜安郡王妃微微躬身，“王妃安。”

靜安郡王妃連忙擡手叫謝青玄起來, 眉間不禁攏得更緊。

不是讓人去叫瑁兒嗎，怎麽謝公子也一起跟着過來了, 這不是更亂了嗎？

且這件事情叫外人看着也不像話。

周軒見謝青玄對他視若無物, 氣得一甩袖子, “哪裏來的窮酸書生，一個白身, 見着我竟然不行禮？！”

靜安郡王妃眉頭一皺，就要出聲說話。

衛瑁卻朝她搖了搖頭, 靜安郡王妃見狀, 只好将話咽了回去。

“我為何要向你行禮？”謝青玄微微側身, 觑向周軒, 語氣淡淡。

周軒冷哼一聲，面露諷色, “我可是護國公家的二公子。”

“哦。”謝青玄眼皮半耷拉着，睨了他一眼，懶懶地道，“那又怎樣？”

不等周軒再次開口，他又接連慢悠悠地問話。

“你可有爵位？”

“可有官身？”

這些, 周軒自然都沒有。

于是，他将幾乎要脫口而出的諷刺之言，盡數憋入口中，臉漲得通紅，心口憋得作痛。

謝青玄撩起眼皮，給了他最後一擊，“周二公子拿着祖上的功德在外耀武揚威，還不如好好讀書，好得個官身，那時，在下也好給你行禮才是。”

周軒只覺得臉頰火辣辣的疼，眼睛幾乎要冒出火來，咬牙切齒地道：“你到底是誰？！”

竟敢如此大膽的嘲諷他，等出了王府，他一定要——

“你連他都不知道嗎？”衛熙上前一步，朝着周軒擡起下巴，“那你還要見他？”

“我要見的是——”周軒想要反駁，眼神卻在觸及謝青玄時，話語戛然而止。

下一刻，瞪大了眼睛，臉上滿是不可置信，嗓音高得叉了音。

“你說他是謝青玄？！”

衛熙笑得極甜，語氣輕輕的，看着他說道：“對啊，怎麽，現在見到了，是不是很開心？”

不，周軒不開心，甚至很想去死一死。

他這個豬腦袋！怎麽可以在謝公子面前表現得……表現得如此差勁呢！

他剛剛做了什麽？！讓謝公子給他行禮，用家世恐吓謝公子，還敢說謝公子只是一個窮酸書生！

“見……見過謝公子。”周軒心中流淚，努力地想要挽回自己的形象。

謝青玄微微側身，避過了這個禮。

“周二公子不必如此多禮，謝某一介白身，怕是當不起如此大禮。”

“當得起，當得起。”周軒立馬賠笑道。

他餘光又瞟到在謝青玄旁邊站着的衛熙，心中不禁暗暗猜想，衛熙和謝青玄的關系。

剛才他與昭安縣主争吵，謝公子竟然還沒進來就迫不及待地給昭安縣主撐腰，進來後，甚至還不了解事情，就直接怼上了他。

看來，兩人關系不淺啊。

聽說昭安縣主的畫技，受過謝公子的指點，現在看來，兩人雖不是師徒，之間情誼也不比師徒之誼淺啊。

周軒此時腦子靈光過來，知道自己剛剛是對衛熙口出不諱才引得謝青玄如此說道。

他自認為是個能屈能伸的大丈夫，為了能讓謝公子對他改觀，他臉皮厚點，心胸寬廣點也不是不可以。

“方才多有得罪，還請縣主見諒。”他面向衛熙作了個輯。

衛熙輕哼一聲，扭過臉去不看他。

周軒心中怒火再次燃起，起身就要再戰，餘光一瞟，謝青玄還在旁邊站着呢，頓時咬了咬牙，忍了回去。

謝青玄看了他一眼，視線轉到衛熙身上。

衛熙正對着他，擡着精致的下巴，眼神上瞟，修長的脖頸曲線完全顯露出來，在空中劃下一道優美的弧度，驕傲的像只孔雀。

謝青玄忍住想伸手去摸那截白皙漂亮的脖頸的沖動，看向衛熙，道：“你若生氣，盡管說出來，既然周二公子這般誠懇的道歉了，必然會滿足你的要求。”

周軒會嗎？當然不會！

和這個驕橫的丫頭道歉已經是他的底線了，還要他滿足她的要求，門都沒有！

這個要求，連靜安郡王妃都看不下去了，想上去打個圓場，誰料被衛瑁牢牢扶住。

“既然四叔想要插手此事，您就別過去了，看着就好。”他壓低聲音道。

靜安郡王妃頗有些無奈地低聲道：“你不知道，這說起來，也是你妹妹先招惹人家的緣故。”

“人家周二公子好端端的在這兒坐着，她沖進來就要趕人走，雖說我心裏也不耐煩這些人上門，可人家又沒做什麽無禮的事兒，怎麽好對人這樣無禮。”

靜安郡王妃心裏都要愁死了，倒不是為了這事兒，而是為了衛熙的名聲和親事。

若是周二公子将這件事情說出去，那全建平都知道靜安郡王府的昭安縣主驕橫無禮了，哪裏還有人家肯娶啊。

“就算是這樣，他剛才說熙兒的話，也太過放肆，讓熙兒出口氣也好。”衛瑁十分護短地說道。

他妹妹那般貌美，那般可愛，就是脾氣大點又怎麽了。

靜安郡王妃無法，只得嗔了他一眼，目光灼灼地盯着那個“一點都不懂得她的苦心”的閨女，心中懷着一絲僥幸。

然而，不到一秒便被打破。

“真的嗎？”衛熙語氣透着歡喜，眼睛微亮。

謝青玄看向周軒，雖不語，卻頓時讓周軒壓力倍增。

他咽了咽唾沫，艱難地擡頭看向衛熙，道：“當然……可以。”

說完，在心裏默默安慰自己道：沒事，大丈夫不和小娘子一般計較，一個小丫頭而已，多是玩樂之物，給她就是。

“太好了。”衛熙一拍掌心，頭上戴着的金翅步搖搖晃，“那就請周二公子告訴全建平的人，我家四叔，謝絕見客，以後凡是來打擾的，都一律逐出門外。”

小縣主的聲音裏透着濃濃的歡快，簡直都快溢到快要哭泣的周軒臉上了。

然而，歡快并沒有感染到周軒的身上，甚至重重地往他心口插了一刀。

周軒，周軒已經要搖搖欲墜了。

為什麽這個丫頭的要求如此之狠，竟然想要他去得罪全建平的人！

不行！他要再掙紮一下！

“這個……還需問一下謝公子，畢竟這是謝公子的事兒。”周軒滿懷希望地看向謝青玄，語氣透着滿滿的期待。

快！快拒絕啊！

奈何，謝青玄只撩撩眼皮，說了句，“我不是說過嗎？她有資格替我做決定。”

吐血三升，周軒徹底絕望。

神情恍惚地告辭，出門時的背影，蕭瑟凄涼，看着頗有些可憐。

“衛熙。”靜安郡王妃冷冷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衛熙的背迅速僵硬，果斷決定避過這陣戰火，提起裙擺往門邊跑。

“娘，我還有事，先走了。”語音消失在門外。

靜安郡王妃見謝青玄還在這裏，不好讓人将她追回來，只好由着衛熙走了。

謝青玄不着痕跡地将視線從消失的背影上收回，轉身對着靜安郡王妃道：“謝某告辭。”

靜安郡王妃看着謝青玄走出門，愣了下，扭頭問衛瑁道：“他是來做什麽的？”

“難道就是來給那丫頭撐腰的？”

衛瑁沉默良久，擡頭道：“可能吧。”

靜安郡王妃：“……”

謝青玄信手在回竹瀾院的路上，慢悠悠地走着。

果不其然，旁邊突然蹦出一個小縣主。

“四叔！”

衛熙湊到謝青玄面前，揚頭沖他笑。

謝青玄腳步不停，垂下視線掃了衛熙一眼。

衛熙輕抿唇，亦步亦趨地跟着。

“四叔是生氣了嗎？”她小心地看向謝青玄的臉，小聲問道。

謝青玄語氣淡淡，“沒有。”

“那您為什麽不理我？”衛熙的話裏透着點委屈。

“我現在不是在和你說話嗎？”

衛熙抿唇，悶着聲音道：“我只是不想他們來打擾您。”

不想讓您因為他們煩心，而選擇離開王府。

我想每天都見到您，時時刻刻都見到您。

良久，沒有任何回聲。

衛熙的眼眸逐漸黯淡，眼角泛着微光。

一聲若有若無的輕嘆，在衛熙頭頂響起。

她擡頭看去，只見謝青玄不知何時走到了她的面前，兩人距離不過半寸。

她能聞到他身上那縷清冷又純淨的味道，能感受到他隔着薄薄的空氣的清瘦卻有力身體的溫熱，聽到他淺淺的呼吸聲。

耳邊低沉又撓人的聲音響起，“你放心，我不會離開……王府的。”

似乎将将有一個字要從舌尖吐落，卻被主人迅速收回，帶點隐忍。

“真的嗎？”衛熙微微擡頭，鼻尖碰上謝青玄微收的下颔。

謝青玄下意識地低頭，薄唇不經意間觸及一片光滑細膩，帶着淡淡的香。

像是初春柳芽新綻，散發出的清隽，又似初雪紅梅出綻，飄出的純澈。

謝青玄低垂着雙眸，似清醒，似混沌。

帶點涼意的嘴唇，輕輕貼在上面，低低“嗯”了聲。

是一個輕吻。

衛熙臉上是溢出的歡喜。

她輕咬唇，似是害羞，似是大膽地看向謝青玄，眉宇間綻出點豔色，說出的話像是帶着某種堅定，“這幾天我不能去找四叔了，我要準備很重要的東西。”

謝青玄抿抿唇，視線隐晦地從衛熙朱紅的唇上掃過，擡眸與她對視，輕聲問道：“有多重要？”

“與我的及笄禮一樣重要。”衛熙眸如星光，面似春花。

女子一生中，最重要的兩件事。

一是，及笄成人。

二是，婚姻嫁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