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我在漫長的冬日出生，卡爾卡梅拉的風雪伴我成長。

我看過了斷天峰的靈殿，路過了撒西亞的冰堡，可我最終停在了安格菲力。

這個錯入了北境的天堂……”

—

吟游詩人拖着長調的歌聲在耳畔回蕩，卡恩走在這個有“北境天堂”美譽的城鎮中，雙眼觀察着周圍在風雪中依舊雕琢華麗的樓閣，一邊下意識緊了緊懷抱，将被他抱在懷裏的小孩兒裹得更嚴了一點兒。

“你再這麽捂着，我就會被你捂死的。”

薩爾斯帶着怨念又無可奈何的聲音從他懷中響起。

卡恩猛的回神兒，趕忙松了點兒懷抱，口中幹笑道：“這兒太冷了，我自己一冷，就總覺得你也會冷，所以……”

“不用解釋。”薩爾斯說：“這同一個理由，你一路上已經說了不下十次了，我親愛的朋友。”

卡恩笑容有些挂不住了，但還是堅決道：“我是認真的。”

薩爾斯聳肩，也不跟他繼續争什麽了。

經過三天的步行，兩人總算是到達了卡恩所說那個“屠龍團分部”所在的地方。城鎮的名字叫安格菲力，用卡爾卡梅拉這邊的方言來說，相當于仙境的意思。

不過平心而論，就從這一路過來看到的北境風光來說，作為卡爾卡梅拉主城的安格菲力，還确實已經可以說是很對得起它這個美麗的名字了。

城中房屋對列，随着主幹道一路朝前。到了半截，又順着層層階梯慢慢向上。按水平線的高度來分，這城高低劃為了三層。而從外面巨石堆壘的城牆來看，又包成了一個巨大的圓形。

在圓形的正中央，城鎮中最高的位置，是一座氣勢恢宏的石頭宮殿，也是卡爾卡梅拉的領主，克爾維拉所居住的地方。

從進城開始，擡頭便能看到宮殿的全貌，從門口五個種族守護神的雕像，到後面巨大的圓柱撐起的高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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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爾斯伸着腦袋看着，突然意識到了其中的不對。原本已落在宮殿上的視線重新放回到了那五個雕像上，口中也跟着數道：“人類，獸人，矮人，巨人，雪精靈……”

說着，他似乎是以為自己數錯了一般，又伸着頭打算再來一次。只是這次，摟着他的木精靈卻沒再給他這麽個機會了。

“不用找了。”卡恩心領神會又平靜如常的說：“龍族毀滅不久之後，木精靈就跟着被滅族了。阿什美特已經不在拉姆勒斯了，也沒有誰再需要供奉她的神像了。”

這個消息他之前沒有對薩爾斯說過。那時候覺得是沒必要，但是現在，似乎也是時候說出來了。畢竟這麽大的事兒，想瞞着的話困難不說，倒也沒什麽意義就是了。

卡恩想的很透徹，只是沒想到的是，在他話出口後，懷裏那頭慣例咋呼的龍反而一改常态的安靜了下來。

許久，薩爾斯才開口問道：“五族聯手滅了木精靈？”

“木精靈可沒你們龍族那麽不招人待見。”卡恩搖頭道：“真正屠殺木精靈的只有矮人，只是剩下四族，包括雪精靈在內，也沒人出手幫忙就是了。”

“哦。”薩爾斯短促的應了一聲。

卡恩以為這話題就算是過去了，便繼續順着記憶中的道路，往宮殿右方走去。

卻不想才剛走出幾步，衣領就突然被懷中人扯了一把。

“你做什麽？”卡恩低頭，皺眉看向那個還沒松開他衣領的罪魁禍首。

只是對方似乎沒感受到這動作有什麽問題，一雙獸瞳緊盯着卡恩，他說：“你的意思是，你現在很有可能是拉姆勒斯的最後一只木精靈了？”

“不是有可能，是一定。”

卡恩道。

這是法則上寫出來的身世，絕對不會有錯。

“你全族被滅，現在大好的複仇時機，你反而要犧牲自己，來讓我幫你拯救世界？”薩爾斯語氣中滿滿都是擋不住的驚訝，頓了兩秒，他直言道：“你連被守護的權利被他們奪走了，你還要去當他們的守護者？我再給你一次機會，你要是同意的話，我可以不計前嫌……”

“我沒興趣。”

深知對方會說出什麽提議，趕在他說完之前，卡恩便先一步拒絕道：“東方有句話說的很好，冤冤相報何時了。我不想讓自己一輩子都被複仇這兩個字禁锢在原地，所以你也別想慫恿我陪你去滅世了。不管多少次，我都會像今天這樣拒絕你的。”

薩爾斯皺眉，似乎還打算再說點什麽。

只是沒給他說話的機會，卡恩頓了一秒，便又反問道：“說起守護神。龍族不也是一樣沒有嗎？只不過是少了神的庇佑而已，我自己能保護自己，這不是什麽大事兒的。”

薩爾斯皺眉，許久，他擡頭看向卡恩認真道：“我總覺得，你一直在從我身上找安慰。”

“你沒覺錯。”卡恩爽快的點頭：“不過你也可以從我這兒來安慰自己啊，畢竟咱倆現在是一路人，你一無所有，我也不比你多什麽。”

薩爾斯沉默片刻，搖頭道：“我以為你會說，我們還有彼此。”

卡恩笑了：“我以為你沒這麽惡心的。”

薩爾斯：“……”

一股難以言說的憋屈頓時湧上心頭。

如果不是因為這些天被這個讨厭的精靈惡心慣了，它怎麽可能在這時候，想到這種讓他自己都覺得反胃的對話。

薩爾斯緊盯着卡恩。

許久，他深吸一口氣。決定還是不要再去搭話為好。

畢竟從以往交鋒的經驗來看，至少在口頭上，他是從沒勝過這個可惡的木精靈，哪怕一次的。

卡恩見他不語，倒也很善解人意的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了。

腳下步子加快了一點兒，不多時，兩人便到了坐落于宮殿右側的一棟，僅比宮殿低了幾分的建築物門口。

從外面看起來，這建築物只是個醜陋的長方形樓閣，和一旁華麗的樓閣相比，別說那些繁複的雕琢了，除了窗戶之外，石頭牆上再看不到任何的裝飾了。

厚重的鐵門緊緊的鎖在一起，卡恩一手将懷中的孩子抱穩了，口中念了一聲魔咒，另一只手在鐵門上按了一下。

下一秒，“咔嚓”的一聲響動，原本緊合的大門便向內打了開來。

在懷中小孩臉上捏了一把，卡恩低聲道：“這裏都是我幾年前的熟人，我教過你該怎麽說，需要我再提醒一次嗎？”

“當然不用。”薩爾斯應的一臉嫌棄，口中卻還是老實叫道：“我親愛的父親大人。”

聽到這句應答，卡恩十分滿意的将他放到了地上，又像一個真的父親一樣溫柔的摸了摸薩爾斯的腦袋，才伸手将人牽着往裏帶了進去。

許是屠龍團裏的人也聽到了響動，卡恩才剛剛帶着薩爾斯通過玄關進入一樓的會客廳裏，就有一個赤裸上身，下身穿着黑色長褲的男性獸人從側室迎了出來。

那人似乎是個虎人，金發金眸，身材高大肌肉發達，袒露出來的胸脯上全是密密麻麻的傷痕，一條黑黃相間的尾巴挂在身後，那雙獸瞳盯着卡恩兩人看了許久，才滿是驚訝的叫道：“卡恩？你回來了？”

“是啊。”卡恩點頭，松了牽着薩爾斯的手，兩步走到那獸人跟前，伸手擁抱了一下那個幾乎比他高了一倍的男人，他說：“蒙多，我的朋友，好久不見。”

“确實是好久不見了，你說你要去守靈殿的時候，我還以為這輩子都見不到你了。”

被稱為蒙多的男人還沒應聲，一旁便插進來了一個有些高昂的女聲。帶着抑制不住的激動，她說：“嗨，卡恩，歡迎回來。”

松開了擁抱着蒙多的雙手，卡恩轉身對向聲源，白發碧眼的雪精靈少女高傲的微揚着頭，雙手抱在胸前，視線卻和動作完全不符，熱切又毫不轉移的鎖在卡恩身上。

卡恩被她盯的不禁露出一抹微笑：“好久不見，貝西。”

“卡恩你可算是回來了，貝西都等了你五年了。”

“就是，你瞧她那激動的樣子，啧啧。”

“蒙多你不要胡說！我什麽時候等了五年！”

“好啦好啦，小姑娘都被你們說害羞了。卡恩還一點表示也沒有呢。”

“我……”

“……”

随着聊天的繼續，大廳中的人數越來越多了起來。

人們七嘴八舌的說着，話題除了迎接卡恩，剩下的便成了集中調侃那個漂亮的女精靈。

卡恩略帶無奈的站在一旁，那些人嘈雜的聲音，就沒給他留下一點兒插話的空隙。

薩爾斯則是一副看好戲的樣子安靜的圍觀。

直到大家說了半天，眼看那女精靈臉上都紅的快滴血了，人群中才突然冒出了一個聲音，對着卡恩的方向道——

“天啊，我都沒注意到。卡恩，你怎麽還帶了個孩子？”

一句話出口，周圍霎時間安靜了下來。幾十道視線同時彙聚在薩爾斯身上，驚訝的，探尋的，總之無一不是滿載着好奇。

薩爾斯十分配合的縮了縮身子，就像是一個被狼群包圍的小綿羊一般，可憐的往卡恩身後躲了些許。

後者伸手攬着他的腦袋往身邊帶了帶，那雙寫滿溫柔的棕紅色眸子坦然對向衆人。他開口，柔聲笑道：“忘了介紹，這是我兒子，薩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