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一句話出口，原本就已經靜到不行的房間中，更是連衆人的呼吸聲都變得輕了一大截子。

向來懂得察言觀色的卡恩卻仿佛沒有感受到這種氣氛，面上坦然的笑意不變，棕紅色的雙眼又對向了一旁被人群所包圍的貝西，他說：“還有就是，大家玩笑歸玩笑，但是我跟貝西只是要好的朋友。她這麽好的姑娘，哪能看得上我啊。”

他說着，自己笑了起來。只是衆人都明白，這話不過是在給那個暗戀他多年，又習慣性端着高傲氣質的女精靈臺階下。

然而明白歸明白，對于這幫只知武力的粗人來說，他們也想不出這時候該怎麽打個圓場，将話題繼續下去了。

半晌，還是貝西主動推開了擋在她和卡恩之間的人們。

她上前幾步，在薩爾斯面前蹲下身子。那雙漂亮的綠眼睛盯着薩爾斯的獸瞳看了許久，深吸一口氣，又擡頭看向卡恩，貝西平靜的問道：“她是誰？”

“是一個與衆不同的獸人姑娘。”卡恩說着，嘴角勾起的笑容間也帶上了些許懷戀的味道。頓了兩秒，又似是自己都沒意識到的一般，感嘆了一句：“她可真美。”

貝西聽着，腦袋也重新耷拉了下去，牙齒将抿起的嘴唇咬的生疼。許久，在她終于想到要再說點什麽的時候，臉上卻突然按上了一只柔軟的小手。

漂亮的雪精靈猛的擡頭，碧眼瞬間便撞入了近在咫尺的獸瞳中。

小男孩帶着天真的笑容望着她，見她看過來，才開口叫道：“姐姐……”

因為年紀太小的緣故，孩子的發音并不标準。但是就算如此，這一聲輕呼也就像是個閥門一般，終于讓貝西忍了半天的眼淚奔湧而出。

卡恩在一旁看的尴尬，想安慰也不知該說什麽好。

好在這時，人群中傳來了一聲招呼，朝這邊兒叫道：“卡恩，科威特先生讓你上樓去找他。”

“知道了。”

卡恩口中應着，伸手在貝西肩上拍了兩下，便跟着叫他的那人一起朝樓上去了。

見他離開，薩爾斯立馬也想跟着。只是才剛剛把抱着自己的雪精靈推開，就又被那姑娘拉回了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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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威特先生是叫你父親去商量些重要的事，你在這裏等一會兒，姐姐陪着你，好嗎？”

薩爾斯猶豫一秒，還是微微點了點頭。

“這孩子真乖。”

貝西看着他，又忍不住破涕為笑。纖長的手掌在薩爾斯頭頂摸了兩下，她躊躇的皺了眉，又扭頭看了眼已經看不到身影的卡恩，才忍不住繼續問道：“薩姆，能給我說說，你母親是什麽樣的嗎？”

薩爾斯立刻點頭。

在腦中描摹了一遍他所能想象到的最醜獸人後，他張開雙臂，一臉認真道：“頭這麽大，是個蜥蜴。”

貝西：“……”

就像是确定了一下自己描述的正确性一般，薩爾斯頓了頓，又點點頭，也不管面前雪精靈表情有多震驚，口中繼續用這個年紀孩童該有的語言能力，斷斷續續的描述道：“尾巴，很長，鱗。”

貝西原本震驚的表情，帶上了一絲生無可戀。

眼看着姑娘就快被這過度吓人的消息說的暈過去了，一旁唯一還沒有因為卡恩的離開而散去的蒙多忍不住叫道：“貝西，你……”

“我沒事。”貝西搖搖頭，一邊站起了身子。

在蒙多還想再安慰點兒什麽時，她突然伸手，一把摟住了虎人壯碩的脖子。

“蒙多，我好開心。”貝西流着眼淚，卻笑個不停：“我以為他不喜歡我是因為我的問題，結果，結果……我好開心啊……”

蒙多被她說的有點兒懵神，嘴唇張了又合，半天也沒想到該說點什麽。

薩爾斯則是看了一會兒就覺得無趣。轉身找了個凳子乖乖坐下，耐心的等待他“父親”的歸來。

話分兩頭。

再說那邊兒已經上去樓閣二層的卡恩。

之前叫他的那人口中所說的“科威特”，全名是“迪恩·科威特”，也就是屠龍團現在的團長。

卡恩推門進去的時候，他正在辦公桌後面帶微笑的等着。

直到木精靈出現在視野中，迪恩才輕聲笑道：“卡恩，歡迎回家。”

卡恩擡頭，眼前的雪精靈樣貌與五年前沒有太多變化。

銀色的長發披散在腦後，淺色的眉毛舒的很平，下面一雙深邃的寶藍色眼睛，就仿佛裝入了整個天空一般，深邃的能将萬物吸進其中。

對視一眼，卡恩點頭叫道：“科威特先生，好久不見。我原本還以為，你會在總部來着……”

“原本确實如此。”科威特說着，示意卡恩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才又道：“可是最近這裏出事兒了，你也知道，作為屠龍團的團長，我怎麽可能繼續躲在南方享受呢？”

和想象中沒什麽區別的答案，讓卡恩嘴角的笑意又增大了些許。

倒是沒再繼續閑聊什麽。他停了片刻，便直奔主題道：“關于之前信上提到的那條龍，團裏有調查到什麽了嗎？”

“有，但是不多。”科威特說：“那條龍不在屠龍戰的記載之中，外表看起來，和薩爾斯的差距也很大。所以我們猜測，它可能是上古巨龍。你聽說過這個種族嗎？”

“傳說中的種族。”卡恩點頭：“了解過一點，但是終究也只是傳說。”

“沒錯，只是傳說。”

科威特嘆了口氣，重複了一遍他最後的那幾個詞語。

原本舒展開來的眉頭慢慢擰起，停了半晌，他繼續道：“關于種族問題先放一放，倒是還有另一個有用的消息。在茶霧鎮被毀後，有人看到他朝着納馬拉山的方向離開了。但是具體去哪，就沒人知道了。”

科威特說完，站起身子走到了側邊牆上挂着的卡爾卡梅拉全貌地圖的旁邊，等卡恩與他一同站過去後，他才伸手指向地圖上寫有“納馬拉”字樣的山脈。

“這山在茶霧的西邊，從納馬拉過去之後，那邊兒就是雪精靈的領地。按理說，這山不到兩天就能翻過去，但是這麽久了，雪精靈那邊也沒傳來任何說見過這怪物的消息。”

“可龍會化形。”卡恩皺眉道：“如果他以人形出現的話，我們不可能去排查每一個獸人的。”

“我也是這麽想的。”科威特點頭：“在看過你的信後，這幾天我考慮了一下，總覺得就算是化形，它也不可能朝雪精靈那邊兒過去。”

卡恩心領神會的接道：“那邊是大陸的西海岸，如果真的想鬧事，不可能一直貼着邊兒鬧騰的，況且它要複活龍族的話，雪精靈那邊兒也沒有龍骨。所以往納馬拉走，不過是為了掩人耳目。它真正想去的地方是……”

兩人對視一眼，幾乎同時将手伸出，指向了地圖上的一個在安格菲力南邊兒，距離并不算太遠坐标——

河木冰川。

“屠龍戰中的冰龍被埋在這裏。”科威特說：“如果被它喚醒成功，咱們的敵人就變成兩個怪物了。”

“我去準備準備，明天一早就啓程。”卡恩說：“河木附近沒有什麽居民區，可以放開了手跟它戰鬥一次了。”

“我已經派了一隊人先過去了。”科威特嘆了口氣：“卡恩，我的朋友。我知道我勸不住你，所以照顧好你自己，如果到了極限，就休息休息，你還有我們這些隊友的。”

“我知道的。”

—

當卡恩從樓上下來的時候，薩爾斯已經在和貝西愉快的聊起天了。

雖然這個所謂的聊天，其實基本上只是貝西一個人在說就是了。

“嘿，卡恩！”見到卡恩過來，女精靈揚起手招了兩下，口中贊嘆道：“你兒子真棒，以後一定是一個和你一樣的屠龍戰士。”

“多謝誇獎。”卡恩點頭笑着，上前一步将薩爾斯從原位抱了起來，他說：“不過我得離開了，我……”

“你不是才剛回來嗎？”沒等他說完，女精靈就先一步不滿的問道。

卡恩微笑：“是啊，可是那些怪物，總不會給我休息的時間的。”

這話說的一點沒錯，貝西抖了抖唇，終究還是撇嘴道了“再見”。

卡恩點頭應了聲，便也抱着薩爾斯離開了屠龍團中。

等兩人重新回到街道上，卡恩便将之前科威特對他說的那些，全部告訴了薩爾斯。

聽過之後，薩爾斯不住的搖頭道：“你要去自己去，我還小，萬一被那個大家夥發現了，我可會比你還慘的。”

說完，還不等卡恩應聲，他又趕忙補充了一句：“不，你也不能去。萬一你出了什麽事，我死都死的不明不白了。”

“可我必須去。”卡恩說：“科威特先生不讓我繼續守着斷天峰上的封印，一個是因為你并沒有死，沒有骸骨，也就不能确定複活地點到底在哪，就算真的在斷天峰複活，一個人也控制不住你，所以沒必要浪費戰力。”

薩爾斯冷哼道：“可你一個人控制住了，直接說二吧。”

卡恩點頭，語氣平緩道：“我是屠龍者。”

“屠龍者又怎麽了，你們還有個屠龍團……”

薩爾斯慣性的嘲諷說到一半，突然意識到了這話中的不對。愣了兩秒，他擡頭對上了卡恩那雙波瀾不驚的眼睛：“你說……屠龍者？”

“沒錯。”卡恩說：“所以我也是整個團裏唯一一個可以随時趕往前線的人。但是這件事只有科威特先生知道，你是除他之外第二個知道的人。”

薩爾斯嘴角一抽：“我應該感到榮幸嗎？”

“這倒不必。”卡恩搖頭：“你只需要告訴我，剛剛在大廳的時候，為什麽要裝樣子去安慰貝西就好，我知道的，你不該會憐香惜玉才對。”

提到這事兒，薩爾斯笑了起來，語氣中帶上了一絲得意，他說：“因為你知道她不會哭。”

“但是被你安慰之後，事情就會脫出我的預料了，是嗎？”卡恩平靜的反問。

“沒錯。”薩爾斯說：“我就是不喜歡你那副一切盡在掌控的樣子，不過沒想到會有人來打攪，啧，真煩。”

卡恩微笑的點了點頭。

然而看着他的笑臉，薩爾斯卻被他笑的猛的一個激靈。

野獸的直覺告訴他，這個木精靈又要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