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這答案在預料之中,但還是成功讓卡恩不由擰了擰眉。

如果他猜的不錯,店主口中的那兩個人,應該也就是黑魔法師和那只巨大的紅龍了。

不過倒是也有些出乎預料,這次甚至不需要他去說出來,一旁薩爾斯就已經先一步感嘆道:“原來那個個頭兒巨大的怪物,是個女的?”

“有可能。”卡恩點了點頭,确定他布下的所有魔法陣都沒問題了,才轉頭看向床上那兩只面面相觑的傻龍,補充道:“但是還有一種可能性,說不定是那家夥又找了一只相似的紅龍。你可別忘了,光屠龍團裏,可還躺着一只差不多的龍呢。”

這話說的倒也沒錯。

一旁阿諾皺了皺眉:“那有沒有可能,是我們想太多了?”

“也許吧。”卡恩說:“不過這種可能性的幾率,基本是可以忽略不計的。”

話音落下,也沒有再給那兩只龍提問的機會。卡恩先一步将背包裏一直折疊的地圖拿了出來,平整的鋪開在了旅館房間的桌面上。

作為一號跟班,薩爾斯立刻從床上跳下來,三兩步跑到他跟前,低頭和木精靈一起看着那張他其實不怎麽能看懂的地圖。

“我們現在的位置在這裏。”卡恩伸手點了點地圖最上北方那團白色,最下方邊緣的位置。

沉默了兩秒,他伸出手指以那裏為邊,往南方畫出了一個手掌大小的圓來:“南方的城鎮比較密集,不會有北境那種大面積無人區的存在。所以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那只大家夥應該也不可能貿然化成原型的。那麽按照人類形态的速度判斷,就算是騎馬,兩天的時間應該最多是可以走這麽遠的。”

他說着,看了眼聚精會神聽他解釋的黑發小孩兒。目光柔和了些許,口中笑道:“我親愛的契約龍先生,你有什麽想補充的嗎?”

“完全沒有。”薩爾斯搖頭道:“其實我都不知道你指的都是什麽地方,但是既然确定位置的話,是不是就可以通知屠龍團去搜尋了?”

“你想的太容易了。”卡恩笑了起來:“你知道我畫的範圍,在現實會有多大嗎?”

“相當于整個費迪南德的大小,可能還會帶進去一部分凱爾琳省的土地。”

這次應聲的是也同樣跟過來的阿諾。當卡恩驚奇的目光對過來時,他趕忙擺手道:“我有一個朋友,他很喜歡化形裝成人類去城市裏游玩,所以他給我講過很多人類的事情,包括這種地圖該怎麽看。還有,他其實很喜歡費迪南德的,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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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諾盯着卡恩,那雙金色的獸瞳中帶着點兒慌亂,就好像生怕對方不相信他的話似得,嘴唇磕了兩下,想再解釋什麽,卻又一時忘了詞兒了。

不過這次在卡恩開口前,薩爾斯就又挑眉搶先道:“你說的是班森?”

“我以為你都忘了他了。”阿諾聽到這個熟悉的名字。頓時又興奮了起來,他說:“那家夥以前就喜歡往人群裏混,我記得你們都看不起他來着。”

“确實看不起。”薩爾斯攤手道:“可你死後,他瘋了一樣的一個人掩埋了整整兩座城市。那股狠勁兒,啧,還真讓我不得不贊美他了。”

話音落下,薩爾斯習慣性再度一臉向往。

卡恩也不負衆望,對着他腦袋狠狠地敲了一下。

薩爾斯嗷了一嗓子後立刻不滿道:“我就是想想而已!我說了我不滅世,但你總不能連我暢想的權利都剝奪了啊!”

“你随便暢想,我又沒阻止。”卡恩笑的一臉雲淡風輕:“但是作為你的龍騎士,我有調教你的責任和義務,你要是想拒絕的話……”

“我沒意見。”薩爾斯撇嘴道:“但是你等着,等我魔法恢複之後,我……”

“那等你恢複之後再說吧。”

卡恩伸手過去在薩爾斯柔軟的小鼻子上惡劣的捏了一把,沒想對方卻看着他,就好像想到了什麽特別幸福的事情似得再次傻樂了起來。

眉頭微挑,盯着薩爾斯看了一眼。一向好奇心沒那麽重的木精靈倒也沒再去追問什麽了。至于剛剛被薩爾斯打斷的那個話題……

屠龍團的人手本來就不多,這次北境出事後,更是讓将近一半的主力,都不得不趕去了卡爾卡梅拉。

所以甚至不用想,他也能猜到,就綠谷這種小城市,團裏應該不可能再分派多餘的人來守着的。

自然,從老板那裏聽到的消息,科威特他們也不會知道了。

卡恩思索一秒,還是随手在桌上畫了個小型魔法陣。注入魔力後,便一手撐着腦袋,安靜的等待着對面的接通。

倒是沒讓他等待太久,法陣上的綠光亮了幾分鐘,那光澤便慢慢被銀色渲染,直到最後徹底化作一道銀光亮在桌上,德曼的聲音也随着魔法陣的接通從其間傳來,他說:“你居然還敢聯絡我們?你知道昨天發現你逃跑之後,科威特先生有多生氣嗎?”

“我以為他已經很習慣了來着。”卡恩笑着應聲,在德曼的怒火再次砸過來前,他趕忙先一步将話題扯到正事上道:“我現在在綠谷,一切都很安全。不過聽說了一個很讓我在意的事情,總覺得有必要聯絡一下你們。”

法陣那邊的聲音停頓了幾秒,德曼稍稍收了些語調中的冷意,跟着卡恩的話問道:“你是打聽到那個怪物龍的消息了?”

“算是吧。”

卡恩應了一聲,随即将之前和旅館老板的所有對話全都向德曼說了出來。等說完之後,像是要給對方留點時間消化信息似得停了停,才繼續說出了最後的總結:“我大概估算了一下,如果現在再去搜索或者追捕的話,按照我們的兵力,基本是不可能找到他的。但是至少我們還算是得到了一個有用的消息——”

“那家夥去南方了。”

德曼冷聲幫卡恩接完了剩下的話。緊跟着,他又嘆了口氣道:“你自己注意一點,魔法消耗太多不是什麽好事。我先去給科威特先生通知一下這個消息,再有什麽事的話,你随時聯系。”

“我知道的。”

卡恩笑眯眯的應着聲,話音落下,魔法陣上的光芒也跟着淡了下去。

伸手習慣性搓了一把身旁乖乖等他聯絡完的薩爾斯的腦袋,卡恩笑道:“那個怪物組合能去的地方實在是太多了,搜尋的事情暫時交給屠龍團,咱們行程不變,還是得先去預言者之家再說。”

“對于這個目的地,我早就想說了。”薩爾斯看向卡恩,眼中滿是疑惑:“你明明擁有比阿瓦沙那家夥靠譜多的法則,為什麽還要跑去那種三流的地方考察呢?”

“因為法則要記錄的東西實在是太多了,在時間線方面,一筆帶過的情況數都數不過來。”卡恩自己說的也有些無奈:“就比如按照法則裏寫的來看,你下一次鬧事是在費迪南德的主城阿魯伊,時間是明年的祭神月。但是那時候你的同伴已經又多了兩個了,天知道它們是什麽時候複活的啊。”

沒錯,作為一本小說而言,因為諸事圍繞着主角,所以在主角看不到聽不到的地方,幾乎全部情節都是一筆帶過。

因此,現在這種尴尬的狀況,說來反而也該是理所當然的了。

卡恩想着,他覺得有點頭疼。

那邊兒薩爾斯卻當回事兒了似得,掰着指頭認真算了一會兒,才擡頭看向卡恩道:“祭神月離慕冬還有三個月,但是喚醒一只龍只需要一個小時。你這個法則怎麽突然這麽不靠譜了?”

因為法則只是一本為了凸顯主角的三流小說,而不是記錄拉姆勒斯的屠龍歷史。

卡恩在心裏訴說着正确答案,面上卻依舊是那副正經又認真的樣子道:“因為創世神很忙,哪有時間天天只盯着你這只蠢龍的一舉一動。”

薩爾斯有些不信任的看他一眼。

卡恩面色坦然,看不出一點兒撒謊的意思。

數秒過後,薩爾斯撓了撓臉頰,覺得卡恩說的好像也挺有道理的。

這話題到此算是暫且告一段落了。

薩爾斯沒有追問下去,卡恩自然也不會再給自己找事兒去編什麽幌子了。

房間裏一共有兩張單人床,等到了該睡覺的時候,甚至不需要誰去主動分一下睡覺的搭配,薩爾斯就已經乖乖趴在了卡恩的身側。

屋裏照明的蠟燭熄滅不久,阿諾輕微的呼嚕聲就已經響了起來。

卡恩心底感嘆着那只冰龍心大的好處,自己卻滿腦子都是接下來的安排。棕紅色的雙眼盯着天花板,別說是睡覺了,根本就連一點兒困意都搜尋不到。

黑暗之中,縮在他懷裏的黑發小孩兒拱了拱身子,最後把腦袋擡起來,在夜晚透着寒光的金眸看向卡恩,他小聲問道:“你睡着了嗎?”

“你明明看得到的。”卡恩說:“有話直說,別裝可愛。”

薩爾斯立刻點頭,又有些猶豫的組織了一下語言,他深吸一口氣道:“我是想說,你明明魔法已經快耗盡了,這一路過來還在不停地用,就算你覺得沒事,但我很擔心。既然法則說還有三個月才開始下次戰鬥,那在這三個月裏,你好好休息休息,如果一定要用魔法的話,用我的,行嗎?”

一口氣将心中所想盡數道出,像是生怕卡恩拒絕一樣,他跟着補充道:“我很厲害的,你相信我。”

回答他的是一陣長久的沉默。

卡恩知道這小傻龍說他喜歡自己不是在開玩笑。但是更因為清楚的知道對方是一個滿腦子只知道滅世的蠢貨,他就算答應了對方交往的請求,也從來沒有去期待過薩爾斯會為他着想多少。

只是現在這一路上的經歷看來——

薩爾斯的溫柔,遠比他想象中要細膩太多了啊……

一股暖意從心底慢慢湧上臉頰,燙紅了臉蛋,也帶着鼻子泛起了些許酸意。

為了掩飾這種害羞的情緒,卡恩下意識就想去捏一把薩爾斯那張柔軟的小臉。只是指尖明明已經接觸到肌膚,動作卻不聽使喚的換成了輕柔的撫摸,嘴裏也脫離大腦掌控一般的笑道:“你這個樣子,總容易讓我以為自己是個喜歡小孩的變态。”

薩爾斯眨眨眼,那雙盯着卡恩的獸瞳轉了兩圈,終于開竅了一般,在對方沒有徹底說透的情況下,理解了這句話深層次的意思。

魔法煙霧炸開的瞬間,肌肉結實身材高大的成年男人取代了孩子的位置。

似乎是因為五官立體眼窩深陷的緣故,讓那雙明明沒有多大變化的金眸中,也硬生生多了些許危險的味道。

就像是一只在觀察獵物的野獸一般,他雙手撐在卡恩身側,居高臨下的靜靜注視着那只平躺在床上,面帶微笑又毫無防備的木精靈。

半晌,他緩緩的俯下身子,用一種幾近虔誠的表情,吻上了卡恩那兩瓣溫熱的唇。

不需要誰去教導什麽,更多的反而是來自于野獸的本能。

在感受到卡恩的縱容後,薩爾斯便像是瘋了一般,開始讓直入對方口腔的舌頭進行了第一次徹底的掃蕩。手掌下意識撫摸着精靈細瘦的腰身,那雙金眸也在接吻的過程中,凝結了更多卡恩不敢去讀懂的氣息。

直到嘴唇被對方啃的發痛,那蠢龍的手也終于伸進他睡衣裏時,卡恩才猛的擡手,用魔法将壓在他身上的男人一把推了開來。

興質正濃被突然打斷,薩爾斯明顯有點懵神。

“明天還要趕路,你歇着點吧。”卡恩努力平複着呼吸和心跳,一邊壓低嗓音道:“還有你現在的魔法不知道能維持這種形态多久,我不是變态,不想做到一半,發現我的愛人變成了孩子。”

這話說的太過現實,導致原本還想再掙紮一下的薩爾斯也不得不洩了氣了。

又低頭在卡恩唇上輕輕咬了一下,薩爾斯在變回小孩模樣的同時,口中忍不住道:“我終于意識到,班森對精靈的評價真是一點沒錯。”

“那個喜歡和六族打交道的龍嗎?”卡恩已經恢複到了往日淡定的樣子,就算心裏知道薩爾斯接下來要說的肯定不是什麽好話,他還是愉悅的順着問道:“他怎麽形容的?”

薩爾斯深吸一口氣,一字一頓道:“他說,精靈都是性冷淡。”

卡恩:“……”

聯想一下他剛剛的舉動。

卡恩有點悲傷的發現,自己好像還真沒辦法,去有力的反駁點兒什麽。

許久,他面上尴尬的表情才終于再度被微笑所取代。

在薩爾斯意識到危險逃跑之前,卡恩迅速擡手,在小黑龍屁股上用力捏了一把。看着對方想怒又不敢的樣子,他滿意的揉了揉對方被他捏疼的部位,一邊愉快道:“睡覺。”

薩爾斯瞪他一眼,礙于實力,還是乖乖閉上了眼睛。

這精靈真是越來越惡劣了,惡劣的讓他甚至每天都想把他欺負到哭。

而且關于把人欺負到哭的手段……

薩爾斯在夢中勾了勾嘴角。

他寶貝的水晶球早就告訴他答案了,不是嗎?

一夜不提。

第二天一早,晨光才剛剛沖破單薄的窗簾灑入房間,卡恩就像是定好了鬧鐘似得,猛的睜開了眼睛。

看了眼懷裏那個還閉着眼睛打着輕鼾的黑發小孩,他勾了勾嘴角,一邊慢慢爬起身,開始洗漱穿衣。

等卡恩收拾好一切走到門口的時候,衣角卻突然被人從身後扯了兩下。回頭,薩爾斯打着哈欠睡眼朦胧的看着他:“你要去哪?”

“魔法增強劑和縮小藥水用完了,我得去買點新的,以備不時之需。還有這是我第一次來南方,也需要去了解一下這邊的魔法和北方有什麽差別,尤其是魔藥種類,南方要比北方多很多的。”卡恩說:“路上的幹糧我也會一起買上,你跟阿諾再睡一會兒,中午之前我會回來的。”

薩爾斯皺了皺眉,回頭看了眼還躺在床上的冰龍,那表情很直白的在告訴卡恩,他對這個提議不怎麽滿意。

只是後者也沒給他什麽拒絕的機會,在薩爾斯開口前,卡恩便從包裏拿出來了他當初一個金幣買到的那個水晶球,直接遞到了小龍懷裏。

“你要是實在閑得無聊,自己玩兒會兒水晶球。”卡恩說:“我剩下的魔法不多了,這你也清楚。所以在對這裏的魔法不熟悉的情況下,我不會貿然帶你亂跑的。你聽話,好不好?”

薩爾斯表情有點複雜。

他覺得卡恩這個語氣,再配上那種給他個球讓他自己玩兒的行為,簡直就像是在哄孩子似的。這讓一度認為自己又成熟又體貼的蠢龍,有點兒大受打擊。

不過好在薩爾斯雖說腦子經常不夠用,但也不至于無理取鬧。

于是在再次提醒卡恩小心之後,蠢龍便抱着他的水晶球乖乖回床上躺着去了。

卡恩看着他搖搖晃晃的走路姿勢,勾了勾嘴角,也轉身離開了房間。

或許是因為少了烏雲的阻礙,讓陽光都變得更容易鋪灑了似得,不過是剛剛日出東方,城鎮便在溫暖的光線中完全蘇醒了起來。

早市上擺攤的小販忙碌着鋪展商品,一旁售賣早點的攤位也開始煎炸起了小吃。卡恩一路走走看看,在城鎮裏繞了一圈,最後停在了一棟尖頂小樓跟前。

小樓和旁邊的建築一樣,也是石頭堆砌而成。只是不同的是,尖頂被刷成了紅色,而樓身上則繪制了一只巨大的獅頭蛇。

這是拉姆勒斯魔法交易所的徽章,不管是在北境還是在南方,只要是這片大陸上官方認可的交易市場,就一定會印上這種标志。

卡恩擡頭看了看獅頭蛇那雙和薩爾斯相似的獸眼,混着魔法擡起手,緩緩推開了交易所的大門。

就像他給薩爾斯說的那樣,他來這個地方确實是為了補充魔法藥劑。

但是除此之外,還有一個更加重要的原因——

“先生您好,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嗎?”

女性魔法師甜美的聲音在前方響起。卡恩擡頭便看到了交易所櫃臺後站着的那個金發美人。

她那雙翡翠一般碧綠的眼睛中滿帶着慣例式的笑容,只是在笑容之下,卻還隐了些微不可查的戒備。

畢竟就算是大陸認可的交易所裏,也總能遇見些找茬的異類的。

卡恩見多不怪的看了女人一眼,回了她一個溫柔的微笑後,便開口将自己需要的魔法藥劑都說了出來。

那女人聽完他說的這些再普通不過的魔藥名字後,明顯是松了口氣。應了聲稍等,便開始從一旁的魔法儲物箱裏找起了貨物。

卡恩在一旁抱着胳膊耐心的等着。

這種地方買到的東西雖說也還不錯,但比起暗街的那種強到不要命的效果而言,還是次了太多。只是就他現在的這個實力,也不太适合去暗街轉悠就是了。

不過是三五分鐘的時間,那女性魔法師就幫他找到了所有的藥劑。卡恩點了點數量,一邊掏錢,一邊似是無意道:“昨天我在住旅館的時候,聽老板說這裏最近來了一個很強的魔法師。有點好奇,你聽說過嗎?”

問題出口,他也拿着一個金幣擡頭對上了女人的眼睛。

讓卡恩有點詫異的是,那女人帶着職業性笑意的眼中竟然閃過了一絲慌亂。

她說:“我不知道您說的是不是他,前天這裏來了一個人。他明明是白魔法師,身上卻有些奇怪的感覺。”

卡恩點頭:“能詳細說說嗎?”

女人搖頭:“先生,有的事情,不是我們這個程度的人有資格去好奇的。那人的魔法太強大了,強大到全程我沒敢擡起過頭。不過你實在好奇的話,我可以告訴您,他在這裏拿走了唯一的一株白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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