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林斯從林裴離開帝都的那一刻就已經收到了消息,自從上次的暗殺事件後,林裴的個人定位一直在他手上。站在門口,他擡手輕輕按着門鈴,壓抑着心中的情緒。

這顆星球的智能生态系統遠不如帝都的“唐吉坷德”,夜間甚至還需要通過降雨來控制水循環平衡,此時天上正淅淅瀝瀝地下着雨。

林斯差不多是跟着林裴來的,他站在夜雨中快一夜了,期間看着林裴與那獸人簽收了食物回屋。

說句實話,林斯也不清楚這次的誤會為什麽會鬧到這境地,林裴如今在氣頭上壓根聽不進去他說什麽,他從來就拿林裴沒什麽主意,只能當林裴還是個孩子,什麽都不與他計較,等他氣消了些再耐着性子同他講講道理。

對那名叫格列斯的獸人,林斯沒什麽太大的感覺,他深知林裴的性子,林裴并不喜歡那獸人,做出這副樣子無法是耍小性子。林斯有些無奈,林裴怕是到現在都想不明白自己為什麽要耍小性子。

他按了一會兒門鈴,裏頭一直沒動靜,林斯沒停下來,繼續耐着性子慢慢按

着。

林裴這人瞧着下流,葷段子張口就來,然而骨子裏是個相當潔身自好的人,對不喜歡的人連手指頭都不願意多碰一下,有些事兒林裴想不明白,林斯卻看得相當清楚,他從不逼林裴,因為他有把握。

正是因為如此,所以門打開的那一瞬間,林斯會愣住。

林裴明顯是剛洗完澡,泛着溫潤光澤的黑色發梢還在滴着水,身上就只套了件寬松的浴衣,一身剛辦完事兒的傭懶。他望着林斯,分明也愣住了。

林裴簡直有種大晚上見鬼的感覺。

林斯居然會在這兒!這一副狼狽樣子是怎麽回事?站在門口的男人渾身都被雨淋濕了,比他還要像從水裏頭撈出來的。他心中一動,說不清楚自己心頭那一瞬間的感覺,脫口便是強行帶些不耐煩的聲音,“你怎麽在這兒?”

林斯有些僵住了,他望着林裴。

林裴确實太像剛上過床的樣子了,從哪兒看都像。

就在林裴覺得林斯會如往常一樣不說話時,他發現林斯的眼神變了,林裴立刻警覺起來,“你來幹什麽?”下一刻卻看見林斯大步走了進來,“林斯!”他朝着那渾身都是雨水的男人喊。

林斯沒理會他,直接大步往卧室走,門是掩着的,他伸手輕易地就推開了,入眼的一幕讓他頓住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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貓耳少年聽見聲音從被子裏鑽出來,身上的睡衣亂糟糟的,懵懂地露着肩膀撓頭發,一旁的地上散落着林裴的衣物,這場景有一種極大沖擊力,林斯頓了兩三秒,退了兩步,他回頭看向林裴。

林裴已經到了卧室門口,一把扣住了林斯推門的手,皺眉望着他的臉,“你幹什麽?”

林斯望了眼客廳裏的狼藉,林裴買東西的時候他就在外頭,他瞧得一清二楚。

林斯到現在終于意識到自己的隐忍是有多可笑,有那麽一瞬間,他都不明白自己的自信哪裏來的,林裴不識好歹慣了,這還是他親手绐慣出來的!”你做飯了?”他望着林裴。

林裴按道理該諷刺回去,可不知怎麽的,他對着林斯的眼神,忽然背後開始發寒,他不着痕跡地将卧室的門擋了擋,盯着林斯沒說話。

林斯擡眸盯着他良久,問道:“你們上了?”

林裴瞬間反應過來,心頭跳了下,臉上卻依舊平靜,他開口淡漠道:“是又如何?林斯,這他媽不關你的事吧?”

林斯聞聲忽然笑了下,他低了一瞬頭,手伸入了兜裏。

子彈上膛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林裴甚至都沒看清林斯是如何動手的,年輕的帝國将軍拔出槍對準床上的人便是一槍,幹淨利落到悍然的地步。

哐當一聲巨響。

林裴其實還沒反應過來,塵埃落定時,他正死死地将林斯壓在門上,槍口偏了幾分,子彈擦着格列斯的臉頰穿過了牆,一道血痕赫然出現在少年漂亮的臉龐上。

格列斯甚至都來不及感受驚吓,他直接愣住了,血順着臉頰滑下,傷口處有灰色的組織燒灼物脫落。

林裴不可置信地睜大眼看着林斯,“林斯你他媽有病啊!”

林斯掃了眼壓着他的林裴沒說話,手腕微微動了下,槍口對準了床上少年的心髒,純黑色的槍幾乎成了他身體的一部分,殺人不過是一瞬之間的事,簡單到不能再簡單,指節扣動扳機而已。

“沒有!”林裴根本來不及阻止他,林斯的動作太快了,他幾乎是對着林斯的臉吼,“我們沒上,林斯你別他媽發瘋!”

手指停在扳機扣到一半的地方,以一種幾乎不可能停下的方式直接而幹脆地停下了,林斯低眸看着壓在他身上的林裴,一雙淡色的眼清清冷冷的,瞧不出情

緒。

林裴壓根不敢動,抵着林斯渾身都繃緊了,生怕顫動傳遞到林斯手中直接走火了。這可是鐳射,能穿透所有的障礙物,擊中的那一瞬間能量指數型釋放能讓沒有任何防護的格列斯失去所有幸存的可能。林裴頭上開始冒汗,他頭一回真切地感受到,眼前的這男人掌控着生殺予奪,強烈的威逼感讓他緊張到微微顫抖起來。這是種從未有過的體驗。

刺激,驚懼,所有的感官都被放大了,他很清晰地感覺到,林斯是真的想殺了格列斯,這念頭讓他戰栗。

“把槍放下。”林裴看着無動于衷的林斯,盡量平靜道:“把槍放下!哥,把槍放下。”

格列斯在床上壓根不敢說話,也不敢動,怔怔地看着持槍的林斯。

林裴不知道林斯在想什麽,他望着林斯平穩拿槍的手,心頭有許多情緒在洶湧卻只能硬生生壓下,他深吸了口氣,“哥,我錯了我绐你賠禮道歉,你看成嗎?你把槍放下。”他盯着沒什麽反應的林斯,終于咬牙道:“開個玩笑而已,我沒上他。”

林斯掃了眼林裴,視線最終落在格列斯身上,貓耳少年在他注視下終于瑟縮着往後退,睡衣從肩上抖落,胸口與脖頸處并沒有什麽痕跡。

确實是沒上過床。

林斯松了手,幾乎是同一時刻,林裴翻手從他手中果斷地奪了槍,林斯壓根沒打算和他搶,任由槍從自己手中滑出去。

他只是靜靜看着林裴。

林裴成功奪了槍的那一瞬間,差點想甩林斯一耳光,他生生頓住了,望着林斯的臉難以置信這人剛才在幹什麽,“林斯,你他媽發什麽瘋?”就連林裴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麽那一耳光甩不下去,擱別人他可能一槍崩了他都有可能,平生最厭惡的便是受人挾制。

林斯垂眸望着他沒說話,渾身濕透後,冰涼的雨水從衣襟往下滴,一滴滴砸在林裴的手上。

林裴扯着他衣襟的手抖了下,哐一聲響,他猛地拽着林斯往門口走。林斯沒有掙紮,一直被拖拽到門口,門被打開,他被林裴用力地推了出去。

“滾!”林裴一句廢話都沒有,關上門的那一瞬間,他壓着怒氣,冷冷地望着那張被門逐漸擋住的臉。

外頭還在下雨,沒完沒了地下,林斯站在雨中望着他,兩人最後的視線被截斷,砰一聲響,門被用力地關上。林斯終于擡手壓上了那門,修長的手慢慢攥緊了。

林裴在顯示屏中将他的所作所為盡收眼底,忽然猛地擡手用剛才林斯指着格列斯的槍将那監控一槍崩了,火星四濺。

“有病!”林裴終于忍不住罵了一句,轉身想走卻又移不開腳,他站在原地看着那扇門氣得渾身直抖。大晚上的這什麽事兒啊!林斯你他媽拿把槍指着人腦門是打算威脅誰?老子願意上誰就上誰,關你他媽的什麽事兒?!你他媽當你什麽玩意兒?

林裴甩了下頭發,煩躁地盯着那扇門,一雙眼陰狠得跟狼似的。

你他媽一天不在我跟前轉悠是能死啊?

在玄關處生生站了一夜,林裴終于動了下腳,他走過去,伸手緩緩拉開門。

外頭天色已然大亮放晴,門前空無一人。

軍部大樓中,索亞詫異地望着走進大樓的年輕将軍。

“将軍!”

林斯扭頭淡漠地掃了眼他,他的發梢甚至還在滴水,一雙淡色的眸子冷的沒有溫度,開口道:“文件。”

索亞立刻反應過來,擡手就将手中準備的緊急文件遞了過去,“昨夜淩晨的消息,是西南11號星雲礦區的設備供應問題,軍部的幾位老将軍聯名上書,要求軍部立刻停止對11號星雲礦區的設備投入。”

林斯擡手翻了下文件,大步朝辦公室走去,“他們到了?”

“半月前就陸陸續續都到了帝都,一直沒有動靜,昨夜忽然集體要求見将軍,二十四人,全是隸屬于軍部老官僚團體。”他頓了一下,“上次議院關于邊緣區域的行政提議也是他們駁回的,一人一票制,他們票數多,議院吃這一套。”

林斯沒什麽反應,低頭翻着文件,雨水順着發梢一滴滴砸在透明防水紙上。索亞沒再說話,跟在他身後往辦公室闊步走去。

軍部保守勢力突如其來的發難讓以林斯為首的軍部執政黨有些意外,11號星雲礦區涉及多方利益,軍部早在去年年初就已經攬收股份并且進行資金投入,此事牽涉重大,尤其損害與帝國幾大舊財閥公司密切相關的舊執政官員的利益,這項由軍部發起的議案曾一度引起不少的争議,但最終仍在軍部鐵腕之下成功推

行。

自此,能源礦産大權重新歸軍部,帝國幾大財閥公司慢慢退出能源争奪的歷史舞臺,這一次的聯名上書怕是他們最後的聲音。

經歷過兩次大清洗後,保守勢力剩餘的二十四位軍部老官僚齊聚帝都,近似飛蛾撲火般的反擊将矛頭直指尖銳的軍部統治,祭出了“民主”這面最後的大旗。二十四位老官僚聯名上書,要求重新将11號星雲礦區的議案進行選決,并且是全民公決。

消息一出,引起了軒然大波。

軍部尚未回應,議會那邊引發了激烈地讨論。

說白了又是帝國利益集團之間的一場權力鬥争。

帝國的政治體系與聯盟有很大的不同,帝國的改革是從戰場開始的,戰争帶來了痛苦也帶來了新生的權力集團,這一代的高級執政者大部分是軍官出身,且大部分人與林斯有着千絲萬縷的關系,去年軍部舉行南方戰略會議,在場四十多位上将全是林斯舊部,往那一坐,清一色的雲巅勳章佩在胸前,場面蔚為壯觀。

他們這群人手上有實打實的兵權。他們的發家史是一部熱血傳奇,并且早已塵埃落定,書頁合上了,新的故事拉開了序幕,這群從戰場上走出來的年輕人将開創一個全新的時代。

一個新時代的誕生總是要有些舊勢力拖着絆着,總有些人不相信這個時代變化得如此之快。軍部舊貴族統治了這個帝國幾千年,他們是在“民主與自由”的輕松氣氛中誕生的紳士,骨子裏狡猾而虛僞,面對無法抵擋的時代沖擊,這群人無計可施,便冠冕堂皇地搬出了“民主”這一面旗幟,要求分一杯權力的羹。

林雪聲為首的一派老幹部就很聰明,知道順應大勢保全自己。但大部分人既沒有這覺悟,也沒有什麽實力。

民主是他們最後的救命稻草,失去了這一根稻草,他們将徹底被新生的權力集團抛棄。

星際亂世,從不是勝者為王,是剩者為王。

二十四位眼巴巴盼着、恨不得林斯立刻暴斃的軍部老官僚在招待區住下了,一群人心思各異地等待着來自帝國将軍的召見。

他們還不知道,這場會面真是讓他們畢生難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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