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林裴正在房間裏收拾東西,大男人東西少,塞了一小包就沒了,他坐在房間裏,對着窗外陷入了沉思。
軍部這一個月來一直風平浪靜,他跟林斯那事一點風聲都沒傳出來,很明顯事被人壓下去了,個中細節林裴不清楚,他也旁敲側擊問過林雪聲,林雪聲壓根不知道這事兒,消息被封鎖得很嚴實。
都說林斯的手段狠,真沒看出來,這溫溫吞吞的樣子怎麽都不像是個會用雷霆手段的上位者。
坐在沙發上接到電話的時候,林裴還在發呆,愣了幾秒才反應過來,“林斯?”
林斯在那頭一聽林裴的聲音就察覺到林裴的魂不守舍,他緩了語氣低聲道:“是我。”
“你找我有事?”
“你要去部隊?”林斯望着屏幕上的報名表,手輕輕敲着上頭的那張一寸照,照片上林裴笑得耀眼極了,好像所有光都在他眼睛裏頭,林斯低聲問道:“怎麽忽然想去部隊了?”
“我閑在家裏沒事幹,我上的就是軍校,畢業後本來就該進部隊。”林裴的手壓着耳機,微微碾着,半晌才問道:“你不同意?”
“沒有。”林斯輕輕笑了下,“我有些意外。”
林裴更詫異了,“你同意?”
“嗯。”林斯點點頭,“為什麽想去維和部隊?”維和部隊名字聽着好,實際卻只是挂了個名字,士兵素質甚至都夠不上正規軍的标準。
“報名晚了,只剩這地方還招人。”
林斯頓了下,啞然失笑,“你爸不管你啊?”
林裴大約沒被林斯嘲笑過,一時壓着耳機聽着那頭林斯的聲音,竟是有些愣,半天才反應過來,罵道:“有什麽好笑的?我爸不管我又不是一天兩天了!”
“維和部隊不适合新人,換個地方吧,我幫你把表填了。”林斯在那頭輕輕笑着,他倒是真不反對林裴去部隊,林裴太能鬧事兒,在外頭鬧騰他壓根管不住,進了部隊好歹能收收心,林裴進部隊看着像是在躲他,實則不然,少年人,無非是争口氣證明自己不輸人。
他很欣賞這樣的林裴,他願意看着林裴無所畏懼地去闖蕩、去征服,林裴的前途注定一片坦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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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聽林斯要幫他填表,林裴沒有不領情,大大方方地說了一句,“成啊,我想去特工組,你幫我填表。”
林斯在那頭微微一頓,“什麽?”
林裴笑了笑,“有問題嗎?我翻了軍部的招生簡章,難得今年特工組肯招新人,百年來頭一回啊,我想去試試。”
特工組不是正規軍,它更像是一支由全能型特種兵隊伍組成的精銳部隊,由帝國軍部指揮中心直轄,人數相當精簡,目前全部人數加起來不過一百多人而已,隊伍裏以六至十人為一隊,武器裝備極為豪華,戰鬥力強悍,號稱星際小型艦隊,執行得全是機密程度A類以上的特殊任務,帝國原先是沒有特工組的,這是軍部按照聯邦的軍情五處的特工組為模板新設立的一個軍種,兵源來自帝國各正規軍中素質最高的将士,幾十年來從未開放過招生。
今年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忽然公開招生了,雖說招得人數不多,但是确實是開放了,林裴掃了眼,報名的什麽玩意都有,有些人壓根不是軍人出身也去湊了熱鬧,今年的招生組也夠奇葩,從醫生護士到修理工,三百六十行來者不拒。
可惜報名系統已經關閉了,林裴原本還覺得可惜,如今聽林斯說要幫他填表,他忽然便動了心思,對面林斯遲遲沒有說話,他開口道:“有問題嗎?”
林斯望着桌面上那張報名表,緩緩皺起了眉,“你确定嗎?”
“嗯。”林裴利落地點了下頭。
“那地方不太适合新人,你想好了?”
“想好了,總歸去試試,不行另說。”
林斯沉吟許久,終于低聲道:“可以。”
林裴壓着耳機的手微微一抖,他有些沒想到林斯會答應得這麽爽快,頓了良久,他低聲道:“我還以為你不會同意。”
林斯擡手按了下眉心,“我相信你。”他點了下頭,低聲道:“你不會有問題。”
林斯心底其實也有些猶豫,戰争年代過去後,當兵不怎麽危險了,聯邦與帝國的停戰協議已經簽了有幾年,邊境兩方勢力再未起過摩擦,來之不易的和平讓飽受戰争折磨的雙方都很珍惜。如今這年代,反而是特工部隊這一類的軍種比較危險,尤其是特工組,特工組如今執行得全是A類機密任務,這是鮮血與榮耀并存的一支軍隊,死亡率居高不下。
林斯不是不信林裴的能力,他清楚林裴是夠得上特工組的标準的,正是因為如此,此時此刻,林斯心情複雜。
林裴聽着對面的沉默,忽然輕輕笑開了,“說真的,你越來越像林雪聲了。”
林斯失笑,“真的?”
“嗯。”林裴點點頭,挑眉笑道:“記得幫我填表。”
林斯沉默了會兒,極輕地嗯了一聲,話說完了,耳機卻沒有同往常一樣被利落地切斷通訊,他聽見對面少年均勻的呼吸聲。
林裴張了張口,低聲問道:“你身體好些了嗎?”
林斯有些詫異,随即點頭,“沒大礙了。”
“我這些日子一直在忙着報名的事,沒什麽空當出門,這些日子我看你挺忙的,我就沒去軍部。”林裴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說這些,他說完才意識到自己在解釋為什麽沒去看望林斯,對面的林斯分明也愣住了。
“沒事兒我挂了!”林裴率先反應過來,啪一下扯下了耳機,狠狠甩遠了,跟那東西燙手似的。心髒一瞬間跳得很快,林裴不知道為什麽覺得臉有些發燙。他頓了兩三秒,忽然用力地拍了下自己的臉。停下來後,他一個人坐在床上不知道為什麽又笑了下。
對面的林斯聽着對面掉線的聲音,愣了會兒,忽然反應過來了,他按着耳機,垂眸輕輕笑開了,樣子文文靜靜的。
這樣子的林裴,能說他什麽好?
他伸手從屏幕上将虛拟的報名表劃過來,打開了一月前已經關閉的報名系統,猶豫片刻,輸入了林裴的信息。
林裴離開帝都的前一天,接着了何鶴的電話,何大少的語氣既幸災樂禍又有些寂寞惆悵,後者估計是想自己走後他便只能孤身一人興風作浪了,這可不是,自己一走,何大少連個砸黑鍋的對象都沒了。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何鶴似乎有些感冒了,鼻音很重,時不時抽兩下鼻涕,他在對面侃侃而談,他要給林裴辦個歡送宴會什麽的,點個十幾個腿長胸大臉蛋漂亮的小姑娘給林裴嘗嘗鮮,說是以後去了部隊可就再難沾着葷腥了,林裴在這邊笑得差點岔氣。
“你腦子裏一天到晚想些什麽玩意啊?”
“我這不是為了你好?”何鶴嘿嘿一笑,“林裴,你自己摸着你良心說,你想不想要?你想不想要!”
林裴爽朗一笑,“想要啊!誰不想要?不過我這不是沒時間了嗎?我明天一大早就走了,今晚你自己高興點啊,我就不陪你了。”
何鶴嘴角一抽,“話說回來,林裴,那什麽,我記得你是不是養了只獸人?你走之後,什麽打算??嗯?”
林裴聽着對面何鶴吸溜鼻涕的聲音,知道這人色心大起,何鶴惦記格列斯那真不是一日兩日了,用人何大少的話來說,他男人女人什麽花樣都玩遍了,瞧見那小東西心裏頭癢,他就想玩玩人獸,人現在就眼巴巴等着自己玩夠了然後趁熱玩兩把。
林裴思索了一陣子,笑了笑,“你什麽意思?”
何鶴急了,直接道:“你不是要去部隊嗎?那獸人你沒法養了吧!我惦記那小東西都快惦記瘦了,你就讓我爽兩把,完事後我給你把它處理了。”
“恐怕不行。”
“為什麽?!為什麽?!”何鶴就不懂了,這麽些年的兄弟,不就一獸人嘛!給玩兩把爽爽怎麽了?
“我給他安排了去處,你就別惦記了。”
何鶴忍不住拔高了聲音,“哎,林裴,你看那獸人長那樣!你把他送哪兒去不是往人床上送啊?他就天生幹這個,勾引男人上床,你知道吧?”何鶴快憋死了,盡力在把話說得委婉些,心裏頭火急火燎的,“說句白的,他就是做這個的,你把他往哪兒送啊?”
林裴覺得何鶴這輩子就輸在“色”字頭上了,大好青年才俊,一天到晚精蟲上腦,怕是早晚要吃大虧,他也沒什麽興趣和何大少争辯,直接道:“我給他送科研所去了,他在我小叔那兒。”
何鶴吸溜着鼻涕忙道:“你還給人送科研所去了,林裴我跟你說,沒人把他當人,你也不怕你那小叔回頭給那小東西活剖了!”何鶴覺得自己眼睜睜瞧着那煮熟的鴨子飛了,語氣都變了,“獸人那就一動物!動物你懂吧!?”
林裴不想和何鶴繼續聊了,懶洋洋道:“我小叔是帝國動物保護協會副主席,外加首都人權協會副會長。”
對面噎了良久,傳來一句難以置信的“操!這他媽也行!”
林裴适時地果斷地挂了電話。留下對面何大少飲恨不已。
在房裏裏坐了大半天,林裴實在是睡不着,離天亮還早,林裴披了件黑色的風衣出門吹風。這一帶住着許多軍部親屬家眷,夜晚的小區裏頭沒什麽人,林裴手插着兜百無聊賴地在街上走,兜兜轉轉的,最後竟是上了電車,一直到了軍部大樓前。
他仰頭靜靜望着夜幕中的軍部中央大樓,一片燈火通明處,秋夜的風徐徐吹來。
明天一大早就要走,他意識到自己可能是想見見林斯。
林斯很少回林家,他一直都一個人住在軍部,他辦公室後面的隔間裏就有間簡單的卧室,他睡了有些年頭了。
林裴當然去過那卧室,林斯軍人出身,卧室裏總是幹幹淨淨整整齊齊,床上連一絲褶子都找不見,雪色的床單被褥每天都吸飽了陽光,蓬松柔軟,踢了鞋子躺上去睡一覺很舒服,他頭一次和林斯上床就是在那卧室,嘗過情欲滋味後一發不可收拾,從此他找林斯就沒再別的事兒了,壓着林斯在那張床上不知道上了他多少回,天知道那有多爽。
其實林斯不是多無害的人,林裴早聽說這人喜歡玩陰的,殺人不見血,聽說這人為了爬到今天這位置那叫一個不擇手段,林斯剛回來那陣子,軍部舊勢力還很頑固,帝都什麽不靠譜的傳言都有,更有甚者說林斯在邊境當兵的時候為了軍銜同他上司睡過,那段時間上流權貴圈子的風言風語确實不堪入耳,林裴保守猜了猜,覺得有真有假吧。
再後來,軍部經歷大血洗,所有傳言一夜之間煙消雲散。
傳言可能是假的,手段與魄力卻是實打實的,這人确實玩陰的殺人不見血,林雪聲明裏暗裏警告他別同林斯往來不是沒有道理的,林雪聲畢竟在政治場上傾軋多年,眼光毒辣。
可他還是和林斯搞到一塊去了,他還把林斯給上了。
林裴攏着兜站在風中,仰頭望着眼前的這棟大樓,終于忍不住低頭笑了下,随意地踢開了腳邊的碎石子,坐在了路邊的橫檻上。他不知道為什麽,他就是想笑,而且停不下來,他林裴就是他媽的把林斯給睡了,怎麽着吧?服嗎?他自己都服自己!這膽子真大。
爽啊!怎麽不爽了!?
林斯下樓的時候,林裴還坐在路邊咧着嘴笑,乍一看似乎很高興,仔細看又瞧着不像,也不知道在幹什麽。
兩人的視線隔着條街撞上,林裴猝不及防地頓住了。
林斯朝着他走過來,在他面前站定,低下身看着他。
“怎麽過來了?”林斯睡前随意地看了眼林裴的定位,第一眼還以為是自己看錯了,查了下進出記錄,沒想到林裴還真跑他樓下來了。
林裴微微側着頭打量着林斯,半晌沒說話,他朝着林斯伸出手,撫上了他的臉,像是鬧着玩似的随意地摸了摸,忽然忍不住又輕輕笑了。
林斯任由他胡鬧,除了開始時有些微微詫異,倒也沒制止他,他伸手給林裴攏了下衣領,“怎麽一個人坐這兒了?冷嗎?”
林裴深深看着林斯,吸了口氣,“你在我身上裝了定位?”
林斯的手一頓,看了眼林裴,而後慢慢将他的衣袖翻好,“我明天讓人撤了,這監控系統還是幾個月前的,這段日子忙,我給忘了。”
“部隊裏不能有通訊工具吧?”林裴忽然問道,“我記得是有條例規定,所有的通訊與機械電子設備都不能帶,是吧?”
林斯頓了會兒,“是有這條例,軍事保密協議。”
林裴手插着兜望着林斯,摸着兜裏金屬質地的東西沒說話。兜裏的東西是他很久前從林斯那兒拿的的,最高權限通訊儀,一對一通訊,在帝國所有系統中都擁有最高級別通訊權限,甚至可以淩駕于軍事保密協定,放眼如今的軍部,除了幾位上将怕是沒人有權限申請,就連林裴都是頭一次聽說這東西,從前更是見都沒見過,第一次在林斯辦公室裏看見覺得新鮮就拿了。
林裴看着沒說話的林斯,開口卻忽然轉開了話題,“我記得小時候你挺不喜歡我的。”
林斯擡眸看向他。
林裴漫不經心地輕笑了下,自顧自說下去道:“我記得你不愛出門,一天到晚窩在閣樓裏頭,你小時候聽過童話故事吧?我媽給我講過一個,莴苣姑娘,跟你似的住在塔裏,你就和她一樣,你嫌我煩,裝看不見我,但你不敢打我罵我,你打我我回頭就和我爸媽告狀去了,但我猜你做夢都想掐死我。”
林斯看着林裴陷入回憶的樣子,眼神漸漸柔和起來,他擡手不着痕跡地揉着他的頭發,動作很溫柔。
林裴沒察覺到異樣,自己在一邊念叨,“我那時候也是沒什麽別的朋友,天天折騰你,我其實就想看你氣急敗壞是啥樣子,你那時就從了我,當着我的面哭一哭鬧一鬧,估計也沒後來那些事兒了。”
林斯聞聲終于極輕地笑了下,揉了把林裴本就有些亂糟糟的頭發,“怎麽忽然想起這些?”
林裴打量了兩眼林斯,低聲緩緩道:“覺得有些事兒真是難說。”
林斯點點頭,“确實。”他湊近了些林裴,手輕輕撫着林裴的後頸,輕輕笑着。那笑容意外的清澈。
林裴見林斯的神色沒有異樣,不知道心裏是什麽滋味。他忽然朗聲道:“我明早去報道,今晚在你這兒睡一晚,沒問題吧?”
林斯望着他,輕輕笑道:“好啊。”
林斯看着裹着黑色風衣大踏步往軍部大樓中走去的少年,眼中光亮明滅,他看着林裴跑進大樓,風帶起他黑色的衣角,像是一雙漆黑的燕子,林斯靜靜看着,忽然覺得過往所有的恩與怨、情與仇都随風而散,月光照耀着前路,難能可貴的平靜浮上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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