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林裴坐在床邊看着吃了退燒藥睡下的林斯,林斯的精神狀态瞧着不是很好,躺床上沒一會兒便沉沉睡去,臉上依舊沒什麽血氣。

林裴盯着他的臉看了會兒,伸手慢慢握住了林斯的手,低下頭,抓着林斯的手抵上了額頭。

林斯的手冰涼而修長,看上去尤其纖細,似乎一用力就能輕輕掰斷似的,常年持槍使手上布滿了厚繭,揉上去有些粗糙。林裴輕輕摩挲着,望着林斯的臉,心裏說不上是什麽滋味。

他原是要走的,臨出門前,忽然鬼使神差地回頭看了眼被他扯上床的林斯,林斯那時候沒睡,正好在目不轉睛地看他,見自己回頭,一雙淡色的眸子忽然微微睜大了,似乎有些猝不及防,随即又扯出抹生硬的笑要緩解尴尬。

他于是就沒走,移開步子去給林斯拿了點吃的。

林斯睡着了,林裴坐在床頭看着他的臉回憶了很久,兩人小時候的事兒帶過不提,他記起林斯從邊境回來的那天,兩人時隔多年第一次在林家重逢的場景。

年輕的将軍穿着純黑色細絨質地的軍服站在大廳中,筆直着背,面上沒什麽表情,周圍是一圈面上恭敬卻又心思各異的林家人與全副武裝的帝國軍人,場面一時可謂是詭異到了極點。不知為什麽,他頭一眼見着回來的林斯,還沒認出對方是誰,他就不怎麽喜歡他,他走下樓梯,走路的動靜很響。

果然,所有人擡頭看他,連帶着林斯都擡眸望向他,兩人視線對上的那一瞬間時間仿佛膠住了,他微微一僵。

他認出來了,他知道林斯也肯定認出他來了。

他那時已經知道這位所謂的兄長和自家人的過往恩怨,和林家人一樣,他算不準這人這趟回來是為了報複還是為了別的,說心底不怵是假的。今時不如往日,對方早已經不是當年住在林家小閣樓裏任人宰割的落魄少年,人家如今是将軍,真要報複,他也怕死。兩人對視了兩三秒,他背後的汗已經浸透了校服,抱着種“該來的躲不掉”的心思,他對着林斯笑了下。

不知道為什麽他那笑裏似乎莫名摻了幾絲挑釁,惹得林雪聲的臉色驟然起了變化,猛地對他喝道:“還不回房去!沒出息的東西!”

他掃了眼林斯,見林斯沒什麽被冒犯而發火的征兆,他退着往後走了兩步,正打算回房間,卻在拐過樓梯口的時候聽見身後傳來一道略顯陌生的年輕聲音。

“林裴。”林斯喊他的名字,聲音低沉。

一旁的林雪聲猛地變了臉色。

聽見那人喊自己,他的腳步一瞬間僵住了,手輕輕抖着,面上卻沒有什麽異樣,他鎮定地回頭看了眼。

年輕的将軍站在原地很久,遲遲沒出聲,終于,年輕的将軍開口道:“許久不見,阿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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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頭跳了下,良久,他極力維持着鎮定,随意地打了聲招呼,“好久不見,大哥。”

林斯的眼神似乎驟然起了變化,陰霾與亮光交錯,萬籁俱寂。

林裴如今想起自己的反應,忍不住也有些想笑,他那時候還懂得害怕,一句“大哥”喊得那是自然無比,落在別人眼中就是他在同林斯攀關系,小小年紀無師自通,後來還給林家諸位叔伯特意拎出來表揚了一通。

林裴想起林家人的稱贊,一瞬間失笑,他那時候還是真怵林斯的,對林斯雖說厭惡,但是藏在心底,絕不至于到這種放肆地步,這些年兩兄弟的關系不知不覺間變了許多,什麽時候換了位置他都不記得。

他伸出手,輕輕撫着林斯的臉,熟悉的臉龐,熟悉的棱角,有時候他也會有種錯覺,他與林斯真是同胞血親,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林裴自嘲地笑了下,怎麽會?

這人和他從未有丁點血緣關系。他望着林斯溫馴安靜的睡去的模樣,忽然有些想折騰他,想侵犯他,把他弄醒,可又想就這樣安安靜靜地望着睡去的林斯,一直看下去。

過了一會兒,他擡手小心翼翼蹭着林斯的臉頰,手沿着他的脖頸往下走,他一點點拆開林斯的襯衫扣子,然後将手伸進了林斯的衣襟中,林斯還在熟睡着,他的動作不敢太大,順着鎖骨往下,眼中卻漸漸暗了下去。

他看着睡着後異常溫馴的林斯,掀開被子躺在了他身邊,伸手輕輕将人撈過來攬在了懷中。

黑暗中,他盯着林斯鎖骨上的吻痕看了會兒,終于低下頭輕輕咬了口,咬得很輕,只是牙齒輕輕碰了下,心底一瞬間的悸動讓林裴的手抖了下,他一點點摟緊了睡熟的林斯。

林裴也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麽,這不像是欲望,他并不想進入林斯的身體,他就是想抱着他,碰碰他,心底的許多感情被壓抑得太久,一瞬間竟是有決堤的沖動,他的手輕輕顫着,最終攬着林斯低頭輕輕吻上了林斯,冰涼的唇碰上的那一瞬間,林裴感覺到心底深處冒出一股暖流,爆發的山洪似的瞬間沖入了血脈,讓他渾身血液都沸騰起來。

他壓抑着,克制着,卻在那一瞬間,終于難以自抑。

他覺得自己需要一劑鎮定。

軍部那群官僚盯着林斯的眼神,傳得沸沸揚揚的輿論,所有的一切浮現又散了,他卻仍是擡手緊緊摟着林斯,一點都沒有松手的意思,“林斯。”他喊林斯的名字,喉嚨裏卻發不出聲音,他最終還是将林斯壓入了懷中,閉上了眼。

屋子裏昏暗了下去。

等他睡去後,早就清醒過來的林斯終于睜開眼,垂眸看着窩在他懷中睡着的林裴,他擡手輕輕揉着林裴的腦袋,一雙眼掃去了所謂孱弱與疲倦,恢複了平常的清冷,他的手輕輕蹭着林裴的脖頸,像是在蹭一只不安的小動物,終于,他極輕地笑了下,将人攬緊了些。他聞到了林裴身上的味道,清冽,幹淨。

一月後。

林裴推開了家中書房的門,林雪聲正坐在沙發上看書,手指按着屏幕,聞聲一頓。

“我想去參軍。”林裴邊走進來開門見山地說道,他直接在沙發的扶手上坐下了,手拍了下林雪聲的肩,“我上了六年軍校,參軍夠格了吧?你當初送我去軍校,不就是這打算?”

林雪聲擡眸看了他一眼,“當初我和你叔一群人攆着你去,你不去,這會兒又願意去了?”

林裴幹笑道:“我不懂事兒嘛!”

林雪聲按着閱讀器的手輕輕敲了下,“你說真的?”

“當然是真的。”

林雪聲終于正了神色,望了林裴一會兒,确認他不是在開玩笑後,他忽然冷笑了聲,“你想清楚了?”

“想清楚了。”林裴點點頭。他就是今日一大早上在林斯身上爬起來的時候,忽然有的這念頭,不得不說,他對林斯的心境真的是變了許多,他忽然就想參軍。

“軍隊不比外頭,你野慣了,你要是再和在外頭一樣,隔三差五鬧點什麽事,教官可不比我和你媽,說是往死了抽你就真的往死了抽你,你真想清楚了?”

“我看你平時不也是往死裏抽我?”林裴笑了笑,“我又不是沒挨過打。”

林雪聲發現林裴這人是真記仇,他開口道:“行,你去吧!到時候別說你是林家的兒子,求人家教官放你一馬,我可丢不起這人。”說着話語氣雖然平靜,可手卻輕微顫抖了下,暴露了他些許情緒。

林裴瞧見了,沒多說什麽,他點點頭,“行,打死我都不說我是你兒子。”他伸手去攬林雪聲的肩,盯着他有了細紋的眼角,低聲道:“爸,你就不能想些好的,萬一我在軍隊裏頭給你長臉了呢?”

林雪聲扭頭看了眼林裴,挑了下眉,“是嗎?”他不屑地嗤笑一聲。

“是啊。”

林雪聲盯着林裴看,忽然問道:“林裴你不是犯了什麽事兒要去軍隊裏頭躲躲吧?你殺人了?還是又去搶劫了?你怎麽了?”

林裴嘴角一抽,“你是我親爹,你盼我點好。”

林雪聲狐疑地看着林裴,“你不是躲着林斯吧?”

林裴聞聲先是一頓,随即噗嗤一聲笑開了,“哪有這回事,我躲他做什麽?我又不怕他。”

“是嗎?”林雪聲反問了一句,笑話道,“你不怕他?這兩日回回耗子見了貓似的。”他看着挑了下眉不說話的林裴,“真想去參軍就去吧,上回家裏人求着你去你不去,給你臉你不要,這一趟是你自己要去,你是死是活我反正是不管了,別指望我給你安排。”

林裴點點頭,“行,成吧。”他眯眼看了眼窗外,忽然壓低聲音道:“對了,爸,我和你說件事兒。”

“說。”

“我上回不是收留了一只獸人嗎?我介紹了他去小叔的科研所打下手,小叔那兒已經答應了,你沒意見吧?”

林雪聲看了眼林裴,“你什麽意思?”

林裴收了吊兒郎當的神色,“我讓小叔他安排了個工作。”

“你還真把那獸人當人了?他再像人,骨子裏還是有畜生的基因。”林雪聲笑了下。人心詭谲,人類是排他性最強的生物,這星際法則便是如此,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獸人永遠成不了人。

“這你就別管了吧,我就是給他安置個去處,我又不能把人養林斯那兒去,放家裏你一個不高興一槍就斃了,我又什麽辦法?”林裴皺了下眉,“就這樣,成吧?小叔管他吃管他喝,你保證看不見他。”

林雪聲思索了一會兒,“随你便吧,不過別教我知道你和他混在一起。”手指劃過屏幕翻了一頁書,林雪聲淡漠道:“你要是和個畜生混到一起去,別怪我警告你,你不如死了幹淨。”

林裴看着林雪聲,覺得真是沒法溝通,不知道說什麽好,他随意道:“成吧!”他也不想和林雪聲吵些什麽,就這樣挺好,林雪聲自從知道他和那獸人不是那什麽關系後,明顯客氣了些,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這是林雪聲的底線了。

林雪聲活這輩子,功名利祿什麽的都看得很淡,就是要臉,誰要撕他的臉,他二話不說一槍斃了他,親兒子也不例外。

林裴點點頭,見好就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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