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林裴走出房間時,剛睡醒,惺忪着眼,整個人懶洋洋的,襯衫一直敞開到胸前,見林斯擡頭看他,他輕輕吸了下鼻子,神色有些漫不經心。
“東西還我。”他手撐上了桌子,低頭看着坐在桌前的林斯。
“什麽?”
林裴渾身放松,瞧林斯一動不動,突然想捏他的臉,等他回過神,手竟然已經放上去了。
他忽然忘記了要說什麽,指腹一點點碾着林斯的下巴,冷不丁問了一句:“你真的和你親兄弟亂|倫?”
這種事是忌諱,昨晚還可以裝酒醉混過去,現在不行了。林裴話一出口就有些後悔。林斯神色不變。
“血緣很重要嗎?”林斯問了一句,見林裴神色微妙,他耐心道:“沒事,有什麽想說的都可以和我說,想知道的,我會告訴你。”
林裴頓了很久,幾乎都忘記林斯的身份了,指甲輕輕刮着他的下巴,快刮出血了,他擡頭看林斯,“你們是兄弟?你被他上,不覺得惡心?”那盒錄影,絕對是他今年見過的最惡心的東西,單方面的性|虐待,畫面充斥着暴力色彩,又加之亂|倫,怎麽瞧都讓人生理性反胃。
林斯擡頭望着林裴,“他那時候年紀小了些,誰的話都聽不進去,其實心很軟,跟個孩子似的,他不知道我很痛苦。”
林裴被這說法震驚了,他隐隐約約覺得哪裏不對勁,滿腦子只能想出兩個字,“變态”,他問林斯,“你很痛苦嗎?”
林斯習慣了掩飾的臉上有過片刻的空白,他望着林裴,低聲道:“很痛苦。”
林裴微微一頓,竟是被林斯這眼神看得心頭一跳。林斯直接到他有些詫異。“你不願意,他還能強迫你?”林裴也不知道自己出于什麽心境說這一句,字裏行間都像帶着嘲弄意味。
“我希望他可以記得,”林斯沒惱怒,望着湊近他的林裴,一雙眼暗了下去,“我可以為他做任何事。”
林裴臉上的笑容微微僵住了,沒想到林斯會說這麽一句,過了片刻才繼續笑了下,“這話和他說過嗎?”
“沒有,我很後悔,有些話應該早點說出來。”
林裴看了他很久,沒再說什麽,抽回了手笑了下,從林斯的面前撈過自己的黑十字胸章,“打擾了,将軍,我還有事,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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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活着。”
林裴的腳步頓了下。
“林裴,你是我弟弟。”
林裴終于看了他一眼,“林将軍,人死不能複生,清醒一點。”
林斯抽出一份文件放在了案上,林裴走過去,拿起來看了眼,攤開第一頁,他不自覺地頓了下,面上倒也沒顯露出什麽異樣,繼續往下翻。
走出會館的時候,林裴大白天出了一身冷汗,一直到調查局,他才終于從兜裏掏出通訊儀給勞伯撥電話,手指頭都是抖的。
“你給林斯的文件是假的。”
對方沉默了一會兒,說是約林裴出來見一面。
林裴扯了風衣出門。
這幫人膽子真大啊!林裴竟是只有這一個念頭。拿他前兩年出任務受傷住院的照片給林斯看,裝作是他弟弟被救下時的照片,字裏行間一直模糊信息讓人誤以為那就是林斯的弟弟,林斯沒和這幫人打過交道,林裴對這手法卻再熟悉不過。
這是騙到人家帝國軍部領導人頭上去了。就林斯今天那副樣子,誰知道他回過神會幹出什麽事。
你扯一個死人死而複生的謊,給了希望又奪回去,這無異于又把人殺死了一遍,林斯這性子,瞧着溫柔,其實挺變态的,那視頻流出來,他問都沒問一句,仔細想想,是有些恐怖的。
何況如今還是能源會議召開的關鍵時刻。
林裴坐在餐廳中,呼了口氣,看向對面大口喝水的勞伯。
對方第一句話就是:“你先聽我說。”
林裴聽他說了整整三個小時,嘴角止不住地抽搐起來,不是覺得好笑,而是覺得駭人聽聞。
“你們真的救了林斯他弟弟?”
勞伯給了林裴一個真相,林裴聽得目瞪口呆,這幫人竟然真的誤打誤撞救了林斯的弟弟,“那人呢?”
“那時候聯邦與帝國的關系還是重冰期……”勞伯頓了下,看向林裴,“你是一個特工工作人員,你知道,有的時候,我們必須把聯邦利益放在首位。”
聽完這幫人的處理方式,林裴久久沒說話。
他們确實把人救下來了,并且很快确認這就是林斯的血緣兄弟,為了獲取情報,聯邦軍部強制複制了他的記憶,這種手術成功率幾乎為零,當時衆人也只是抱着能錄出一點是一點的想法,沒把人當人看,當時人本來就已經重傷,因為手術直接精神崩潰,自殺未果後關在醫院,最後死于輻射感染後遺症。到死的那一天,聯邦還在對他進行記憶複制手術。
“你們一共對他進行了多少次手術?”
“三個月,近兩百多次。”勞伯說着話的時候,難得有些不忍神色,他像是想起了什麽事,低頭喝了口茶。
林裴已經完全震驚了,記憶複制不比帝國的芯片實事錄入,那是一種非常殘酷的手術,對人的精神有極大的損傷,基本上七八次做下來,這人精神已經徹底崩潰,兩百多次,這已經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
勞伯看他,“帝國軍部的信息一直非常難以獲取,這是一次非常珍貴的機會,你作為一個聯邦人,在聯邦利益面前,你應該明白我們的選擇是什麽。”
林裴終于問了一句,“你們複制出什麽了?”
“他一直不肯配合,軍部用了許多方法都宣告失敗,只能在潛意識層面進行誘導勘測,獲得了一些零碎的東西,都沒什麽意義,後來他精神狀況糟糕起來,已經不知道自己是誰了,他死的那天,醫生搶救宣告失敗,一個軍官忽然把一則新聞放在他耳邊。”他看了眼林裴,“是很多年前林斯開新聞會議的采訪記錄,是林斯的聲音,那時候他已經失去說話的能力了,計算機記錄下了他一段腦電波。”
林裴看着勞伯從屏幕上抽出一段虛拟文件,是一則錄像,正對着一個屏幕。
畫面上,計算機分析着這段腦電波,黑色方格跳躍着,最終一個一個跳出三個字。
“我……”
“愛……”
“你。”
屏幕上的方格停住了,林裴一臉震駭,擡頭看着勞伯。
“我們當時也你這個反應,确實沒想到。”
林裴過了很久才道:“如果我沒記錯,他并不是個情報特工,不是間諜身份,這種虐待有違國際法。”
“我們是特工,國家機器。”勞伯看着他,“你要理解我們,1025,所有人都可以指責我們,但是你不能夠,有的時候,我們必須這麽做,我們沒有選擇,命令必須執行,這是我們的職責。”
林裴看了他一眼,紅發禿頂的上司望着他,他記起這些年來這位上司對自己的照拂,一時也無話,半晌才道:“一旦事情暴露,執行負責人會被推出去,那件事軍部是交由了安全局吧。”他望着面前的人,勞伯·提利爾,安全局前負責人,這是把燒起來的火往自己身上攬。
勞伯望着他,“我真誠地向他道歉,如果可以,我願意付出生命的代價,可是,說什麽都已經無濟于事了。”
林裴頓了很久,竟是不知道說什麽,終于道:“人死了,你們不該拿這件事去糊弄林斯,那是林斯的弟弟,他肯定能看出來的,一旦他查出來了,所有事情都會被翻出來。”
勞伯抽出另一份文件遞給林裴。
林裴打開看了眼,一怔。那是他的照片,以及他的資料,那是屬于他自己的,1025的那份資料。他詫異地擡頭看勞伯,“你瘋了?查基因查瞳膜什麽查不出來?”
“他已經八年沒見過他弟弟了!他已經不認識他了!”勞伯望着林裴,“林斯的弟弟,對輻射異常敏感,他本來就已經受到嚴重輻射污染,體質發生改變是很正常的事情,這件事我們有安排,絕對不會出問題。”
林裴看着那檔案良久,“不可能的。”他推開了那檔案。
勞伯望着林裴。
林裴聽故事似的聽了一下午,扯了下領子,沒說話,過了很久,他終于道:“不可能的,我拒絕。”
走出那間茶舍的時候,陽光一下子照在臉上,林裴的視線有片刻的凝滞,就在那一瞬間,他忽然懷疑起真相來。什麽是真的,什麽是假的,又要拿什麽去告慰死者。
不知道為什麽,他又記起上午林斯在他耳邊低聲說的那句話:“我希望他記得,我願意為他做任何事。”
那聲音溫和而低緩,像是許諾又像是明誓。
林裴站在陽光底下不自覺頓住了。
林裴回到調查局的時候,發現自己的新上司拉斐爾在倚着藤蘿曬着太陽喝茶。一群人同時扭頭看向林裴,又轉開了視線。
林裴坐在位置上玩手機,俄羅斯方塊。
直到面前出現一團黑影,他擡頭看去,放在桌子上的腳沒動,手不着痕跡地移動着往下砸的方塊。
“心情不錯?”拉斐爾問了他一句。
林裴沒說什麽,也沒收手機,問他:“有事?”
“聯邦礦采的安全性檢驗沒合格,能源會議要延遲。”拉斐爾坐在了林裴的桌子上,“今天我在會館與林将軍談過了。”
林裴敲着屏幕的手輕輕一滑,漏敲了一塊。
“他說你來負責這項目。”
“我?”
“我拒絕了。”
林裴驀地擡頭看向拉斐爾,臉上露出點詫異神色,卻沒說話。
拉斐爾打量着林裴,“勞伯·提利爾不可信,家父曾提醒我,行走于暗夜中,要注意紅頭的毒蛇。”
“那上校覺得,還有誰可以相信呢?”
拉斐爾在胸前劃了一個十字,溫和笑道:“除上帝外,我不相信任何人。”
拉斐爾回辦公室後,林裴聽見莊嚴的聖歌傳過來,低沉的男聲讓整個屋子都肅穆起來,頓了很久,他終于翻出手機,登錄社交軟件,他發現了一條最新的一段視頻。
一雙手在彈鋼琴,是那首非常熟悉的《白海洋》。
林裴看着那雙手上的戒指,許久都沒說話。
有那麽一瞬間,他想,如果他真的是林裴呢?這念頭随一陣風吹過,頓時無影無蹤,他回過神來,竟是有些怔住了。
怎麽會有,這種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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