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林裴走出電影院的時候,意外地在自動售票處看見了一個人。
那場景有些似曾相識。
林斯回過頭看他。
大廳裏有些冷,林裴朝他走過去,解下了圍巾纏在了林斯的脖子上,順手給他打了個結。“你怎麽來了?”他整理好圍巾,看着林斯的臉,影院的燈光偏暗系冷色調,林斯一雙漆黑的眼在這種光下極為好看。
林斯伸手摸他的臉。
林裴覺得自己是真喜歡林斯,他湊近了些,嗅着林斯身上的味道,那一句“哥”是很難說出口的,他輕輕撩林斯的發梢,低聲喊他,“林斯。”他伸出只手摟住了林斯。
場景有些暧昧,雖說是午夜場,可到底是聖誕節,這種規模的影院依舊有不少人,腳步聲來來去去,小孩子在地上跑。林裴是故意的,他想看林斯在這種場合中的尴尬的樣子,可他沒成功,林斯瞧着神色沒什麽變化。他頓覺沒意思,擡手細細地搓了下林斯的發梢。
“你怎麽在這兒?”他問了一句。
“會議結束,過來看看你。”
“冷不冷?”
“不冷。”
“怎麽聽你說話都這麽沒意思呢?”林裴笑了下,“來了多久了?”
林斯沒說話,看着林裴臉上的笑。
隔壁有販賣透明糖果的自動售賣機,有穿着小麋鹿裝的小孩在排隊買糖果,電影與歌劇同時開場,一群小孩沖向了內場,林裴随手從兜裏摸出兩枚硬幣,投入了自動售賣機,幾顆晶瑩的糖果掉出來,林裴伸手接住了。
林裴拆着糖果的包裝,“想看電影?”他不信林斯站在自動售票機這裏就是為了當背景板。
林斯看着他點了下頭,“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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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看什麽?”
“都可以。”
“都可以是什麽意思?那就不看了,”林裴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似乎頗覺掃興,“回去吧。”
林斯下意識伸手一把拉住了直接往外走的林裴,攥緊了沒放開,林裴回頭看了他一眼,林斯忽然有些不知道說什麽好,他永遠不知道該怎麽樣應對這種情況,直到林裴回過身攬着他壓在了牆上。
林裴壓着他看了大半天,終于沒忍住笑出了聲,低頭親了下林斯,他簡直是太喜歡林斯了,讓他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低低地罵了一句,“傻子。”他抱緊了林斯。
下一刻,林斯感覺到嘴唇一冰,一顆糖湊到了他的嘴邊。
“聖誕快樂啊,将軍。”
林斯看着他,有些沒反應過來,那樣子逗樂了林裴,“吃啊,怕我下毒?”他将剝開的糖一點點喂給林斯,一雙眼打量着他的臉色,周圍是不斷進場的觀衆,他以為林斯會臉紅,可林斯将糖含住了,一雙漆黑的眼盯着他瞧,仿佛看穿他心思似的。
下一刻,林斯伸手攬住了他,低頭吻了下去。
林裴瞳孔瞬間放大,甜味一下子在唇齒間彌漫開,他差點沒彈起來,刷一下伸手去推林斯。
“節日快樂。”林斯低頭親了下林裴的額頭,“我愛你。”
林裴愣在那兒半天沒回過神,臉忽然就紅了。
被逗了一把的林裴有些不敢相信,好半天才回過神,瞪了林斯一會兒,一把扯着林斯去看賀歲檔電影了。他倒是沒再為難林斯,林斯确實是随便看什麽都行,林裴扯了兩張票就走。
播放廳中吵吵嚷嚷,遠比隔壁恐怖片劇場熱鬧。
林斯沒怎麽看電影,反倒是一直看林裴,燈照下,林裴的臉清秀極了,湛藍色的一只眼看上去特別溫柔。
出門的時候,午夜劇場的工作人員給每人發了一只毛絨紅色聖誕帽。
戴着大紅色聖誕帽的小孩子從他與林斯身旁跑過,有兩個差點撞上林斯,林裴下意識拽住了林斯的胳膊,一擡頭瞧見林斯在看他,他眯了下眼,一把拽着他往外走。他很喜歡抓着林斯,将人攥在了手中時,有種莫名的安全感,走在街道上,連前途都明朗了起來。
唐吉坷德終年無雪,聖誕是例外,天氣冷了下來,從零點起,雪撲簌地落下來,天光也比平時要更淡更亮一些。設計唐吉坷德的工程師們有理工科學家們特有的拙劣浪漫主義情懷,落下來的雪厚實而大朵,一團團像是小朵白雲似的,滿大街的孩子都在瘋狂尖叫。
這是一年一度的盛會,帝國的孩子一年只見這麽一次雪。
林裴回過頭給林斯裹緊了圍巾,牽着他的手在大雪裏漫無目的地走,他真的極為享受這種寧靜的時光。五彩斑斓的聖誕樹很容易讓人聯想到童話故事,孩子圍在樹下聽聖誕老人說故事,這讓他想到童年的自己與少年的林斯,他明明不記得過去的事情了,可腦海中卻出現了畫面。
那場景與他過去的記憶截然不同,從色彩到聲音都鮮活無比,他幾乎都能聽見鞋子踩在老閣樓地板上發出的吱呀聲響。
他和少年的林斯在小閣樓裏,他滋溜一下從林斯的手裏逃出去,刷一下翻上床躲進林斯被子裏,少年林斯直接揭開被子的一角看着他。
“出來。”
“哥……”
“別喊我哥。”
“哥哥哥哥哥哥哥,”小孩張大嘴深深換了口氣,“哥哥哥哥哥咯咯咯咯咯咯。”小孩笑翻在被子裏,蒙着頭抖個不停。
被吓得後退了兩步的少年林斯:“……”
那是久遠到從前的林裴已經忘記了的場景,忽然被翻出來,嶄新依舊。林裴的腳步停頓了下,若無其事地拉着一旁微微仰頭看雪的林斯,繼續往前走。
次日一大清早。
索亞帶着財務報表去辦公室,剛敲了下門,他就察覺到裏面不對勁了,那是種強烈的直覺。門打開,他看見林裴不緊不慢地松開了林斯,回頭看了他一眼。
林斯望着僵住了的索亞,“進來。”
索亞放下了報表,沒說一句廢話,退出辦公室後,他回頭看了眼,林裴不知道什麽時候跟了上來。
“少爺?”
林裴打量了他一會兒,“長官,我想問你件事。”
綠頭發的副官警鈴大作,冷汗頓出。
兩人在樓下的休息區坐下。
索亞:“少爺,我事情比較多,您有話直說。”
林裴:“我想做記憶植入手術,希望長官您配合我一下。”
索亞頓了兩三秒,“什麽?”
“我想做記憶植入手術。”林裴重複了一遍,變魔術似的掏出一份文件放在索亞的面前,“我需要記得他。”
“少爺,這沒有必要,手術風險非常高。”索亞盯着林裴看了會兒,“将軍不會同意。”
林裴想了一會兒,“我腦子裏出現了一些東西。”
“什麽?”
“過去的一些事。”林裴沉思了下,低聲道:“也許是我自己的臆想。我患過嚴重的臆想症。總之,我腦子裏出現了一些東西。與其懷疑自己精神分裂,不如試試治療。”
“手術風險巨大。”
林裴想了一會兒,低聲道:“我想記起他。”
索亞沉默了很久,終于道:“少爺,現實可能與您想象的并不一致,您覺得您和将軍是手足兄弟,血濃于水,也許真相并非如此。您和将軍的過去,并沒有您想象中的那麽美好,正如将軍所言,過去的事情,不記得也不重要。”
林裴看向索亞,頓住了,“你說我與林斯不是親兄弟?”
索亞忽然就沒說話。
林裴神色微妙,又有些反應過來了,“我說他哪裏來的繼母?等會,那是我親媽嗎?”
“……是的。”
“所以林斯的母親呢?過世了嗎?”
這個問題已經很多年沒有人提及了,索亞看着林裴身後走過來的林斯,冷不丁沒了聲音。
林裴忽然發現自己的思路岔了,又扯了回來,“先不談這個,說回記憶移植手術,手術我還是打算做,風險比較大,我心裏也有數,但我覺得可以試試。”
林裴望着索亞道,“我需要林斯手裏的記憶芯片。”
索亞的冷汗已經下來了,他給林裴倒了杯茶。
林裴正要說話,看着索亞倒水的怪異樣子,忽然想到了什麽似的,緩緩回頭看了眼。林斯正望着他。林裴眉頭輕輕抽了下。
索亞:“……”
房間裏,林斯和林裴面對面坐着,兩相無話。
林斯不可能和林裴吵起來,他這輩子與林裴關系最僵的無非是少年時,即便是那時候,他對林裴也沒舍得說過一句重話。林裴吃過許多苦,受過很多的傷,精神上的損傷嚴重到如今仍依賴藥物治療,他如今對林裴比從前更縱容,更不可能說出什麽重話來。
兩人僵持了一會兒。
林斯開口道:“先坐下。”
林裴沒坐下,他手撐在了椅子上,低頭看着他,忽然低低地喊了一聲,“哥。”
林斯一下子沒了聲音。
林裴倒是笑了出來,一點都沒有緊張樣子,他伸出手去抓林斯的手,一點點攥緊了。林斯從始至終都沒說話。
僵持了半個多月吧,林斯終于松了點口,倒不是因為林裴折騰,而是林裴的心理醫生和他進行了交流,心理醫生說,林裴這兩天精神狀況不太好。
林斯約見了幾個醫生。
讨論過後,幾名老醫生仍是覺得風險極高,林裴在一旁聽得倒是認真,林斯看了他一眼,也不知是該說什麽好。
就在幾個老醫生給林裴講解嚴重後果時,林裴開口了,“如果不做記憶移植手術,能不能做催眠?”
老醫生一停,“什麽意思?”
“我的心理醫生給過我一本書,講潛意識的,我想的是,能不能可以通過潛意識誘導,加上記憶芯片畫面上的刺激,達到催眠中重組記憶的效果?”林裴看了眼林斯,“這個比記憶植入的風險肯定要低。”
“理論上來說可行,實際上操作起來難度很大,一來這種催眠見效慢,一次只能誘導恢複一小段模糊記憶,這意味着必須進行多次催眠,鑒于您目前的精神狀況,我們并不支持您短時期內進行大量的催眠誘導治療;二來,您的身體狀況比較複雜,催眠中很可能産生危險,這對醫師的專業素質要求很高。”
“不一定追求短期效果,可以長期治療,每隔三個月或者半年治療一次。至于醫師,我會配合治療,讓他熟悉我的情況。”
一群醫生讨論了一會兒,看向林裴,“目前為止,催眠誘導只是記憶修複領域的一種次級輔助手段,沒有單獨依靠催眠恢複記憶的先例。”
“目前為止也沒有兩百多次複制手術刷下來沒死的。人的潛力無窮,腦域開發依舊是研究的重點,誰也不知道人類腦域的極限究竟在哪裏。”林裴看了眼一直沒說話的林斯,“之前所有做過二十次以上記憶複制手術的人全部死亡,而我還活着,一定有原因。記憶存在于腦海中的機制與形式,學界一直停留在粗淺階段,這次的治療也許就是突破口。”
林斯沒說話。
一群醫生從第一次聽見有人記憶刷了兩百多次還沒死就已經震撼不已,當着林斯的面不敢說出來而已,實際上,這種特例誰都想研究。如今林裴直接點出來了,一群人頓時有些亢奮,商量的聲音大了些。
倒是林斯沒什麽反應,林裴想了下,覺得對林斯的要求不能太高,指望他眉飛色舞興高采烈肯定是不現實的。
三個月後,最終方案出來了。
風險評估很低,但是效果也比較慢,林斯的要求是盡量降低風險,于是計劃書到林裴的手上時,他發現治療時間被拖長到了二十年。
二十年他才有可能把所有的記憶全部恢複。這還是遠遠超過了他的預期的。
老醫生告訴林裴,計劃書只是一個方案,上面的數據只是理論數據,具體操作起來,時間不用這麽久。
林裴問世界需要多長時間,對方回答:十八年應該差不多。
林裴:“……”十八年,他記起來的東西估計都能自然遺忘第二遍了。
林裴和老醫生進行了讨論,對方堅決拒絕他種種無禮而大膽的要求,分明是被打點過了,死都不松口。
林斯一言不發地望着正在同一群醫生讨價還價的林裴,終于輕輕笑了下,他是不着急的,畢竟餘生如此漫長,他完全可以陪林裴慢慢來。從另一個方面而言,新的記憶填補進去,舊的記憶一點點消失,這是自然規律,除舊迎新是人類最偉大的本能,生命因此而生生不息,即便是林裴真的不記得了,新的記憶也終将填滿舊的,把所有的缺憾都整整齊齊地補全。
林斯的要求真的很低,林裴好好活着就行。
林裴在同意書上簽名,簽字前他還盯着那“二十年”看了十秒鐘,終究還是簽了。簽完的那一瞬間,他忽然擡頭看向林斯。
他的過去于他的現在而言,好像隔着一條分水嶺,那一刻起,峰嶺皆平,百川歸海。
作者有話要說:
本來打算直接完結,然後自己看了半天發現有點突兀……我決定把番外的劇情整合到原文裏然後另開別的番外……慢慢來吧……_(:зゝ∠)_
接下來基本沒什麽大起伏了。
日常精神病人發糖
1.還會遇到季雅,還在讀書的未來小女指揮官現在非常帥啊,還帶着林裴送她的那個肩章,那什麽來着,一見什麽什麽誤終生?
2.會和林家多互動,比如林裴答應林沛,會扮成林雪聲去給林沛開家長會……然後他真的去了…_(:зゝ∠)_
3.和何鶴喝酒,聊天,然後老朋友聚會全程裝傻充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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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