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貝安歌帶着馬文德他們浩浩蕩蕩一行人往回走,走到一個灰撲撲不起眼的小院門口。
小院的青磚牆上爬着好些藤蔓,冬天葉子盡落,藤蔓也枯萎在牆上,加之院門上油漆灰暗,一把銅鎖鏽跡斑斑,也是許久沒開過的樣子。這院子如此冷落,和恢弘的将軍府格格不入。
貝安歌想起,先前曾經從這裏經過。
馬文德一路熱情地介紹,偏偏到這間小院門口,他就徑直地走了過去,完全沒有介紹。當時貝安歌一路聽了太多,已有些興致闌珊,故此并沒有在意,現在又看到這小院,卻覺得奇怪了。
“馬總管,這院子是幹嘛用的,是不是好久沒人住了?”
馬文德臉色微微一變:“就是個空院子。将軍府人少地多,好些這樣的空院子。”
見他表情有變,又是故意忽略,貝安歌猜到這院子一定有蹊跷。
“這院子定然不一樣,別的院子都沒有爬藤,只這院子有,可見特殊。”貝安歌眼波流轉、笑語盈盈,“莫不是養着小狐仙?快開院門讓我瞧瞧。”
害,夫人可愛沒架子,就是能折騰。
如此不依不饒,馬文德只得低聲道:“夫人,請借過一步,卑職有話要說。”
二人往前走了幾步,馬文德用接近耳語的聲音道:“将軍身為南密國兵院首領,身負軍機要務,将軍府內也有頗多不宜聲張之秘處,望夫人體諒。”
這就很符合貝安歌的認知嘛。
堂堂一國大将軍,還是手握重兵之人,府裏怎麽可能只有小橋流水亭臺樓閣,當然要有很多很多的守衛、很多很多的秘密,才配得上大将軍的身份。
貝安歌聽罷,一臉嚴肅:“馬總管這話見外。我是這麽不識大體的人嗎?你與我說開了,我自然就能理解,瞞着藏着就不好。”
“夫人英明。夫人最是體恤我們,我們都極為感恩的。”
這下夫人臉色稍霁:“好歹我在府裏住着,一頭事兒管着,總也得知道府裏哪些碰得、哪些碰不得。否則如何以理服人,馬總管你說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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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是,夫人說得是。”馬文德道,“将軍府的下人,個個都是精挑細選,身家清白,也極有規矩,知道府裏忌諱多,不敢亂說亂動,這點請夫人放心。至于這間院子,素來都是鎖着的,是将軍府的禁地。并不是防着夫人您,而是裏頭機關重重,怕傷着夫人。”
嗯,這也符合貝安歌的認知。
古裝偶像劇,雖然是以權謀為主,但也有不少感情戲和武俠戲。這一段可能就屬于武俠部分。
貝安歌點頭道:“行了,知道了。你們也別亂闖啊,死了也是白死。”
“嗯嗯,謝謝夫人提醒。”
到底誰提醒誰,不重要,反正馬文德嘴甜,張嘴就是夫人英明、謝謝夫人。
貝安歌看了看這個瘦小的中年男人,笑道:“你有家室嗎?”
馬文德道:“前些年娶了親,家裏人在莊子上。也是将軍的莊子。”
貝安歌笑:“果然成了家的人,就是比只會打仗的人會哄人。”
咦,這是在影射将軍嗎?
馬文德滿腹狐疑,但不敢問。
不遠處的小徑上,就沒這麽和諧了,兩位宮裏出來的嬷嬷狹路相逢。
柳嬷嬷今日一早沒能進懷玉樓享受溫暖如春的地龍,還被夫人以年紀大不能折騰為由,吃了個閉門羹,柳嬷嬷心裏就不得勁。
她不得勁,回到小院裏就拿四個丫鬟出氣。
一個被擰青了臉,一個被燙傷了手,兩個被罰跪在院子裏,不到天黑不許起來。
輕傷不下火線、重傷也得繼續為柳嬷嬷服務。
柳嬷嬷帶着燙傷手的杏蘭去廚房耍了一通脾氣,成功升級了晚餐标準,轉頭回來路上就碰到了桂嬷嬷。
貝安歌新婚收到了諸多賀禮,看得她眼花缭亂,賞玩一柄玉如意時,不小心把底座給碰了一小塊。
擔任夫人采買的桂嬷嬷義不容辭,替夫人拿到珠寶行去做底座修複。府裏給她在西邊小門處備了小轎,桂嬷嬷正捧着盒子要去西門呢,就和柳嬷嬷打了個照面。
一見桂嬷嬷手裏捧的盒子,柳嬷嬷就妒忌了。
這盒子一看就是好東西啊。
經手好東西,一定有好處啊。
柳嬷嬷突然覺得,自己雖然得了一個小院、有了四個丫鬟,但錢財上好像沒得什麽好處啊。
有一種人,給她吃饅頭、轉身就忘了;給她吃個拳頭,能記恨你一輩子。
現在柳嬷嬷就忘記了自己得的好處,只惦記桂嬷嬷的油水,并且覺得自己可能錯過了好幾千萬橫財。
“這盒子裏是什麽好東西?”
柳嬷嬷語氣蠻橫,俨然上級詢問下級。桂嬷嬷沉穩,心中雖然不悅,卻也沒表現出來。
“靖郡王妃送的賀禮,底座有些細微損傷,夫人命我送去修複。”
“損傷?”柳嬷嬷立刻找到了切入點。眉頭一皺,“怎麽回事,王府的賀禮都能弄傷,你們都怎麽當差的?你快去快回,我要去庫房好好檢驗一下将軍府收到的賀禮。”
好大的臉,桂嬷嬷倒吸一口涼氣。但還是忍着:“還是等我回禀過夫人吧。便是我出入庫房,也要夫人同意,由她身邊的大丫鬟過來開門。”
柳嬷嬷一聽就抓狂了:“什麽?你也太沒用了,咱們可是皇後娘娘派到将軍府的,怎麽反而讓丫鬟們挾制上了?你這嬷嬷白當了吧,年紀都活狗身上了?”
這下,桂嬷嬷不打算保持禮貌了。
當下沉了臉:“我只知道自己雖是皇後娘娘賜給将軍府的,卻已是将軍府的人,職責就是當好差事,服侍好夫人。別以為夫人給你小院,給你丫鬟,你就什麽都可以插一腳,你敢染指庫房試試,我也不是好惹的。”
跟在柳嬷嬷身後的杏蘭,忍着手上傳來的劇痛,滿懷恨意地盯了一眼柳嬷嬷,又垂下了眼睛。
柳嬷嬷這兩天在虐待丫鬟的過程中,得到了從未有過的快感,這種掌控他人命運的感覺,實在太讓她暢快了。聽到桂嬷嬷這麽不客氣的回應,她感覺自己的權威被挑戰。
不可忍。
“染指?哈,差事當不好,就該讓賢,懂不?”
柳嬷嬷翻了個白眼,拂袖而去。
氣得桂嬷嬷棒着盒子站在小徑上呆愣了半天,而杏蘭走過她身邊時,也只能給一個愛莫能助的眼神。
柳嬷嬷一路走着,一路盤算着該怎麽把管庫房的肥缺給撈到自己手裏。
“将軍沒娶妻之前,庫房都是誰管着?”她問杏蘭。
杏蘭柔順乖巧:“将軍府的庫房一直是馬總管在管着。不過将軍說了,夫人的嫁妝以及各府送的賀禮,都讓夫人自己管,懷玉樓西邊整整三間兩層小樓,全給夫人當庫房用了。”
柳嬷嬷聽得眼睛都直了。恨不能立時三刻就跑進那庫房去,摟着奇珍異寶睡覺才好。
“這麽大的庫房,讓桂嬷嬷一個人管,怎麽管得過來。”柳嬷嬷嘀咕。
杏蘭道:“說不定夫人早有此意。不然怎麽沒給桂嬷嬷派人手,卻給您派了我們四個使喚。都知道嬷嬷您是最會調理人的,把我們調理出息了,自然是要給嬷嬷當差用的。”
這話真是說到柳嬷嬷心坎上去了。
“你說得有理。我怎麽就沒想到。”
杏蘭又道:“早上嬷嬷還抱怨夫人有些怠慢您,小的瞧着,卻不是怠慢。夫人縱然有心重用嬷嬷,也不能表現得太明顯,畢竟桂嬷嬷也是皇後娘娘的人,若她回宮告一狀,夫人那邊也吃挂落。您說是不是這個理?”
當然是這個理。柳嬷嬷覺得雲開日出,一眼就望到了夫人公正高尚的內心。
“看來,我得幫夫人搬掉這個絆腳石。”
柳嬷嬷叉着粗腰,眼中放射出睿智的光芒。
……
傍晚時分,懷玉樓裏傳來将軍夫人咯咯的嬌笑聲。
“這個杏蘭,果然是作妖高手,哈哈,妙人兒啊。”
妙如:“那也是夫人提點得好。”
“害,我可沒提點啊。是你去提點的。”貝安歌才不認賬,人家是清清白白小天真。
“是是是,是奴婢自作主張。”
貝安歌滴溜溜轉了下眼珠子,想到妙如形容的杏蘭傷勢,心下也很同情:“去找大夫要點上好的治傷藥,私下給杏蘭送去。”
她本來只是覺得柳嬷嬷讨嫌,想捏個錯送她回宮。可現在瞧着,這柳嬷嬷何止讨嫌,她不僅是皇後的眼線、威脅着将軍府的安全,為人還歹毒貪婪,送她回宮太便宜她了。
讓她帶一份大禮回宮才好。
……
晚飯時,元闕的胃口一如既往地好。雖還是兩軍對壘的架勢,但貝安歌今晚公然越界了。
她将罪惡的筷子伸到了炖乳鴿的湯罐裏,當着元闕的面,夾走了一只鴿腿。
元闕深深地望了她一眼,忍了。
晚飯結束,幾個小丫鬟收走了餐具,馬文德來了。
一來就是訴苦。
“夫人,柳嬷嬷進府才三日,生了不少事。雖是皇後娘娘派來的人,卻也太過張揚了。”
貝安歌不由望向元闕。
将軍大人表現出了難得的飯飽慵懶之态,已坐到他昨晚睡的那張寬榻之上,斜倚着,一臉看戲的表情。
懂了。馬文德這麽會挑時機,怕也是這男人指點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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