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經過馬文德的刻意渲染,加上本身自帶流量,柳嬷嬷的“離去”成了将軍府當天的頭條。

讨論度甚至超過了葛公公的來訪。

誰還關心葛公公啊,都在打聽柳嬷嬷到底是被賣了啊,還是被帶回宮了啊?

讨論半天,大家都覺得不管是哪種,柳嬷嬷都挺慘的。将軍府不差呀,錢多事少待遇好,還給你上好的點心吃,桂嬷嬷都說了,宮裏的點心再好,你一個奴才也吃不到哇。

幸災樂禍之餘,也有人猛然醒悟。

望月樓裏,晴翠跪在地上嗚嗚地哭了半晌,宋青瑤也陪着掉了幾滴眼淚,說了幾句“沒能保護好你”“讓你受苦了”之類的馬後炮,又囑咐晴翠先不必惦記活計,讓她先好好養傷。

晴翠一走,宋青瑤臉上的憐惜之色就消散了幹淨。

“小看她了。”宋青瑤幽幽的,眼神投向遠方。

徐嬷嬷問:“小姐是說……将軍夫人?”

被宋青瑤盯了一眼:“她哪門子夫人,最多不過是個填房。”

徐嬷嬷一凜,立刻領會到小姐不喜歡稱那人為“将軍夫人”。趕緊改口。

“小姐說得對,是我糊塗了。要不是大小姐命苦,怎麽輪得麽姓曲的,就算是八擡大轎進府,也就是填房。”

宋青瑤輕輕摩挲着手爐,嘆道:“雖說沒見過世面,倒也有幾分手腕。愣是把柳嬷嬷給捧殺了。”

“捧殺?”徐嬷嬷疑惑着,沒有聽懂。

宋青瑤微微一笑:“你都沒看出來,可見她隐藏之深。賞住處、給丫鬟,就是讓那柳嬷嬷得意。你瞧晴翠,受了委屈也只敢跟我們哭,怎麽那些人就敢去懷玉堂鬧,還在宮裏的貴客跟前鬧,這是将軍府的作派嗎?這裏頭說沒人挑唆,你信不?”

徐嬷嬷恍然大悟:“還是小姐看得透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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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又撇嘴:“小姐說得對,這哪是大戶人家的作派,拿些鄉野争鬥的伎倆,沒的給将軍府掉價。将軍肯定讨厭死她。”

……

将軍好像沒讨厭死某人。

夜色降臨時,天空開始飄起點點雪花。轉眼間就落大了,團團簇簇地往廊下鑽。貝安歌最愛看雪景,開心地跑到院子裏,伸手去接一團又一團飄落的雪花。

将軍府的建築很快被蒙上薄雪,在暗夜中放出奇異的光芒。

貝安歌站在碩大的庭院裏,搓圓一個雪球,指着屋檐上的瑞獸喊道:“你們說我能不能砸到它們?”

懷玉樓可是将軍府最宏偉的建築,那屋檐多高啊。

妙如急道:“夫人別鬧,小心凍手。”

妙意就孩子氣,跟着跑到院子裏,擡頭望那瑞獸:“奴婢覺得夫人可以。夫人最厲害了……”

“噗”一聲,雪球砸在了廊柱上,離瑞獸十萬八千裏。

真是實力打臉,當場現演啊。

但貝安歌無懼打臉,人生貴在總結嘛。貝安歌超會總結的。

又抓了一把雪,一邊搓着,一邊道:“姿勢不對,重來。想當年我扔實心球可拿了優秀……”

“噗”又是一聲,這回離瑞獸只有九萬八千裏了。還是有進步的。

沒關系,目标太高遠,那就換個目标,貝安歌不是一成不變的死腦筋。

轉身,望見西邊抄手游廊的一角墜着一只銅鈴,被風吹着,發出悅耳的“叮當”之聲。

“就你了!”

貝安歌貓着腰,重重地将雪球砸了過去……

“夫人!”廊下的妙如一聲驚叫,變了臉色。

元闕帶着淩雲從嘉豐苑往懷玉樓而來,剛穿過游廊盡頭的小門,迎面就飛過來一團白乎乎的東西。

有人偷襲!

元闕下意識側身,右手猛地舉起破雲刀……

卻見那暗器砸在刀鞘上,頓時四散墜落,竟是軟綿綿毫無勁道。

是個雪團。元闕哭笑不得。

再一看,那個冒牌将軍夫人已經咯咯地笑彎了腰:“夫君接到了我的雪球,以後就是我的人了。”

夫人真是……豪放啊。

淩雲忐忑地望着将軍,卻見他抿緊雙唇,半天憋出五個字:“三腳貓功夫。”

“喵——”貝安歌學着貓叫跑過來,拖着嬌俏好聽的尾音,一點沒有生氣,“夫君餓了吧,我叫他們開飯。”

嗯,元闕來懷玉樓只有兩件事,吃飯和睡覺。

“喵——今天我特意讓廚房做了一道水晶肴肉,夫君要不要試試?”

“喵——如果夫君覺得有些淡口呢,那就對了,因為這是夫人菜單,不是将軍菜單。”

自從貝安歌學會了加菜,就美其名曰搞了“夫人菜單”和“将軍菜單”,分在楚河漢界的兩邊。

元闕夾了一片放進嘴裏,默默地吃完,一言不發。

“喵——配上美酒食用,口味更佳哦?”貝安歌讨好地望着他,那意思,要不要來點兒美酒。

元闕面無表情:“吃飯是為充饑,喝酒是為何?”

貝安歌驚了:“夫君不會沒有喝過酒吧?”

“喝過。跟喝水沒區別。”

“哎。”貝安歌嘆道,“夫君你也太不會生活了。”

元闕還是面無表情:“戰場上只有生存,沒有生活。”

“可你現在是在家裏啊。”貝安歌生氣了,“吃飯像行軍、睡覺還抱着你的破刀,你有把這裏當成家嗎?”

“破雲刀……”元闕糾正。

“破刀!”貝安歌堅決不改。

見她兇巴巴的,元闕突然有點懷念剛剛她喵來喵去的可愛。皺了皺眉頭,沒有說出口。

貝安歌站起身,将早就準備好的一壺美酒端過來,倒了兩杯,将一杯端到元闕跟前,又端起自己的一杯。

“我想起來了,咱們大婚那天,連合卺酒都沒喝。”

元闕心中一動,嘴上卻依然很不給面子。

“我們又不真夫妻。”

“這我不管。反正不喝合卺酒,我這将軍夫人當得就名不正言不順,我就不能心安理得坐擁三間樓的奇珍異寶,我就不能坦然自若管将軍府的閑事……”

“麻煩……”

元闕皺眉,伸手奪過貝安歌手中的酒杯,一飲而盡。

這大概是史上最敷衍合卺酒。

貝安歌呆愣數秒,等回過神來,終于給氣笑了。

“總算明白夫君怎麽在戰場上活下來了。”

她端過元闕跟前的酒杯,同樣一飲而盡,然後抹了抹嘴,嗔道:“哼,我怎麽可能給你下毒。把你毒死了,我上哪兒過吃香喝辣的生活。”

元闕盯着她的嘴看了半晌,揚揚眉,把更欠抽的話兒按回了肚子裏。

“這水晶肴肉也是江南菜,我吃過。”他淡淡地,難得說了句有煙火氣的話。

貝安歌這才想起,這府裏還住着一位姑蘇來的宋二小姐,所以将軍府對江南菜不陌生吧,所以元闕是懂江南的吧。

懂得江南的精致,卻依然選擇戰場上慣有的粗砺,他是怕被磨滅了心志嗎?

向來沒什麽心肝的女明星,極為難得地,對元闕起了一絲真誠的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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