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想幹什麽?
想掙脫下來給皇後娘娘行禮啊。
貝安歌啞着嗓子,努力掙紮:“請将軍……放我下來,我要……見過母後……”
這聲音,嘶啞得像吹了一夜的寒風,哪裏還聽得出半點兒往日的嬌俏。掙紮也是有氣無力。
但誠意足夠啊!
元闕心中一動,發現貝安歌聲音雖然嘶啞,但這嗓門卻不大不小,在空曠的夾道裏傳出去,既聽得出病弱,又足夠讓鳳辇裏的曲皇後聽見。
心機。
果然,曲皇後聽聞,緊繃的臉略略有了些松動,挑眉望着元闕懷裏正在扭動的貝安歌。
元闕騎虎難下……不,是被抱着的這個女人坑得沒臺階下,只得躬了身,輕輕地将貝安歌放下。
貝安歌歪歪斜斜,從元闕懷抱裏出來,雙腿剛剛沾到積雪,就身子一軟,伏倒在雪地裏。
別說坐在鳳辇裏還隔着簾子的曲皇後,就是旁邊咫尺之遙的太監,還沒看清将軍夫人的臉色,就只見那一坨白狐毛,重重地栽進了雪地。
這頭磕得大啊。
将軍夫人明明已經支撐不住身體,還扯着嘶啞的嗓子請安:“恭請母後……聖安,兒臣和夫君……進宮……謝恩……”
幾個字說得氣喘籲籲,真是聽者傷心、聞者落淚。
曲皇後有心事,雖然有些感動,眼淚還是沒落得下來:“本宮正好有急事,沒能如約見你們。既然你身子不好,也不留了你們了,下回吧。”
說話間,曲皇後的視線卻不經意地落到元闕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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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闕淡然:“謝皇後娘娘體恤。”
曲皇後眉峰微微一挑,又道:“怎麽就病了?将軍府是不是虧待我家旋兒了?”
“母後……”貝安歌艱難地想要擡頭,試了兩次,都沒能擡得起來,只得埋着頭繼續嘶着嗓子道,“将軍……待兒臣甚好,兒臣……昨夜已有不适,将軍衣不解帶陪伴……一夜未眠。”
可憐的人啊,伏在雪地間,一番話說完,何止氣喘籲籲,身子也跟着瑟瑟發抖。
曲皇後心有不忍:“病這麽重還進宮,可見你孝心。元将軍快帶旋兒回去休息吧。”
“是。”元闕應着,突然又想起伏在雪地裏顫抖的貝安歌,不由伸出手去扶住她。
看起來的确感情不錯啊。元将軍也并非傳說中那般冰漠陰沉。曲皇後又想起葛萬春說“曲旋兒”端莊大方、為人聰明,在将軍府也很受尊重,一時間,倒也生出一點點積了德的慶幸、和投資成功的欣慰。
不過此刻曲皇後急着回坤德殿,這慶幸和欣慰也不足以使她停留,适當的關懷結束,便轉頭對太監道:“回宮。”
然後放下了簾子。
鳳辇的車撤聲,又吱吱嘎嘎壓過雪面,向前而去。
終于等到鳳辇走遠,元闕立即抱起伏在雪地裏的貝安歌,疾步沖向不遠處的越勝門。
一直到将軍府的馬車行出皇宮,元闕終于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貝安歌将風雪帽解開,一張俏生生的小臉終于從一堆沾了雪花的白狐毛中鑽了出來。
“成功過關!”貝安歌的聲音嬌嬌脆脆,跟剛剛栽倒在雪地裏的嘶啞判若兩人。
元闕瞥她一眼:“簡直膽大包天。”
貝安歌嘻嘻一笑,歪着腦袋端詳着元闕:“夫君是擔心我嗎?”
元闕沉着臉:“裝病就裝到底,逞什麽能,多事。萬一皇後看清你的樣子,本将軍也難脫幹系。”
“真無情。”貝安歌撅撅小嘴,“當然是料定她看不清我的模樣,而且我還換了聲音呢。今天皇後娘娘那張臉,冷得都能下冰雹了,不好好尊重她一番,事後難保她不尋你事端。”
這麽說,還是為了我?元闕揚揚眉,不想搭理她。想到她裝病裝嘶啞的功力那麽爐火純真,萬一被她巧舌如簧又說動了,豈不是顯得自己很沒氣場。
可這氣場只堅持了一瞬間。
元闕終于還是忍不住,問:“就算我們提前走,皇後也不至于尋事端,她沒這麽閑。”
“哎。我說的不是這個事,是二皇子詐傷一事。她現在肯定吃準是太子幹的,也難免不遷怒于你。”
所以她辛苦冒險,都是為了我?
元闕心中一動,發現貝安歌的洞察力遠遠超乎自己的預料。曲皇後為何偏偏在鳳辇經過的那一刻,掀起簾子望見了他?
就算是當時車簾搖曳,她從縫隙中望見了元闕,以她當時心亂如麻的狀況,也應該忽略掉,直接讓鳳辇走過去才是。可她偏偏停駐了,還跟他打了招呼。
她對元闕有疑心。但凡元闕有一絲閃躲或不安,他就露了怯。
就連她問元闕待夫人好不好,也并非是真的關心“曲旋兒”。皇後是在和“曲旋兒”打暗號,而貝安歌參透了皇後的心思,不動聲色地傳遞了一個信息。
元闕整整一夜都在将軍府,都陪伴在生病的“曲旋兒”身邊。
這女人不僅看出曲皇後的疑心,還巧妙地為自己開脫。
而自己,竟然現在才察覺。
想起這前前後後,從撒紙條到搏皇後的同情,都是這女人的鬼主意,元闕竟然有些佩服她了。
他可從來沒有佩服過誰。
本來還有些佩服郎英,但自從他三天之內沒能揪出貝安歌的底細,郎英的光輝形象都有點打折扣了。
不過元闕性冷,不屑于表達佩服,也不善于表達感謝。望着貝安歌不甘心撅起的小嘴,元闕憋了半天,終于憋出了一句他認為極度示好的話。
“你不重,我吃得消。”
這沒頭沒腦的,把貝安歌怔在當場。但片刻,她就反應過來,這不是元闕抱着自己、自己埋在他懷中時說的悄悄話嗎?
她問他:“我也挺重,夫君吃得消嗎?”元闕這超長的反射弧,原來反射在這裏呢。
紅豔豔的小嘴再也不撅了。
貝安歌忍不住捂着小嘴偷笑起來:“夫君難道在回味着什麽?”
元闕刀削般冷峻的臉龐微微抽了一下,墨黑的瞳仁跳出一簇火焰,又轉瞬即逝。
“再來三個你,本将軍也吃得消。”他将示好又翻了三倍。
貝安歌饒有興致地望着元闕,死神大人一本正經的樣子竟然無比誘人。
逗他:“夫君是在開車嗎?”
何謂開車?元闕不懂。
元闕認真地回答:“本将軍在坐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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