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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闕不問“這是什麽”, 卻問“哪來的”,可見他認識此物。

貝安歌更覺得自己的選擇是對的。對于元闕這樣生死中打過無數滾、心中已有千壑的将領來說,對他隐瞞越多, 自己反而越有可能露出馬腳。

雖說眼下元闕對自己的态度已經大有改觀,但若哪天他發現貝安歌可能心懷叵測, 依然會狠心讓她“噎死”。

她從不懷疑元闕對于國家的忠貞,這是絕對赤誠的、超越任何男女情愛的忠貞。

但元闕也有死穴, 這是來自于古人的天然死穴。他們敬畏鬼神,他們會将當下認知無法解釋的超自然現象,統統歸到鬼神之說。這就是貝安歌從一開始就堅稱自己是“天選之女”的原因。

她要利用當前的境況, 徹底解決自己來歷不明的困境。

貝安歌抽出一枚銀針,纖小,閃着寒芒。她看一眼, 渾身哆嗦一下, 又趕緊塞了回去。

“還記得我掉落到你洞房那天, 穿着一身黑色夜行衣嗎?當時就捆着這根腰帶。我也納悶,不知道這是幹嘛的, 但肯定是武器……”

她朝元闕幽幽地盯了一眼:“我怕夫君看見我有武器, 會殺了我, 所以我就藏起來了。”

這心理活動太鮮活,元闕毫不猶豫就信了。

但這故事邏輯還沒理順,元闕若有所思地望着貝安歌, 緩緩地道:“這是‘追魂針’,真正的曲旋兒就死于追魂針之下。”

“啊!”貝安歌目瞪口呆,立即将腰帶扔到元闕手裏,“原來是兇器啊。”

影後遺珠級別的演技再一次奏效。

元闕斜睨她:“當初不是說,你是‘天選之女’, 要幫我捉拿殺害曲旋兒的真兇,敢情連兇器都不知道?”口吻居然帶着幾分嘲笑。

貝安歌讪讪:“這也是……想茍延殘喘多活幾天嘛。不過我真的是‘天選之女’,雖然不知道兇手是誰,但還是知道不少別的秘密嘛……”

那是,你不僅知道元闕最隐秘的立場,你還知道二皇子詐傷,甚至你很可能還認識從不露面的郎英,的确挺“天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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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茍延殘喘”……那真是差點把元闕都給逗笑了。

挑了挑眉,元闕道:“本将軍似乎知道兇手是誰了。”

“誰?”

“你!”

“啊!”貝安歌慌了,“冤枉啊,我哪會使這個什麽針。”

“那你為何要帶本将軍來看這個什麽針?”

好吧,将軍大人腦子非常清醒,一眼識破貝安歌的小伎倆。

貝安歌撅着小嘴:“因為人家生了一場病,突然嘴巴變得好厲害,吐個藥渣都那麽遠。人家就想着,是不是掉落到洞房裏,變成了一個超級厲害會武功的人啊?就想起原本是有這麽個武器。所以……”

她擡眼望着元闕,一雙小鹿般的杏眼寫滿了無辜:“……所以,人家就決定要向夫君坦白,請夫君幫人家一起分析分析嘛。”

一口一個“人家”,元闕聽得心神蕩漾。

看來這女人很需要自己,一有困惑,首先想到的就是自己啊。元闕頗有點感動,頭一次感覺到被人需要和信賴的感覺,似乎還挺美好。

其實最近元闕也常常在思考貝安歌的來歷,從她迥異于南密女子的言談舉止,他已經漸漸相信她來自大華國的說法。

唯一不能解決的,就是她來了,那小三去了哪裏?

他不是沒考慮過另一種大膽的設想,但這種設想實在太離譜,離譜到他覺得不可能發生。但在看到這條腰帶後,元闕覺得,似乎一切都開始變得合理。

元闕道:“你是兇手,你又不是兇手。”

“我當然不是兇手!”貝安歌委屈。

元闕又問:“你是怎麽到的洞房,第一眼看到了什麽?”

“我在大華國的家中好好地睡覺呢,醒來就在洞房了。第一眼就看到新娘死了,還瞪眼睛看着我,吓都吓死了。”貝安歌說着,不由拉住了元闕的手,似乎回憶真的非常驚懼,“後來我的腦海裏就湧進了很多很多關于南密國的記憶,知道這是大将軍的新婚之夜,新娘死了,我又在現場,大将軍可不得殺死我嘛,所以……所以……我就只好冒充新娘了。”

這番說辭雖說新鮮,但真的合理,跟元闕的推測不謀而合。

元闕點頭道:“這就能合上了。兇手不翼而飛,你又從天而降。兇手是唇含銀針奪人性命,你今日突然唇齒間也有了莫名的力量。這或許就是傳說中的奪舍吧。”

奪舍。貝安歌聽說過,這是古代還魂的一種說法。用來解釋自己穿進劇本,倒也說得通。

貝安歌愁眉苦臉:“我不管奪不奪舍,反正我不要當兇手。”

元闕:“所以本将軍有你把柄了,當不當兇手,本将軍說了算。”

貝安歌倒吸一口涼氣:“夫君,你這叫趁火打劫!”

素來冷靜得要死的元闕,頭一次把得意寫在了臉上,将腰帶還給貝安歌:“繼續藏着吧,打不打劫,就看本将軍的心情了。”

貝安歌卻将得意藏進了心裏。

她知道自己今天是勝利了,她終于消解了元闕心頭最大的質疑,從此以後給了自己一個光明正大的身份。

但她也知道,此刻必須哄托氛圍,讓元闕的得意有所歸處。她悻悻地将腰帶藏回夾層,假裝給自己壯膽:“不怕,我和夫君是一家人。夫君有我把柄,我也有夫君把柄,不怕不怕。”

“嗯?”元闕揚起了眉。

貝安歌蓋上箱蓋,嘻嘻一笑:“我才不是有了把柄就亂說的人。一家人,咱是一家人。”

說着,親熱地挽起元闕的胳膊,一邊往外走,一邊還自言自語:“奪舍還帶身子的嗎?為啥我還是大華國的長相,好奇怪。奪舍都和別人奪得不一樣,我好與衆不同啊。”

元闕聽得好笑,心想,這女人真的與衆不同,難道因為她來自另一個世界?

晚上睡前喝藥時,貝安歌終于對大公雞下手了。一邊小心翼翼舔着僅剩的公雞腦袋,一邊嘆道:“大華國也有這個,但不叫糖官人,而且都快失傳了。”

“失傳?”元闕心中一動,“看來大華國和南密不盡相同,以後給我細細說說。”

“嗯。”貝安歌又伸出舌頭,無比貪戀地舔了一口。

元闕望她一眼:“你若喜歡,明天我再去買。”

說實話,貝安歌心裏是暖的。元闕千冷萬酷,還是個死亡聊天法,但他想對貝安歌好,貝安歌感覺到了。

深夜,懷玉樓的燈熄了。

不知為何,貝安歌遲遲沒有睡着,在床上翻來翻去。

元闕睡回了寬榻上,聽到她的動靜,不由問:“不舒服嗎?”

“沒有,就睡不着。”

“那就數星星吧。數着數着就睡着了。”

“夫君,你知道了我的秘密,會當我是妖怪嗎?”

“是妖精。”

不知怎的,元闕脫口而出。幸好沒有燈,黑暗掩飾了他的窘澀。

“夫君,我數了幾十顆星星,還是睡不着。”

元闕聽着,心更亂了。本将軍就睡得着嗎?也睡不着啊,不也還是要努力睡?

“想練武嗎?有空我教你練武吧。”他想說點兒正經的,阻止自己旖旎的幻想。

黑暗中貝安歌卻問:“追魂針那種嗎?不想練。”

“為何?”

“練成鐵嘴,以後男人都不敢親我了。”

我去。我才是你夫君!元闕怒了,還有什麽男人能親你?

貝安歌從沉默中感覺到了危險:“夫君?夫君?”

沒聲音。

“夫君,我又數了幾十顆星星……”

寬榻那邊響起了腳步聲,向喜床這邊走來。

貝安歌頓時緊張起來。姐姐我不會引火上身了吧?我是不是撩過頭了?我去,雖然他是死神大人,可他也是男人啊!

而且還是體力非常好的男人!

“夫君……我是個病人!”她試圖提醒對方不能亂來。

突然,一件東西從帳幔外塞了進來。是軟枕,昨天她抱着睡了一夜的軟枕。

腳步又回去了。元闕回到寬榻上,再無聲息。

貝安歌長舒一口氣,卻又莫名地悵然。扭了扭身子,緊緊抱住軟枕,終于沉沉地睡去。

……

京城又下了一場雪,前雪未消,後雪又至,京城百姓都說這是瑞雪兆豐年,明年的南密,定然又是風調雨順的一年。

皇宮裏亦是即将過年的喜慶,大臣們開始放年假,二皇子遇刺一事不再被提起。将軍府裏也張燈結彩起來,應着夫人的提議,還給京城的養生堂捐了五百兩銀子。

養生堂裏全是孤寡老人和棄兒,貝安歌也談不上多麽喜歡小孩,她自己還是個大半孩子呢。但身為女明星,她知道社會形象的重要。且元闕是武将,殺戮太多,她私心裏覺得很有必要多做善事,給元闕的光輝形象再加點兒分。

元闕對她又是刮目相看。也知道她雖然平常愛作,大事上卻是極有主意,便也放心地把将軍府的管理大權交予了她,自己一心撲在了兵院。

轉眼就到了年腳下,二十六這日,正是姝儀長公主生辰。

将軍府早早地安排了車馬,一輛朱頂華蓋的大馬車是将軍與夫人的駕乘,後頭一頂小轎,則是宋青瑤乘坐。

一出門見到這樣的安排,宋青瑤的小銀牙又差點咬碎了。她還以為自己會跟表哥表嫂同乘一輛馬車,早就想好了一路上怎麽惡心表嫂,頓時沒了用武之地,只能眼睜睜看着元闕将貝安歌扶進馬車,自己悻悻地進了轎子。

馬車裏的貝安歌,卻也是暗自心驚。

她望見了宋青瑤。宋青瑤披着一件淺藍團花紋灰狐披風,上轎時露出的披風裏頭的銀藍色雨花裙,上次貝安歌夢境曾經出現過的宋青瑤,正是這樣一身裝扮。

難道說,自己的夢境果然是個預示?

一陣涼意悄然爬上貝安歌的背脊。她終于明白,現實裏的劇本已經被改動,有人往裏頭加了角色,這個角色就是宋青瑤。

而自己的夢境,就是現實世界裏的拍攝現場。

這個穿越有意思,難度竟然還會升級啊。貝安歌揚眉,這是逼姐姐跟着升級當王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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