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小豆芽

聚陽石，顧名思義有着聚集陽氣的作用，一般是如千年火山石一類經過高溫鍛造而自然形成，因此石頭呈灰黑色，坑坑窪窪不規則，且堅硬無比。對于陳家村這天然的聚陰之地而言，聚陽石自然是絕佳的鎮村石，将聚陽石放在此處之人，想必也是深谙此道的，陰陽調和，這是萬物之道，亘古不變之理。

所以毫不誇張的說，這聚陽石可是個真寶貝，千金難求的，卻不想一直被無知的村民當做了礙腳石，而更離譜的是它遇到了一個假天師，于是寶貝成了垃圾，顧書也是有些哭笑不得。

安排了陳大河帶人去找聚陽石之後，顧書又讓陸勇召集人手将婦孺孩子都聚集在一起保護起來，同時組織村民不動聲色的進行了一場祭祀，排場越大越好，尤其好吃好喝的都供上去。而他布置妥當之後，便回到了住處靜靜等待黑夜的降臨，雖然不能确定是個什麽東西，但可以肯定一點，這東西絕對是個吃貨。

不過有兩點讓顧書略微有些困惑，一是窗臺上意外刮蹭留下的痕跡讓他斷言那小妖精道行尚淺，正常情況下，越是強大的妖越是懂得隐藏自己的氣息，妖氣也就越輕微，反之，道行越淺的妖就越難掩藏自己的氣息，留下的妖氣也就越重，可是，此時祠堂裏的妖氣卻微乎其微，這豈不是矛盾？

第二個困惑便是那妖氣中感覺不到戾氣。人有善惡，妖鬼亦然，若是吃人的妖，他的氣息中必定飽含戾氣，甚至遠遠高于其他作惡的妖，可祠堂裏的妖氣不僅沒有任何戾氣，反而純淨得令人詫異，這是顧書最為困惑的一點。

不過究竟是怎樣，相信晚上就會水落石出，顧書并非瞻前顧後的人，于是很幹脆的睡了一覺。

深夜降臨，萬籁寂靜，整個陳家村都陷入黑暗籠罩的寂靜之中，尤其是被三面山峰所遮擋住的地方，更是一片黑暗，深山裏偶爾幾聲突兀的不知名鳥叫聲，頓時無端的叫人有種毛骨悚然之感。聚集在村中廣場上的村民相互依偎着，而陳勇則帶着幾個同事及村中健壯的村民緊緊圍在村民周圍。

至于顧書，此時正獨自在村西頭的祠堂裏，宛若一尊泥塑一動不動的站在祠堂最裏面見不到光的角落裏，仿佛與這裏融為了一體。

萬籁寂靜，就連供臺上的蠟燭也早就燃燒殆盡，借着窗戶裏射進來的微弱月光，顧書微微擡手看了看表，淩晨兩點整。

“咔擦~”

就在這時，門口突然傳來一聲輕微的咔擦聲，顧書眼睛一轉循聲望去，就見緊閉的大門突然張開了一條小縫，下一秒，被關在門外的月光便急不可耐的穿過縫隙在地上拉出了一條長長的白線，而後剛好照射在顧書的腳邊。

顧書不動聲色的望着門口越來越大的縫隙，直到一道小小的身影“咻”的一下越過門檻竄進門來，而後門便被合上了。

顧書只見模糊的微光中，一個小小的身影先是站在門口一陣東張西望，而後仰着頭使勁嗅了嗅鼻子，下一秒，顧書便見那小豆芽似的身影一陣風似的從自己眼前閃過，兩眼放光直奔供桌上的食物，甚至還不長腦子把蠟燭給點上了。

直到這時，顧書才真正看清楚這小豆芽的模樣。妖修煉到一定程度是可化作人形的，也只有能化為人形的妖才能真正對人類造成威脅，這不僅意味着他們的道行高于尋常的妖，還代表着他們的靈智與人類一般無二，所以這些年來，顧書不是沒見過妖，相反，他見過很多，但是如面前這位這般的妖，他還真沒見過。

只見這小豆芽的身形目測像個嬰兒，四五十厘米的小人兒，貌似是穿紙尿褲的年紀，而且還穿着古代的衣服，但怪異的是，這小豆芽的面相并非一個嬰兒而是一個少年模樣，身形走路都是成年人模樣，至少也是十七八歲的少年。

确切的描述，這不是一個嬰兒，而是一個縮小版的少年，一個縮小到只有五十厘米高的苗條少年。顧書只見小人兒的臉精致白皙，鼻梁高挺，嘴唇薄而小巧，眼睛明亮透徹，卻是一雙帶着些媚意的丹鳳眼，若是放大了絕對是一張精致到令所有人駐足的臉，比他在電視裏看到的任何一個明星都要好看。

顧書只見小豆芽歡喜的操起他的小短腿蹬蹬跑到山神面前，又蹬蹬蹬跑到水神面前，快速确認之後又歡喜的一頭沖向財神爺……眨眼每個供桌前的食物便被他看了個遍，縮小版的小手裏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抓上了兩只雞腿，似是高興到了極點，整張小臉都紅撲撲的，興奮得連那兩個很是隐晦的小酒窩都明顯了幾分。

而後顧書便見他不知從哪裏撈出來一個大袋子，随後便見小豆芽開始以秋風掃落葉般的速度瘋狂掃蕩起來。

站在暗處的顧書也是一陣汗顏，眼睜睜看着小豆芽以肉眼難以置信的速度将食物掃蕩一空，不，确切的說，還剩下一些，不過貌似裝不下了。

小豆芽一陣懊惱，精致的縮小版小臉上寫滿了不甘心，而後，就在顧書以為小豆芽要離開的時候，小豆芽突然将比他還要高的大包裹往旁邊一放，然後一屁/股坐到了供桌上，随後，顧書便目瞪口呆的望着小豆芽抓起一直雞腿開始吃了起來。

顧書嘴角一抽，料到這是個吃貨，卻沒料到他吃貨到了這種地步，于是，顧書就那麽無語的望着小豆芽吹風掃落葉一般掃掉三只雞腿，七八個鴨脖外加五六只雞爪子，不帶停歇的，嗯，期間還啃了兩個蘋果。

“嗝~”小豆芽貌似打了個飽嗝，不過下一秒他的小爪子便又抓向了一只雞爪。

顧書：……

不動聲色的走向毫無警覺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雞爪上的小豆芽，顧書雙手插兜居高臨下，就那麽不聲不響的站在了小豆芽的身後，直到他的小爪子抓向最後一只雞爪的時候，顧書終于開了口。

“好吃嗎？”聲音低沉而透着難以察覺的戲谑，在寂靜的祠堂裏又多添了幾分清冷和悚然。

顧書只見面前的小人兒小耳朵一抖，抓向雞爪的小爪子驟然停住，确切的說，小豆芽整個人都在顧書聲音出口的一瞬間僵住，仿佛被按了暫停鍵一般，但下一秒，小家夥便豁然轉過了頭，油亮亮的小嘴巴因為震驚而微微張着，顧書甚至能從他微微張開的小嘴裏看到上一只雞腿的屍體，又黑又亮的小眼睛也瞪得大大的，縮小版的人兒，仿佛一個精致的玩偶，本就精致的面容因為這個外形而顯得格外的可愛，萌态頻出。

顧書卻只居高臨下的望着他，倒是很是照顧他的微微彎下了腰，又問了一遍，“好吃嗎？”

小豆芽呆愣愣的點了點頭，但大抵是顧書天生冷面孔氣勢逼人，又加上他身高體長，這個姿勢更是透着令人不自覺畏懼的壓迫感。下一秒，顧書便見小豆芽眼睛一眨，又長又翹的睫毛小扇子一般，而後猛然扭頭抱起大包裹就往外跑。

小短腿蹬蹬蹬的跑得極快，微弱的月光下，那身影不像是一個人頂着包裹在跑，倒像是一個成了精的大包裹叼着一個小人兒在飛，面對這樣的畫面，即便是顧書天生面冷也忍不住勾起了唇角。

幾步跨上去，顧書腿長速度又快，眨便眼繞到小豆芽前面，而後只聽“哎呀”一聲，只顧着悶頭跑的小豆芽連人帶包裹一頭撞在顧書的腿上，然後一個反彈就來了個人仰包翻，但是顧書看得清楚，在摔倒之前，小豆芽的第一反應是，死死地抱住那個大包裹。

小心将大包裹放好，小豆芽這才噼裏啪啦爬起來，一邊拍着身上的灰一邊恨恨的瞪着比他高出三倍多的男人，宛若小人國面對巨人，但他毫無畏懼的伸出了他的小短手，毫不客氣的高高揚起指着顧書的鼻子。

“先來後到懂不懂？這是本仙的，你休想搶我東西，哼！”上挑的丹鳳眼裏盡是警告，即便是縮小版也難掩他面容的精致，尤其那雙漂亮的眼睛，并非是他長得女氣，而是真的好看。

顧書嘴角一抽，并非少年的嗓音，雖然帶了些少年特有的甜膩，但更多的是某種磁性，讓人聽了忍不住耳尖一動，好聽。

只是，雖說小豆芽有些趾高氣揚，但這小妖精怎麽看也不像是會修煉陰毒妖術的，而且，如此靜距離，顧書更是能清晰的感覺到他妖氣的純淨，甚至莫名帶着些妖不該有的氣息。

顧書突然心頭一跳，似是想到了什麽，當即眼神一暗，正艱難仰着頭擡手指着他的小豆芽卻被他這眼神吓得一抖，小豆芽不自覺的就往後退了一步，不過頭可斷血可流好吃的不能讓，于是小豆芽鼓着勇氣挺了挺胸脯。

“你……本仙說話你聽到沒有？”

本仙？口氣道不小，顧書懶得跟他廢話，直接一彎腰在小豆芽吓得掉頭逃跑之際一把就揪住了他的後衣領，然後輕輕一用力就将他整個兒提了起來，這身高差，說起話來實在是太費勁了。

“啊~你你……你幹什麽！快放本仙下來啊你……”小豆芽在空中一陣拳打腳踢，可惜手太短腳太短而顧書的手又太長，反正一通胡亂撲騰之後，并沒有改變他被這個男人提起來挂在眼前的局面，反倒是這個男人身上散發的強烈氣息讓他有種身體不聽使喚的顫抖的感覺，“你你再這樣……本仙不客氣啦！”

顧書直接無視小豆芽的威脅将他提到自己眼前，幽深的眼底射出兩道冷光，“村裏丢失的孩子，是你做的？”清冷的嗓音，銳利的眼神。

小豆芽無端的一抖，不過很快又張牙舞爪的朝顧書揮舞着小短手，“什麽孩子？不知道，本仙警告你……再不放開小心本仙把你炖了。”可惜根本夠不到。

顧書卻瞬間陷入沉思，剛才就覺得有什麽不對，就在這一瞬間，顧書突然意識到一個被他忽略了的問題。從一開始村民就将祠堂丢東西和丢孩子混為一談，顧書也就很自然的将兩件事看成了一件，可是祠堂的純淨妖氣本就讓他困惑，眼前這個吃貨更是讓人費解，無論怎麽看，這貨都不像是會吃小孩的人，除非……

顧書猛然眯起了雙眼，懾人的氣勢讓他手中的小豆芽又是一抖，到了嘴邊的話都生生咽了回去。

“你……你，本仙可以分你一半，不能再多了。”這逼人的氣勢小豆芽瞬間就認慫了，嘤嘤嘤，都怪自己嘴饞不知道亂吃了什麽東西，害得自己漂亮又好看的身體縮小成這副鬼樣。

沉思中的顧書也是被小豆芽這變臉之快膽子之小給驚了一下，不過就在這時候，村中央的方位突然傳來一聲撕心裂肺的尖叫，顧書心裏當即暗道一聲糟糕，拔腿就要沖出去。

卻在這時猛然只覺手臂一陣生疼，一低頭就見小豆芽手腳并用的攀在他的手臂上，然後一口咬住了他手腕的地方，顧書手一松，小豆芽就一個轱辘翻爬下去，然後以驚人的速度一陣風似的操起他的小短腿，跑了。

跑的時候甚至不忘死死抱住他那個裝滿食物的大包裹，同時不忘對顧書放狠話，“你給本仙等着！”

顧書望着一陣風溜走的小豆芽一陣無語，不過下一秒大長腿已經邁了出去，而後縱身一躍，人便上了祠堂的房頂，接着便如一道黑影快速躍過一個又一個房頂，趕往聲源地，果然，早該意識到的，這根本就不止一只妖。

不過顧書沒看到，就在他的身影快速飛躍屋頂的時候，他身後那個本該逃跑的小豆芽，正不可置信的瞪着雙眼愣愣的看着他，那雙好看的丹鳳眼裏，全是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