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Chapter (1)

吃完飯後，葉修和王傑希坐在王傑希的房間裏，前者擺弄着後者的電腦，而王傑希就坐在邊上看着他。

葉修看着榮耀的登錄界面，突然發覺手上拿着的這張賬號卡，似乎是在某次兩人無聊時下副本時用的某個小號。

葉修手指輕輕撫過鍵盤，還是忍不住開口問道：“王傑希，你真的很喜歡她嗎？”

身旁的王傑希沒有回答。

葉修就笑了笑，心想喜歡了那麽多年的，還有什麽真假。

他嘆了口氣說：“老王啊，你看，我也是有經驗的人了，這樣喜歡一個人喜歡下去真的挺累的，好吧，我這麽說你可能也聽不進去，而且我也知道這話說出去怪沒有可信度，但是——王傑希，放下吧。”

你別喜歡她了，王傑希。

你考慮一下我呗。

我絕對夠深情。

坐一旁的王傑希聽了就笑了：“葉修，這件事上，這些年來，誰說的話我都聽不進去。誰都能勸我，唯獨你絕對沒有資格勸我。”

葉修愣了愣，還沒怎麽繞清其間的邏輯關系，就聽王傑希輕聲問了一句：

“葉修，你放棄了嗎？”

葉修心想他試過但是失敗了啊，又想自己都沒放下确實沒資格去勸別人。

但是從某種意義上講——

正是因為他放不下，所以才勸這家夥放手的啊！

“你要是放棄了，那我就更不可能放棄了。”王傑希笑着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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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你聽不懂，但這真的是事實。”

葉修顧不上悲傷，只一臉莫名其妙地看着王傑希：“不是吧王大眼，不就是搶了你那麽多次冠軍嗎，這種時候了你還要拿這個來和我比高低？”

王傑希：“……”

王傑希覺得自己頭有點疼。

葉修回去的時候對全家人無奈地宣布：“人家對心頭那抹白月光執著得很，是打算孤獨終身了。”

葉秋：“又怎麽了？”

“……我今天聽見了他和他媽談起他的白月光，故事十分感人，我都要被感動哭了。”葉修露出個苦笑出來，“人家真沒可能喜歡我。”

葉秋只是疑惑着自言自語：“我問過樓冠寧他們啊，沒聽說王傑希有什麽喜歡的人……”

葉修哭笑不得：“那麽多年了我都是第一次聽說他喜歡一個人喜歡了十幾年的，你問小樓他也說不出什麽來啊。”

葉秋妻子走過來：“真沒什麽機會了嗎？”

“真沒有。”

葉修還是那樣沒心沒肺地笑着：“人家可深情了，和我一樣傻。”

葉修晚上去江邊遛狗時遇上端着一碗不明物體的王傑希，王傑希看見他時，走過去把他帶到往日去的那家冰粉店裏，然後把碗遞給他。

葉修掀開碗蓋看了一眼，思考良久問道：“加了漂白劑的黑芝麻糊？”

“不，”王傑希面無表情地回答，“我媽做的年糕，要我帶來給你嘗嘗。”

“……”

葉修又仔仔細細地看了看碗中的“年糕”，不由得肅然起敬。

“提前半年祝你新年快樂，老王。”

葉修抽了雙筷子攪了攪碗裏的年糕，然後把手裏的一次性竹筷掰斷了。

“……”

“……”

“厲害啊。”葉修感嘆了一聲，用剩下的那根挑起一點塞進嘴裏，沒想到味道還不錯。

腳邊的邊牧從桌下探出頭，在王傑希手下蹭了蹭，讨好地搖起尾巴，王傑希就從口袋裏拿出牛肉，問葉修：“這個能給它吃嗎？”

葉修還在和年糕鬥智鬥勇，努力地塞進嘴巴裏，聞言擡頭看了看：“能。”頓了頓，他又問：“你怎麽還随身帶着牛肉？你別告訴我你是帶給這家夥吃的。”

王傑希笑了笑：“是啊。”

“你喜歡狗？”

王傑希：“還好吧，主要還是想到你會帶它出來，就拿了點牛肉出來。”

這人一邊說着，一邊也抽出了雙筷子，挑了點年糕嘗了嘗。

“哦，哦。”葉修愣愣地應道，接過王傑希遞來的酸角汁喝了一口，緩解了嘴裏過分的甜膩。

葉修快解決完年糕的一半時，發現王傑希在看着外面，他扭頭順着視線看了過去，沒看見什麽特別的，只有對面那十餘年來都未變過的店家與裝潢。

他的目光轉移到王傑希臉上時頓了頓，遲疑着、試探着地，看向王傑希的雙眼。

和王母說得不錯，那雙眼睛看向別處時，眼神沉靜無波，像是清晨無風時的一潭清水。

這樣的王傑希，不知為何，讓葉修覺得很陌生，很遙遠。

是他從未見過的。

他忍不住碰了碰王傑希，輕輕地喊了他一聲。

于是那雙眼睛就這樣望向他，葉修徹底地愣怔住了。

他看見，那潭子裏的水破開了冰冷的薄霧，暖風縷縷，帶着溫暖，帶着愉悅，直直地望着他。

那是一種很熟悉的眼神。

這樣的眼神，葉修看了已經有十餘年。

葉修終于知道，為什麽他從不知道王傑希的眼神柔和時是什麽樣子的了。

因為他早已被溫柔包圍。

這樣的眼神啊，這樣的人啊。

葉修想，大概需要一張地圖，他才能從眼前人的眼睛中走出來。

看着王傑希略帶些詢問意味的眼神，葉修突然想說些什麽，卻又看見這人望向他的碗時皺了皺眉：“別吃太多了，小心不消化。”

葉修低頭看一眼年糕：“挺好吃的。”

“帶回去慢慢吃啊，你……”王傑希電話響起，他止住了接下來說的話，和葉修說：“我接個電話。”

葉修點點頭，看着人走遠後，就走到老板娘身邊，猶豫良久後問：“老板娘，你知道老王喜歡的那個人嗎？”

他不需要從王傑希的眼中走出去，但他仍需要一張地圖。

他至少得知道，那個身在福中不知福的人是誰，那個得到了他最想得到的東西的人，是誰。

他至少得知道，那個人到底有多好，能讓他喜歡了那麽多年的人，喜歡了那麽多年。

否則他無法心甘情願地說着：“王傑希，我祝你幸福。”

老板娘回過頭，看了看他，只是搖搖頭，說：“不算多，只是幾年前有一天我家兒子拽小王出去吃飯的時候，灌了他點酒。原本量不是很大的，只是沒想到小王沒怎麽喝過酒，就……”老板娘露出個無奈的表情，“就醉了。”

葉修忍不住笑了：“職業選手都不怎麽能喝酒的。”

“那時候小王家裏沒人，我們就把他帶在店裏照顧着。小王酒品很好，喝醉了也不吵不鬧，就只是一直輕聲說着話。他的聲音太小了，需要湊近了仔細聽才聽得見，結果我們發現他什麽都沒說，就只是一直叫着一個名字。”

葉修眨眨眼，已經猜到了：“就是他喜歡的那個人的名字？”

“對，喜歡了十幾年了。那個人叫‘葉修’。”

老板娘忙着手裏的事，沒注意葉修瞬間僵住的身體以及滿臉的“wtf”和“exm”，依舊在說着：“聽說也是個職業選手吧。”

外面嘈雜的嬉鬧聲音仿佛在一瞬間減弱，周圍安靜得似乎都能聽見葉修體內血液流動的聲音。

葉修望向外面，王傑希站在對面店鋪前看着什麽，手裏拿着電話放在耳邊，霓虹燈牌微弱的光映在他沉靜如水的眸中，像一簇小小的火光，溫暖而富有希望。

比天上的星星還要亮。

……我聾了，我真的聾了。

葉修幹巴巴地問一遍：“叫……叫什麽來着？”

“叫‘葉修’啊。”

完了，我瘋了。

葉修像是猛地墜入了海中，在絕望與冰冷下，突然有個人對他說：

“深呼吸。”

他以為自己必死無疑，卻沒想到沉悶幹癟的肺葉中，猛地灌入了溫暖充沛的氧氣。

王傑希回到店裏時，正看見葉修在和葉秋發微信，嘴角的笑意止都止不住。

他走到這人面前的時候，葉修擡頭飛速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有什麽話想說，但猶猶豫豫了良久也不知道怎麽開口，就把面前剛剛重新點好的冰粉推到他面前。

王傑希坐下，葉修就繼續回着和葉秋的消息。

他的心情仍未平複下來，以至于激動過度瘋狂爆手速，還沒看清動作一條又一條的消息就發出來了。

那一瞬間，對面的葉秋以為自己加了黃少天的好友。

“怎麽了？”葉修看向他的眼神太奇怪，眼中充溢着他從未見過的光彩，王傑希忍不住輕聲問着。

葉修搖搖頭，朝他笑了笑。

他看着王傑希，笑着說——

“王傑希，我在海裏，撈到了一顆星星。”

-END-

一發完

【王葉】浪費

零

“其實那天，我開的是隐身模式。

你撤回的那句話，我是看到了的。”

一

夏季的阆中市總是很熱的，偶爾一絲涼風已是不可多得的奢侈物，就算是到傍晚了也不回涼，嘉陵江在悶熱的空氣中緩緩流淌，映照着漆黑的夜空，點上星星燈火，綠楊在蕩漾微波中搖曳。

葉修隔着一段寬大幹淨的公路遠遠看着那道江流，向前緩步走着，手中還牽着一條邊境牧羊犬。這條狗很聽話，雖是一條需要極大運動量的邊牧，卻不跑不跳，只乖乖地在後面跟着越走越慢的主人，毫無怨言，看起來乖順極了。

燈下路上，一個衣冠楚楚神情慵懶的青年，一條溫和順從顏值頗高的邊牧，紛紛引來了路人的注意力，回頭率蹭蹭地往上漲，卻沒人把他和當年那位榮耀大神聯系在一起。

離他退役也不過過去了将近八年的時間，但由于鮮少曝光，退役後帶了三年世邀賽國家隊便渺無音訊，已經有很多人都快忘記這位大神是長什麽樣的了。即使是最忠實的老粉，在路上見到和以前完全不一樣的他，即使是認出來了，也都會懷疑自己的眼神。

葉修抹了把頭上的汗，撩了撩額發，把它撇到一邊，拐個彎就進了阆中古城。

他走在形形色色古色古香的建築物中，四處張望着，想找到記憶中那家冰粉涼面店，繞了半天路才走到那家店門口。

他其實并不是喜歡吃這家的冰粉涼面什麽的，坦白來說，時間隔得太久，當初吃的什錦冰粉是什麽味、裏面有哪些水果他都記不清楚了，只是第一次來這座城市、偶然間逛進來的時候，別人請客讓他吃的就是這家店裏的冰粉罷了。

換句話說，在這座陌生的古城中，他唯一有印象的、比較熟悉的就是這個了。

二

當然，也虧得葉修的記性向來都極好，他愣是憑着自己多年前似是而非的記憶，循着以前走過的路摸索着找到了那家店。

這人甚至還通過常年打游戲積累下來的經驗，琢磨透了其中的建築排列規律，走了條近路過來，可惜的是，他沒想到那裏的路被堵住了，無可奈何之下又得繞回去，重走一遍。

三

葉修站在店前打量了一下，又退回幾步看了看周圍的店面。

确實是有很多不一樣了。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這家店幾年前的桌椅還是用木頭做的，古色古香，還有一個特色就是桌子有些矮。

他和帶他來這裏的王傑希坐不慣那麽高的椅子和那麽矮的桌子，彎下腰吃喝總覺得不舒服，而他又不喜歡拿起包着塑料袋的陶瓷碗直接喝，王傑希就找店家要了塑料的小板凳來，兩個人推開椅子坐在塑料凳上，痛痛快快地喝着冰涼的冰粉。

葉修想起那年來這裏時似乎也是夏天，但那時候天氣似乎還不怎麽熱，遠沒有如今這種“出門五分鐘流汗兩小時”的誇張程度，不冷不熱，是最适合出門游玩的時候，可他卻只是匆匆走一遭，根本來不及欣賞些什麽就離開這座城市了。

而如今，在這樣幾乎快把人熱瘋的天氣中，在這樣最适合窩在空調房裏玩榮耀的天氣中，他卻必須出門幫親戚遛狗。

葉修覺得人生很絕望。

四

葉修并不能分辨出自己到底走對地方了沒有。

在他的記憶中，他和王傑希是在店門外面吃的，店內陳設他沒看清，也有可能是根本就沒看。

印象裏，那家店所在的長街上，路燈還未亮起，天色将暗不暗，殘缺的青石板地面上灑着小朋友不小心摔落在地的果汁，行人匆匆走過，他和王傑希安靜地坐在凳子上，少有交談。

他記得那時候王傑希還……

……王傑希。

好吧，怎麽又是王傑希。

葉修曾聽過一句話。

“七年，可以徹底忘記一個人。”

因為七年的時間可以把全身的細胞都更換掉，一個舊細胞都沒有。

包括那些曾經的情感與傷痛。

這簡直是——

胡說八道。

現在葉修想揪出那個說出這句話的人來，去榮耀競技場裏PK，随便拿個賬號把那人血虐個十遍二十遍，教他領會什麽叫做人生過不去的坎兒，讓他知道榮耀不能亂打，話也不能亂說。

他在第二屆世邀賽之後就再沒見過王傑希了，現在已經過了七年，他卻還沒有忘記這個人，反而随着時間的推移，對這人的印象愈發深刻，幾乎做些什麽事情都會聯想到他。

不可能吧。

葉修這會兒又仔細想了想，第一次去阆中時到底是在什麽時候，那時候店裏是否坐着人，街上是否有着往來不斷的行人。

他想不起來。

那句話大概是對的，葉修低下頭看着腳下依舊殘缺破舊的青石地面，又這麽想着。

很多人和事，過了那麽多年，他确實是記不大清楚了。

五

可他偏偏就一直記得王傑希帶他走過的那條路，偏偏就一直記得王傑希帶他來的這家店，偏偏就一直記得王傑希和他一起坐過的桌子，偏偏就一直記得王傑希那時候向他推薦的是什錦冰粉。

換言之，他偏偏就一直記得王傑希。

憑什麽。

六

葉修換了只手拿牽引繩，右手下意識地掏褲腰包，沒想到摸了個空。

他這才想起來，自己早被自家老頭強制戒煙了，包裏怎麽可能會有煙。

葉修一邊搖頭苦笑着感慨“資本主義罪惡殘酷的剝削與統治”，一邊牽着狗踏進店，門外的兩張桌子已經有人坐着了，他只能在靠近門口的地方坐了下來，手裏牽着的邊牧就乖乖地鑽到桌子底下，張着嘴巴吐着舌頭。

還知道不能擋道，是條好狗，葉修面無表情地這麽想着。

店員一直在和坐在他斜後方的某位客人說話，背對着門，沒有看到他進來，故而沒有招呼他。

葉修沒多在意，他看了看張貼在牆上的菜單，發現這家店不再賣涼粉涼面狼牙土豆之類的了，單單只賣飲品。

瞧瞧，葉修一邊用修長的手指不緩不徐地敲打着白色烤漆的快餐餐桌桌面，像是在操作着鼠标、敲打着鍵盤一般，一邊托着腮漫不經心地擡頭看着牆上嶄新的飲品菜單，連“物是人非”的感慨都發不出來，多有趣。

葉修在飲品菜單中找了半天也沒找到什錦冰粉，反反複複看了幾遍，終于确定這個确實是沒有了的時候，他敲打着桌面的手指頓了頓，停滞在半空中，既而輕輕地落下去，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打着。

葉修轉過身想問店員，開口時，目光自然而然地瞟到店員邊上坐着的人身上。

他愣住了。

王傑希。

他看到他了。

七

那個背對着他的人聽見聲音便下意識地轉過頭去看他，葉修的目光猝不及防、直直地撞上那人的，隔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原來真的是王傑希。他深吸一口氣哽在喉間，再緩緩地不動聲色地吐出去。

“王傑希？好久不見了。”

葉修手肘撐着桌子，側身靠在桌沿上，對王傑希輕松地笑笑。

而王傑希像是沒認出他一般，直直地盯着他，看了很久。

就在葉修考慮着要不要自我介紹一下或者直接說認錯人了的時候，王傑希終于開口說話了：

“是有很久了。”

得有七年了吧。

八

葉修終于如願以償地喝到了什錦冰粉，店中的老板娘專門做的。

“這家店已經有很多年沒有做什錦冰粉了，”王傑希遞給葉修塑料勺，“老板娘的丈夫以前很喜歡喝她做的什錦冰粉，她丈夫前幾年去世了之後，老板娘就再也沒有賣過什錦冰粉了。”

葉修準備舀冰粉進嘴的手頓了頓：“那現在……”

王傑希說：“我和老板、老板娘算是多年的老熟人了，老板娘說，偶爾做做也沒什麽關系的。”

葉修就笑：“看來我是沾了你的光了。”

“就是好多年沒做，手藝不一定好了。”老板娘笑着端上來一大杯冰鎮的酸梅湯，這麽說着，又取了根吸管給王傑希。

葉修看着王傑希喝了一口酸梅湯，忍不住問道：“你不喝這個嗎？”

“什麽？”

“什錦冰粉。”葉修用勺子戳了戳冰粉碗中的冰塊，把它碾碎，“你以前不是向我強烈推薦這個的嗎？”

王傑希只是奇怪地看着他，解釋說：“夏天的時候喝冰鎮酸梅湯，會比較解渴。”

葉修又問：“那你喜歡什錦冰粉還是酸梅湯？”

王傑希想了想，就說：“最近比較喜歡酸梅湯吧，什錦冰粉我也有很多年沒喝過了，都有些記不清味道了。”他拿紙巾把杯壁上的小水珠擦掉，“你問這個幹什麽？”

葉修笑了笑：“沒什麽啊，随口一問而已。”

九

“對了，王傑希，你還記得你以前帶我來過這裏嗎？”

“記得。”

“還記得是在什麽時候嗎？我記得是在夏天，但好像那時候天氣不像現在這麽熱。”

這麽說着，葉修就又解開了顆襯衣扣子，他現在感覺衣服都已經濕透了，這汗好像怎麽也流不完似的。

王傑希看他一眼，停頓幾秒後又有些不自然地移開視線，想了想才說：“五月份的時候吧，那時候還不太熱。”

“那時候晚上有燈嗎？我怎麽記得好像沒燈，也沒什麽人。不像現在這樣熱鬧啊。”

王傑希聞言，也很是無語了一會兒，很久才說：“确實沒燈，也确實沒幾個人。”

“那時候下午兩三點鐘，大中午的誰願意出門亂晃。”

“……啊？”

十

葉修很久以前來過這個城市，具體原因不怎麽清楚了，待的時間也不長。

他住的地方沒有榮耀登陸器，玩不成榮耀，葉修就出去找網吧。中午到處亂逛的時候恰好看到阆中古城中走着的一道熟悉的身影，跑過去一看，還真是王傑希。

那時候王傑希似乎是在買特産，正提着口袋走，看見他後就停了下來。

兩個人站在原地聊了一會兒，葉修覺得口渴，王傑希就帶他去喝冰粉。

葉修記得王傑希當時是說過的，他很喜歡喝這家的什錦冰粉。

葉修想起來了，那時候确實是在中午。

他和王傑希吃喝完後，就讓王傑希帶他去買特産。王傑希帶他去的那家店很任性，只在上午到中午三點的時候開，不過他們自己做的幹巴牛肉很好吃倒是真的。

十一

葉修忍不住暗自發笑，這人的魅力果真那麽大？

竟讓葉修除了榮耀與他之外，再也看不見其他事物。

十二

外面已經完全黑下來了，到處都是散步的人，有的牽着手，有的摟着肩，即使有正在争吵的，也是一個跟在另一個後面，默默無言地走着，滿臉的委屈，想道歉卻欲言又止。

對面是一個賣木制品的店鋪，木梳子，木凳子，木桌子，甚至連燈架都是木制的，一塊小小的霓虹燈牌就這麽随意地挂在燈架上，上面寫着店名。

葉修一邊吃着冰粉中的水果，一邊看着店外面，再偷偷打量一下坐在自己對面的人。

七年不見，這個人似乎也沒什麽變化，反倒是自己，在家裏呆了七年，和那些上流人士打交道久了，言行舉止都有些像葉秋了，有時候和以前的隊員在QQ上聊天敘舊，對面的人常常會懷疑自己是不是被盜了號。

葉修的嘲諷技能依舊是滿點的，敲打幾下鍵盤，垃圾話就直直攻擊着對方，字字紮心，句句經典，以此來淡定地證明自己的身份。

不過也就僅限于此了，他以前是習慣性地和對方互噴垃圾話，如今卻成了習慣性地和對方委婉表示自己的意見。

葉修覺得這挺公平，他的性格變了不少，王傑希的喜好也變了不少，兩人算是扯平了。

一直在低着頭看手機的王傑希突然擡起頭看向他，葉修猝不及防，來不及收回視線，兩人的目光就這麽在空中直直地撞在了一起。

王傑希愣了愣，眼神中帶着詢問看向他，葉修淡定地移開視線，徘徊在對面那家店的霓虹燈上良久後，才慢吞吞地又看向一直在瞧着他看的王傑希，突然問起：“有白開水嗎？唔，要涼的。”

王傑希原本似乎是有什麽話想說，聽葉修問他，下意識地問：“怎麽了？”

葉修就指了指趴在地上吐舌頭的邊牧。

他進店的時候就想問店員有沒有水了，結果看到王傑希後，就差點忘了這件事，這會兒才想起來。

十三

王傑希就找老板娘要水，葉修跟着，期間王傑希接了個電話出去，把水遞給跟在身後的葉修就走了。

葉修看着王傑希離開的背影，把裝滿涼水的一次性紙碗放在邊牧面前，就起身幫老板娘收拾一旁的桌子，問着：

“王傑希經常來這裏嗎？”

“是啊。”店內這會兒人不多，又有王傑希和葉修的幫忙，老板娘挺閑，就和葉修聊了起來，“差不多每天都要來吧，他經常來這裏散步的。”

“每天？”葉修愣了一下，“他住這裏？”

“是啊。”

葉修又抹了把臉上的汗，忍不住感慨：“這是有多想不開啊……”

老板娘就笑：“這地方确實熱，本地人也受不了。不過聽說小王家人住在這裏，他也就過來陪着他們了。”

葉修點點頭，把碗放進廚房的洗碗池，走出來就問：“他住這裏多久了？”

老板娘想了想：“有五年多了吧，啊，是六年。”她笑着說：“我記得小王就是在夏天的時候搬來這附近的。”

六年，葉修想，這人剛好就是六年前退的役。

第二屆世邀賽剛結束，王傑希便婉言拒絕了下一屆賽季的邀請，說他打算在接下來的一年中，全心全意為微草付出。

葉修雖然依舊是國家隊的領隊，但是他活動的範圍其實只有聯盟總部，甚至連興欣都很少去過，是以王傑希退出後，葉修就再也沒有見過他了。

一年後王傑希宣布退役，職業選手群中皆是對這位老對手的祝福，葉修看了一會兒，點開那人暗着的頭像，只發了一句話——

“我喜歡你來着。”

他靜靜地看了那句話一會兒，修長的食指不緩不急地敲打了三下鼠标後，便挪動鼠标，迅速地把它撤回了。

幾分鐘後王傑希終于上線，對他發來三個問號，葉修就淡定地回複：“錯屏了，不好意思。”

片刻後，王傑希只發了句“哦”，便沒有下文了。

在那之後，他們就再也沒有聯系過了。

十四

葉修想，憑什麽就只記得他呢？

就憑他葉修，只喜歡他啊。

十五

這時王傑希已經打完電話回來，老板娘就問：“你爸又讓你相親呢？”

王傑希看了葉修一眼，點點頭。

葉修奇怪地問：“老王你還沒結婚呢？”

王傑希搖搖頭，坐了下來，伸手摸了摸桌下沖他搖尾巴的邊牧，低着頭問：“你呢？你應該都有孩子了吧？”

葉修又忍不住笑了一聲：“單身一個，哪來的孩子，你可別污蔑我啊王大眼。”

老板娘顯然是沒有聽過這個稱呼，愣了愣後又看看王傑希，這才反應過來，就忍不住笑出聲來。

她問：“小王，你朋友都這麽叫你的啊？”

“十幾年前的時候，有很多吧，”王傑希喝了口酸梅湯，平靜地說着，“現在大概就他一個了。”

“為什麽？”

“後輩不敢叫，前輩沒興趣。”葉修懶洋洋地笑了笑，回到桌子上繼續吃他的冰粉，裏面的冰都化得差不多了。

王傑希擡頭看他一眼，說：“不過他倒是很少這麽叫我，一般都是在熟人面前這麽偶爾叫叫。”

“看我多給你面子。”

聞言，王傑希就只是搖搖頭，笑了。

話還沒說幾句，王傑希的手機鈴聲又響起，葉修就笑着調侃：“這位公子哥，請問是哪位佳人找？”

王傑希看着手機屏幕嘆了口氣：“前幾天的相親對象。”

葉修像是沒有想到還真是有佳人找，聞言愣了愣，眼睛看向另一邊，指尖捏了捏塑料勺柄，輕松地笑笑：“那就接呗，正好讓我們見證一對佳偶的相愛。”

王傑希看着他，無奈地嘆了口氣，這才拿着手機出去。老板娘就說：“小王肯定是去拒絕那個和他相親的姑娘的。”

葉修扭頭看向老板娘，問：“為什麽？我看人家姑娘不是對他有意思嗎？這電話都打來了。”

“可小王對那姑娘沒意思啊。”老板娘看着站在店外的王傑希，笑了笑，“其實小王早就有喜歡的人啦，喜歡了十幾年了吧。”

葉修只聽見自己的聲音幹巴巴地從嗓子裏擠出來：“……他，有喜歡的人了？”

還喜歡了這麽久。

“是啊，就是一直沒等到。”

十六

老板娘一邊說着，一邊把店內的空調制冷度調大，先前看葉修一個勁擦汗，就又把電風扇定住，對着葉修吹風。

電風扇的風力挺大，汗水蒸發出來，帶走了體內的大量溫度，葉修只覺得從指尖到心底，都是冰涼的，冷得渾身僵硬，動彈不得。

葉修松開握着勺子的手，低低地笑了一聲：“我還一直都不知道呢。”

他又聽那老板娘說：“後來過了幾年，又聽說小王喜歡的那個人，喜歡的是別人。小王有一天本來是打算去告白的，結果還沒開口呢，那個人就向別人表白啦。”

這時額間的汗滑落下來，摔到葉修的眼睫毛上，他條件反射地眨了眨眼，那汗水就濺到他的眼睛裏，刺激着脆弱的角膜，澀澀的，很疼。

葉修忙低下頭閉了會兒眼睛，本有些紅的眼眶這才勉強恢複了原狀。

老板娘注意到葉修的異樣，關心道：“這是怎麽了？”

葉修擡起頭對她笑笑：“剛剛汗流到眼睛裏了，有點兒不舒服。”

老板娘就急道：“那得拿清水洗一洗啊，閉着眼睛更難受！”

葉修扯了張紙随便擦了下眼睛，說：“沒事的。”

他彎下腰，把紙丢進垃圾桶，想了想又問：“老王喜歡的那姑娘是哪裏的人啊？”

老板娘搖搖頭：“不知道，他沒說。”

十七

“說什麽？”王傑希回來聽到他們的談話，問着。

“說你心上人呢。”葉修仰着頭看他，“透露一下呗。我幫你助攻啊。”

王傑希前行的腳步停頓了一下，看向他的眼睛，又皺了皺眉，問：“你眼睛……”

“剛不小心把汗弄裏頭去了。不過這不是重點。”葉修擺擺手，“那姑娘叫什麽名字？這個總可以透露吧？”

老板娘就說：“這個我知道，叫……”

這時王傑希就開口說：“老板娘，我剛剛好像聽到廚房裏有聲音，你看看是不是你家貓跑進去了。”

“啊？是嗎？我看看。”

十八

葉修看着老板娘走進廚房，也不糾結那個話題，又問：“那姑娘會玩榮耀嗎？”

“你問這個幹什麽？”

“她榮耀玩得好嗎？”葉修攪了攪冰粉，又鎮定地補充道：“不過肯定沒我好。”

王傑希坐下來，看着他笑了笑，沒回答。

葉修見他不說話，也就閉嘴了，過了會兒，還是忍不住問：“我認識她嗎？是沐橙還是小唐？”

“不是。”王傑希很是無語了半晌，“你怎麽會這麽認為？”

葉修問：“那到底是誰？”

王傑希看了他一會兒，別開眼睛：“你不會想知道的。”

巧了，我還真想知道。

葉修把碗端起來一口喝光，他那架勢看上去不像是在喝冰粉，倒像是在喝酒那般豪氣。

他把碗輕輕放在桌子上，又掏出錢，招呼了聲邊牧，把牽引繩拿手裏，就說：

“我走了。”

王傑希叫住他：“對了，你……”

葉修頓住腳步，回過頭，看着他，見他半天沒下文，便疑惑地“嗯”了一聲。

王傑希像是沒有找好措辭，沉默了片刻才直接問：“你和她……還沒結婚嗎？還是分手了？”

“什麽？”葉修愈發疑惑。

王傑希想了想，就說：“我聽那些職業選手說，你有喜歡的人，還告白了……沒在一起嗎？”

“你在說什麽啊老王，告什麽白啊。”葉修忍不住笑了，“是不是老魏那幫猥瑣漢子和你說的？你還真信了？我一直都是單身狗啊，比大壯還慘。”

大壯是他手裏牽着的這條親戚家的邊牧的名字。

王傑希愣了愣：“那你……”

葉修沒等他說完，就自顧自地說了下去：“我确實喜歡一個人，可是那個人不喜歡我，我又有什麽辦法？”

葉修面對着他張開雙臂，倒着走出去，笑着說：

“看，老王，我和你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