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我喜歡的少年挺拔而燦爛

瑰麗的虛拟空間, 一個長發白衣的青年正坐在一塊大大的電子屏幕前看電影。

電影裏的畫面非常熟悉。

主角正是兵荒馬亂民國時代的江時和餘琨瑜。

餘琨瑜正盤腿坐在地墊上收拾文稿。

她最近和鞠溫文他們商量了,又聽取了江時的建議, 覺得與其東施效颦弄一個大衆流的日報仿版, 還不如專注于一個方向。

而且他們雜志社人手是夠的,沒必要浪費精力去刊登那些空有樣子的樣板文章。

所以他們最終決定,就直接弄一個科普性較強的翻譯雜覽,專門刊登國外翻譯的文章時評。

畢竟他們這群人裏, 學外語的占多,留過學的占多,江時又有足夠的海外人脈, 基本可以确保他們向百分之八十的作者要到翻譯轉載權。

更何況,他們選擇翻譯的原篇, 大多都是名聲不顯的一些稿件。

真正有名的,也不必等到他們來翻譯,國內自然會有更大的報社選擇去刊登。

報社現在還在籌備階段。

報紙的名字, 具體的欄目,每個人負責的工作,稿件的質量标準,約稿函和稿件給價等等,都需要細細商定。

這樣算下來, 其實是個大工程。

而且鞠溫文最近還回老家去探望家人了, 要等入夏才回來, 主持大局的就餘琨瑜一個人。

所以盡管她是個需要被照顧的孕婦, 還是天天會有許多人到她家裏和她開大會。

江時對此——表現的很淡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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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盡他這輩子的所有演技, 表現出了一種極其虛僞的淡定。

江同志的心理活動是十分複雜。

自從知道自己要當爹了之後,他的心情就仿佛陷在雲端,又仿佛沉在泥裏,連自己都完全搞不清楚自己是個什麽心情。

因為他本來已經做好了一輩子無後的心理建設。

早在還未畢業年少輕狂的時候,他就已經做好了自己此生都不會有孩子的準備。

他甚至還認真地思考過,要怎麽安撫父母,怎麽說服親戚。

去華北前,他和肝膽相照的兄弟抱着一盅酒談了一晚上的心事,說好了倘若有朝一日自己犧牲,對方就過繼一個孩子給他。

也不必非得送到江家來養,只要改了姓和族譜讓長輩們心裏好歹有個底就行。

就像餘琨瑜曾經指責過他的那樣。

江時不想做一個對妻子毫無感情的木頭人丈夫,也不想做一個對孩子不負責任的陌生人父親。

後來哪怕和餘琨瑜結了婚,他也從來沒刻意去思考過結婚後就會生子這件事。

甚至可以說,因為自我催眠太多次,他的思維裏,已經把“老子此生無後”這件事當成了一個常态。

而今,忽然又告訴他,他有了個孩子。

還是他摯愛的女人給他生的。

江時現在是個什麽感覺呢。

就好像,一個老光棍兒過了幾十年的清貧日子,結果有一天,他忽然從自家樹根底下挖出了一罐寶藏。

罐子裏不僅有一輩子吃用不完的金銀財寶,還有一個生的婀娜多姿賢惠體貼的神女。

老光棍兒驚慌失措,受寵若驚,偏偏周圍的人都無動于衷,認為這本就是一件極為正常的事兒。

老光棍兒為了不丢人現眼,引人注目,只能擺出一副平淡如水,波瀾不驚的模樣。

——但實際上,江時心裏已經慌得快發瘋了。

所以,這段時間經常可以看見這樣的場景:

一群人在江家大院子裏開會,有人提議說今日春光明媚日頭好,不如商議完手頭的版面就出去踏個青。

餘琨瑜歪過腦袋,扯着嗓子問:“江時同志,我可以出去玩兒嗎?”

江時同志面色平淡:“去呗,踏個青嘛,有什麽的。”

然後就在大家加緊了手頭工作的速度,打算在太陽下山前出門游玩時,他捧着張舊報紙,大爺似的坐在旁邊,翹着二郎腿,語氣緩緩,眼眸沉靜:“........民國十年,揚州城外,有一朱姓男子外出踏青,偶遇野豬,幾分搏鬥,卒。民國十二年,江浙烏傷城,有一學生團體踏青時從山上摔下,傷者十餘人,死者四人。民國十二年,上海有一老夫妻,外出踏青時,意外闖入了禁地區,卒。”

......

餘琨瑜從一大堆稿紙裏擡起頭,睜着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他。

但是身邊的人都已經跑光了。

他們倒不是覺得江時在威脅他們,而是男人平古無波的嗓音實在太有感染力。

讓人聽着聽着就覺得:踏青這件事兒也太他媽危險了吧。

于是,到最後不僅是餘琨瑜,一整個院子的人都作鳥獸散,再沒有人有興致享受今天的好日頭和明媚春光。

而且。

除了用各種旁敲側擊的方法限制餘琨瑜的人身自由之外,江時現在甚至已經不敢和餘琨瑜同床睡覺了。

餘琨瑜擰着小眉毛看他抱着幾層被褥打地鋪,感到非常難過:“你為什麽這樣對我?”

江時面目嚴肅:“你太弱小了,我随便一翻身,很有可能就會把你壓死。”

“.......你究竟是在說什麽瞎話?”

“我的意思是,你肚子裏的孩子太弱小了,我随便一翻身,很有可能就會把它壓死。”

餘琨瑜皺皺鼻子:“那你就不能換個屋子麽,你這樣睡在地上,我看着可太別扭了。”

“那不行。”

男人認真嚴謹地繼續鋪床,“你現在太弱小了,連醫生都說不能放你一個人睡,我必須得在旁邊照顧着你。”

“......”

哦。

行呗。

那反正什麽都只能怪她太弱小了就是了。

餘琨瑜什麽話都不想說了。

丢給他一個枕頭,滾進床鋪深處,抱着被子自顧自睡覺。

她覺得家裏有一個智障就夠了,她不能和江時同流合污。

真是的。

肚子都還沒怎麽出來呢他就警惕成這樣。

要是真到了五六七八月份肚子大起來的時候,這個人不是要變成驚弓之鳥?

這樣想着,餘姑娘又覺得有些不甘心。

滾回到床沿邊,從被子裏探出一個頭,瞅着地上的男人神情輕蔑:“膽小鬼!”

然後繼續翻回去睡覺。

江時:......老子懶得和你這個小弱雞計較。

總之,江時和餘琨瑜因為這個突如其來的孩子陷入了生活的混亂之中。

那邊,他們的老朋友顧長英,也同樣陷入了生活的混亂裏。

她倒不是因為突如其來的孩子。

而是因為突如其來的愛情。

大概是因為顧長英當時提要求的時候,特意提出了“以後就當陌生人在路上見面也不要打招呼”,所以餘琨瑜給她找的住處,離自己的房子并不近。

屬于那種,除非是刻意去另外一個城區閑逛,否則絕不會相遇的超安全距離。

果然,在這漫長的幾個月中,顧長英一次也沒有再遇見過江時和餘琨瑜。

她老老實實上學,雖然并不是很看得上老師給她講的那些課程,但借此機會學學繁體字還是很有必要的。

而且餘琨瑜給她找的房屋很老,并沒有安電燈,煤油燈燈光又暗又晃,顧長英其實并不習慣,急着想賺錢換一個更現代化一點的房子。

要知道雖然江家老宅用的也是煤油燈,但好歹數量夠多啊。

一間屋子裝好幾個,又有下人來點來滅,倒也還亮堂便捷。

而且說實話,顧長英在江家老宅住的那段時間,整個思緒全都投入到對原身的同情、對江時的憤恨、以及對其他事物的适應上去了。

比如沒有電視電腦手機平板,比如通信的緩慢和模糊,比如服飾的不方便,比如沒有抽水馬桶。

完全根本,總之暫時還沒有關注到用燈這一方面。

但是現在不同了,她一個人搬出來住,也不用去管江家那邊的關系,生活安定下來後就要考慮其他,有時候半夜寫文章,都會覺得燈暗的要命。

對,寫文章。

顧長英好歹也是個受過高等教育的正常智商的成年人,非常知道戰争年代不能只滿足于坐吃山空的道理。

所以,雖然她坐擁兩千銀元的巨款,她還是買了本字典,一邊學着繁體字,一邊學着這年代的遣詞造句,開始試着往報社出版社寫文章投稿。

一開始幾篇文章都被退了回來,但她也沒氣餒。

畢竟她在現代寫小說的時候,經歷過更艱難更無人問津的起步階段,她堅信是金子總會發光的,自己絕不會一輩子出不了頭。

果然,還不到兩個月,顧長英廣撒網投出去的稿子就被一家報社看中了。

是一家翻譯型的周報,專門翻譯轉載國外的文章,聽說才開刊第二期,因為兼具趣味性、科普性和新鮮感,所以銷量還算不錯。

對于一個新興報紙來說,有這樣的成績,很值得驕傲了。

報社的主編叫文将,這個名字有些男性化,寫來的回稿信字跡卻很清秀,顧長英初步判斷,應當是筆名。

對方在回函裏寫,說是很欣賞她的文風,有種外國童話的味道,願意專門開一個專欄供她連載。

顧長英投給這家報社的文章是一篇偏西式奇幻風格的冒險類小說。

從構思和文筆上來看,确實是很像外國童話。

她雖然心底裏覺得對方說她寫的小說像童話是一種貶義,但好在對方開的稿費不低,也非常尊重她的隐私和個人信息。

所以這麽點冒失,也就罷了不必在意。

從這天起,顧長英開始以顧燕珺的筆名,在這家雜志社連載長篇小說。

從而有了一份固定的收入來源。

至于為什麽她又因為愛情而陷入到突如其來的生活混亂當中了呢?

——是因為她在學校認識了一個好朋友叫慕毓。

某天被她邀請去她家玩時,無意中撞到了她的哥哥。

一個叫慕彭勃的少校。

慕彭勃今年二十有六,正是英姿勃發,器宇軒昂的時候。

他相貌英俊,不茍言笑,待人待己都十分嚴苛,對人的态度也是冷肅至極。

哪怕是面對自己的親妹妹,也從未有過一句軟話。

唯獨在對待顧長英的态度上,有那麽一絲不一樣。

他覺得顧長英和這世間的所有女子都不同。

她的腦子裏總有許多奇思妙想,看待事物總能找到和別人不一樣的角度,面對外國人也不慌不忙,侃侃而談,既不崇洋媚外,也不全然排外,渾身上下都散發出一種讓人移不開眼的迷人光芒。

然而顧長英對他的态度很複雜。

一方面,這樣一個優秀強勢的男人對自己情有獨鐘,百煉鋼化作繞指柔,她怎麽可能不心動。

但是另一方面,她又覺得自己配不上他,而且甚至會拖累他。

“我是結過婚的女人。”

安全區內的一座小洋房花園邊上,身着女學生裝的年輕姑娘苦笑了一聲,“雖然沒有過夫妻之實,但好歹也登上過人家的族譜又被人休了一次,而你是中央大員的嫡子,是未來的高階長官,哪怕我們倆都不在意這些,但在世人和你家人眼裏,我們并不相配。”

站在她身旁的男人皺着眉頭,冷哼一聲:“我慕彭勃做事,還輪不到世人來評判。”

“你不懂,”

顧長英搖搖頭,“我曾經也是這麽以為的,所以我一身孤勇,滿腔熱血地去我前夫家裏讨要正義,卻被他們一人一句,說的啞口無言,想要再據理力争,卻被人拿槍頂着腦門,生死不由己。”

慕彭勃周身的氣場一下變得狠厲起來,眼睛裏閃過一道嗜血般的暗色:“你說他拿槍指着你了?”

“......過去的事就不必再提了,總之,得不到世人祝福的感情是不會有好結果的。我們從今以後就像這樣知己般相處,也很好。”

慕彭勃握緊腰間的槍,正要說話,卻忽然被一道急促地通報聲打斷:

“長官!不好了!不好了——段師長那邊傳來消息,說是你要的那把勃朗寧,被人截走了!”

......這消息強烈的突然,突然的強烈。

一下沖淡了方才談情說愛的暧昧和陰郁。

男人眯起眼睛,手背瞬間青筋冒起,語氣裏藏着風雨欲來的狂暴:“被誰截走了?”

“聽、聽說是一個軍校的教授,還挺年輕的,一看就不像個教授樣,叫江時,說要研究還是什麽的,荀科長一下就給他了。聽說,對方......還是提着一包禮物進門的。”

“好啊!”

慕彭勃一腳踹飛腳邊的椅子,冷笑一聲,“在老子面前裝規矩,結果呢,到頭來還不是靠着受賄來銷賬!向明,備車,我倒要親自去會會這些要錢不要命的蛀蟲!”

顧長英忽然在一旁抓緊他的胳膊,面色蒼白:“帶上我!”

慕彭勃難得一愣。

女人深吸一口氣,垂下眼眸:“那個江時,我認識。”

“你說你認識?”

“是......他就是我那個前夫。”

“......”

前夫,勃朗寧,教授。

幾個身份的聯系來的太過突然和巧合,讓慕彭勃一下沒能說得出話來。

好半刻,他哈了一聲,怒極反笑:“好,好,真是好!一下都湊到一塊兒了,正好讓老子一次解決!”

......

慕彭勃想要的那把勃朗寧,其實是江時通過在德國的友人“買”回來的。

因為身份不好暴露,只能通過官方渠道,先送到上峰段師長這裏,再親自過來拿。

而送到段師長手上後,又因為段師長時常不在金陵,就交給了底下的荀科長保管。

結果在交代的過程中,無意間被慕彭勃看見了。

人家當然不可能把實情告訴他,便只說這是軍用物資。

慕彭勃十分想要這把勃朗寧,又自認為自己也是軍中的人,便威逼利誘非要荀科長把槍給他。

荀科長回回都義正言辭地拒絕了,打的旗號是:軍用物資,不能随便處置。

次次無功而返早就被逼出了些火氣的慕彭勃在今天忽然聽到這消息,可不就得炸了嗎。

他匆匆趕到辦公樓的時候,荀科長正在門口送別江時。

“你啊,別老想着打仗打仗,你一個人武藝再高強,能殺幾個鬼子?如今你做的事,難道不比打仗重要的多了?”

——今天江時過來政府樓,除了拿槍,還有一個原因就是申請歸隊。

但實際上,自從他交出那些圖紙,又一日日給出讓人驚訝的成果之後,上峰裏沒有一個希望再把他放回軍隊。

就像荀科長說的那樣,江時凡胎□□,一個人再有本事,又能弄死幾個敵人?

但他研究的武器就不一般了,弄清楚了圖紙結構,哪怕有些零件自己造不出來,也讓量産有了更大的可能性。

這樣的作用,遠遠比上陣殺敵重要的多。

江時煩躁地擰着眉頭,把玩着手裏的槍,不說話。

“況且你現在媳婦不是懷孕了?你也不是孤家寡人了,做事不得為家裏人想想......”

結果他勸誡的話還沒說完,一輛汽車忽然“嗤”的猛停在旁邊,打斷了他後面的滔滔不絕。

一個高大的身影邁着大長腿從車上下來,面容冷漠,眼眸狠厲,三兩步就走到了他們身旁。

“慕公子,你怎麽……”

“砰!”

——是硬物敲擊腦門的聲音,很響。

很重。

荀科長眼睜睜地看着慕彭勃把舉着手裏的槍,在所有人都還沒反應過來的情況下,直接摁在江時腦門上。

來勢洶洶,眼神嗜血,行為果決又狠辣,不帶絲毫猶豫。

荀科長一下就被鎮住了。

好半晌,才反應過來,顫巍巍地指着他:“慕公子,你這是在做什麽?快把槍放下!”

“把槍放下?”

慕彭勃嗤笑一聲,語氣陰沉,“把槍放下讓你們這些貪污受賄的民族蛀蟲繼續禍害國家麽?”

“......你這又是在說什麽?你是不是又聽誰說了什麽不知所謂的小話?”

慕彭勃不理他,視線冷冷地落在江時身上:“你就是江時?”

江時擡起眼眸,靜靜地回視:“是我。”

“跪下。”

江時還沒什麽反應,旁邊的荀科長先懵了:“慕公子,你這是在說什麽?你瘋了不成?我可告訴你啊,江時跟我不一樣,他不是你能惹的人,快把槍放下!”

“不是我能惹的人?呵,這等抛妻棄子欺負孤寡的虛僞文人,我倒還真不屑惹。”

他的目光銳利,嗓音冰冷,“不過顧長英現在是我的人,你最好為你曾經做過的那些龌龊事做個讓我滿意的答複。”

江時笑了:“什麽答複?”

“跪下來,跟她道歉。”

“慕彭勃!”

荀科長覺得他真是瘋了。

雖然荀科長在旁邊急的要死,還試圖勸說慕彭勃放下槍。

但江時離慕彭勃近,從他的眼神,能夠清晰地感覺出來,如果自己不照做,對方一定會扣動扳機。

毫不猶豫。

這不就是慕彭勃的人設麽。

嗜血,霸道,殘忍,強勢。

“慕彭勃,你快把槍放下!什麽貪污受賄,根本不是你以為的那樣......”

荀科長是真的快急死了。

他知道江時是多麽驕傲的一個人,別說為一些某須有的罪行下跪了,就算真是江時的錯,面對着這麽多圍觀的下屬,他也絕不可能說一個道歉的字兒。

當年在軍校讀書的時候,他帶着一幫同學四處惹事,師長都快把鞭子打斷了,也沒讓他低一寸的頭。

然而——

靜默兩秒後,江時竟然跪下了。

江時很清楚如今的形勢。

他手上的勃朗寧裏一個子彈都沒有。

慕彭勃的槍已經上了膛,只要扣下扳機,一了百了。

所以他彎下膝蓋,跪在地上,“嘭”的一聲。

很利落。

他依舊被慕彭勃的槍口摁着,睫毛輕垂,視線落在地面上,也沒去看那邊同樣震驚的顧長英,語氣很淡:“顧長英,抱歉,之前的事,都是我的錯。”

顧長英:“......”

對于江時下跪這件事,她震驚的幾乎說不出話來。

但不知道為什麽,心裏竟然又有種終于為原身報仇了的痛快。

慕彭勃嗤笑一聲,收起槍:“還以為是個什麽厲害人物,看來也不過是個孬種。”

江時什麽話都沒說。

站起身,轉頭看向荀科長:“幫我寫封信,就寫給他父親,把今天的事都告訴他。”

慕彭勃的神情更輕蔑了些,勾起唇:“你一個二十幾歲的大男人,長這麽大了還只會告狀嗎?我告訴你,我老子還管不到我身上。”

江時依舊沒搭理他。

還是對着荀科長,面無表情:“把他兒子今天對我做的所有事兒,說的所有話,一字不漏地全寫給慕明輝,你問問他,覺得他兒子收到什麽樣的處罰,才能彌補他兒子今天犯下的過錯。”

“你也告訴慕明輝,如果他輕飄飄地揭過了,我一句話都不會說,我研究出來的武器,他依然可以拿去打日本鬼子,我不扣押,也不偏袒。”

“但老子一輩子瞧不起他。”

說罷,他拍了拍膝蓋上的灰,轉身就走。

臨走前,他對慕彭勃說的最後一句話是:

“我今天之所以沖你下跪,不是因為我怕死,而是因為我惜命。”

慕彭勃懶洋洋地挑着眉:“有什麽區別?”

“我從來不怕死,但我太知道我的命對這個國家和民族意味着什麽了,我多活一天,民族就多一份哪怕微不足道的希望。如果我死了,整個民族要多付出幾萬人的性命,我今天沖你下跪,只是因為,我寧願用自己的自尊,去換回那無數人的性命。”

“自尊對我來說,比命重要。但同胞的命對我來說,比自尊重要。”

呵。

慕彭勃以為江時為了挽尊又在說什麽狗屁不通的笑話。

然而他一回頭,卻發現他向來看不起的那個蠅營狗茍,長袖善舞的荀科長,已經紅了眼眶。

這個向來因為家世關系對他和顏悅色的“上司”,第一次,冷冷的瞥了他一眼。

什麽話都沒有說,轉身走了。

他身旁跟着的下屬是個暴脾氣,年紀看上去非常輕,能這麽快混到這個位置,估計也是有些背景的。

同樣,年紀輕輕就能混到這個位置,大多都是眼高于頂脾氣暴躁的。

所以走到慕彭勃身旁,甚至用肩膀狠狠地撞了他一下。

慕彭勃一個不慎,被他撞的一個趔趄,怒氣翻湧:“你這小子想死是不是!”

“老子不怕死!怕死的是你們這些垃圾貨!大好男兒有手有腳的,不知道去上陣殺敵,成天就知道朝自己上司張口要東西,現在還反過來羞辱自己的同胞,呸!”

“你是瘋了不成?”

慕彭勃咬着牙,猩紅着一雙眼,“你知道我是誰嗎?竟然敢在我面前,為一個貪污受賄的人說話?”

“賄賂你大爺!你知道江時是誰嗎?你知道他做過什麽嗎?你知道中央特地把這把槍送過來的原因嗎?你什麽都不知道,你也不配知道。我是不知道你是誰,但最起碼我知道,和江時比起來,你就是個只會張着嘴叫嚣的民族禍害!滾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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