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part.33

風微微拂過閃爍的星火,煙草逐漸向內收縮,焦黑邊緣一點點向煙嘴處逼近,灰白的餘燼,在指間顫動中,簌簌落在垃圾桶上的煙缸裏。

從樓梯間上來的青年淺淺推開一線門縫,探出頭來詢問道:

“吳哥,抽好了嗎?”

男人似乎是被這聲呼喚叫回了神,微一點頭,把煙尾巴在金屬缸邊摁滅了,拉上抵在下颔的口罩,随對方一起走進安全通道中。

消毒水與福爾馬林的氣味混雜,腳步聲在空曠的樓梯間回響,青年指了指樓下,問道:

“你當時是藏在這裏?”

“嗯。”男人說,“他在值班室前停下了,什麽也沒說,就一直敲門——看我沒開,他就低頭發簡訊,其實很奇怪的,大半夜一般沒什麽人願意跑來太平間,所以我沒馬上出去。”

青年點頭,似乎是同意了他這種說法。

“什麽時候停的電?”

“十點半左右。”

他們從安全通道到了走廊上,太平間的工作依舊忙碌,與剛到這裏不同,路過的工作人員看到紮着繃帶的男人時,會沖着他喊一聲名字:

“吳謝,你頭上傷怎麽樣了?”

吳謝擺手應答說還好,從之前合作搬過屍體的同僚手中接過口罩和手套,轉手遞給了身旁的青年,順便向同僚介紹了一下身旁的人:

“這是岩警官,他需要調查13號晚上0478櫃裏,叫徐薇娅的那具屍體。”

“警官證。”青年戴上口罩,從懷中摸出相關證件,“調查令。”

同僚仔細查看以後連連應好,帶着兩人打開了0478櫃,下意識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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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謝,搭……诶,叫習慣了。”

吳謝沒說話,還是跟之前那樣幫忙拖住底板下層,把屍體從中抽出,反應過來的同僚也很快跟他一起把屍體擡了出來,面色蒼白,雙頰發青的女人就這樣躺在了幾人面前。

掏出相機調整好焦距的年輕警官在看到這個女人的時候忽然僵硬了一瞬,他刷地看向自己身後,又轉而仰頭,觀察了一會兒天花板,似乎在确定什麽。

“岩警官?”同僚有些奇怪。

“沒事。”

回過頭來,青年慢慢蹲下,對着女人的臉“咔嚓”拍了一張。

別人可能看不懂這人的一連串奇怪反應,但吳謝是清楚的,岩訟十有八九已經遇到徐薇娅的鬼魂,所以才會露出這樣的表情。

即使已經死去,女人的臉上也看不到過多痛苦的表情,她眼睑弧度非常漂亮,出門時應該有化妝,唇上亮閃閃的火紅有些許脫落,但依舊能起到提升氣色的作用——如果不是雙頰的青色過于明顯,她看上去真的不像是個已經死了将近七天的人。

是的,從到達這個世界至現在,吳謝已經成功存活過七天,而且,血玉事件的進展也很大。

關鍵線索的死亡,使得徐薇娅與玉石盜竊案的聯系,就此露出冰山一角,只要岩訟能與女主的鬼魂溝通順利,很快就能得知玉石背後的內情,那麽,警方從銀行提取任務道具血玉,就會成為早晚的事情。

只要東西從保險櫃裏取出來,他有很多方法可以把它納入懷中。

不過……那個未解鎖事件,始終吊着他的心。

岩訟拍攝的同時也在詢問細節,得知徐薇娅的确是出車禍死亡以後,他問了一下事發路段,随後給局裏去了電話,似乎是讓人幫忙調查一下當天發生的交通意外案件,随後,他仔細翻看拍攝過的照片,确定沒有遺漏,才收起攝像包,對管理員說:

“徐薇娅可能是另一起案件的重要證人,她的屍體目前需要作為證物保留,下午會有鑒定科的同事過來……這是我的號碼。”他說,“沒有出示批文的人屍體不要給,有任何疑問都可以打我電話。”

管理員露出了然神色,交換電話號碼以後,就轉頭問吳謝什麽時候回來上班,得知是下周一,這位同僚看上去松了口氣:

“你早點回來。”

男人點頭,跟着年輕的警官走出陰冷的太平間,一直走到陽光遍灑的草坪上,溫暖的風拂過肌膚,那股讓人不舒服的冰冷氣息很快散去。

“你平時都在這裏工作?”岩訟問。

“嗯。”

“明天是周末。”青年掂了掂腳,低頭看着淺淺沒過鞋尖的草叢,“今晚來我家吃飯?”

“不加班嗎?”男人拉着口罩邊緣,“你要是有時間,可以啊。”

青年聞言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說:

“我有時間,就是可能會……比較晚。”

“行啊。”男人笑了,“我在醫院等你。”

用力點頭,青年不小心望進對方含笑的眼眸,突然偏過腦袋清咳一聲,正經道:

“你腦震蕩還沒好,今天麻煩了……周末可以多休息一下。”

“嗯。”男人颔首。

“那我先走了。”

“好。”

于是吳謝就看着岩訟以百米沖刺的速度捂着相機包跑向醫院大門,朝正在走訪保安的同事們打了個招呼,就迅速消失在了綠化帶外。

雖然有些不合時宜,但吳謝還是覺得……

這樣的岩訟,真是太可愛了。

六點,岩訟發來簡訊,問他餓了沒有。

吳謝回不餓,岩訟說自己這邊在幫忙做審訊筆錄,可能要等一會兒。

男人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問青年想吃什麽,但對方遲遲沒回,于是他先去醫院附近的超市買了一些食材,下樓塞進了值班室裏的冰箱。

八點,岩訟再次發來簡訊,說自己沒有特別想吃的,問他要不等下出去吃。

吳謝表示自己已經買了食材,岩訟立刻道歉,說審訊中場休息,還沒結束。

男人喝了口水,回了個沒事。

十點,岩訟直接打了電話,語氣中滿是難過和不好意思:

“吳哥……”

“沒事。”吳謝看了眼跟值班同事唠嗑時吃掉的瓜子皮山,溫和地說,“你慢慢來,反正都這個點了,不差那幾個小時。”

“嗯,好。”岩訟說,“審訊已經完了,只要傳報告就好,你再等一下,我做完就來。”

“好,不着急。”

挂斷電話,吳謝看到同僚邊磕瓜子邊發出“嗤嗤”的笑聲,見他放下手機,同僚立刻湊過來問:

“老謝,交女朋友了?”

“沒啊。”吳謝一臉莫名其妙,“怎麽這樣說?”

“诶,別害羞。”吧唧吧唧磕下兩個瓜子仁,同僚笑嘻嘻地說,“你是沒聽到自己說話的聲音,溫柔得都快掐出水了。”

戲精同僚用手比了個“六”,架在耳朵旁裝作打電話,硬是捏出嬌滴滴的姑娘聲:

“‘你慢慢來,不着急’,噫——都這樣了,還說不是女朋友,平時哪見你這麽說話啊,工作一星期能說十個字都不錯了。”

“我沒……”

男人還想推拒,忽然聽到腦海中傳來一陣警報:

“滴滴,請宿主注意,OOC值正在下降;滴滴,請宿主注意,OOC值正在下降——”

崩潰提示在耳邊炸響,吳謝瞬間驚醒過來,拉起口罩遮掩道:

“我沒想跟別人說的……不是什麽好知道的事情。”

同僚原本還想打趣幾句,但看對方緊緊捏着口罩邊緣,一副垂眸落寞的樣子,一下就明白這人到底在擔憂什麽,當下想說的話說不出口,只能收起臉上調侃,無奈地嘆了口氣,轉而安慰道:

“沒事,那姑娘能找到你這樣踏實的人,也是她的福氣,除了臉以外,你沒什麽比不過別人的。”

可以,這說話方式簡直跟系統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完全沒被安慰到。

松下一口氣,男人才驚覺自己後背已出了身冷汗,可能是因為上個世界人設維持的過于完美,他逐漸放松了警惕,沒想到僅僅因為一個有沒有女朋友的問題,就差點把OOC值給崩掉。

不過回想起來,這次判定也有一定道理——原主設定就是一個“做事比說話多”的人,了解這一特性的同僚會認為他是因為交了女朋友,變得話多且溫柔,所以在他承認的時候,OOC值就被穩定住了。

而岩訟和廖科等人并不熟悉原主,一上來接觸到的直接就是“他”,即使他在做筆錄的時候話多還繞彎子,也沒有讓OOC值崩掉,是因為他們不知道原來的吳謝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只要不過于跳脫,大致給對方的印象仍符合原主的固有形象,崩潰提示就不會被觸發。

所以,崩潰值判定,其實因人而異,尤其與親疏關系緊密挂鈎——這樣一想,吳謝在慶幸自己抓到一條致命規律的同時,也不由對這個精細到極致的判定程序,産生了無限的懷疑和後怕。

他實在無法想象,創造這整個龐大系統的人,會是個什麽樣的天才,這種與現實幾無差別的完全模拟,到底是怎麽做到的?

這讓他的內心充滿疑惑。

跟同僚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吳謝一邊捋當初參加腦科分享會時學到的知識,一邊試着用其中一些分析構想套入這個人為設定好的程序世界,而同僚只專注地看着小電視上播放的B級片,就在這時,擱在桌上的手機響了。

是岩訟打來的。

“對不起,吳哥,我已經在一樓大廳了…我馬上下來接你。”

“不用,你在門口等一下,我把菜提上來。”

見他起身去冰箱裏提菜,同僚看了眼時間,噓了聲:

“這姑娘工作忙些什麽啊,十一點了都……她不下來?”

“大晚上的,總不好讓她來這裏。”男人掩在口罩下的臉似乎動了動,“她工作也累——我先走了。”

同僚擺了擺手,臨走時忽然抛過去一根草莓味的棒棒糖,嗑着瓜子說:

“嗨呀,好歹是姑娘,別光給人做菜,下回記得買幾根糖哄着。”

男人擡手接住,默默将糖果放入口袋中,輕輕應了一聲。

……不過,他要去見的,是個表情嚴肅的好青年,并不是他的女朋友。

以及,被哄的那個——

不應該是被晾了五六個小時的他麽?

作者有話要說:

qwq下榜啦,恢複簡介中正常更新,周末兩天好好休息一下,抱抱各位小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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