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part.39 中轉站

吳謝沒想到關鍵時刻差點毀掉他計劃的人會是廖科。

當對方吐出“射擊”兩個字時,他才意識到自己的手機早已被人監聽——這是他的疏忽,沒有及時讓分腦做無線排查,以至于暴露了這場所謂的“交易”,好在對方并不清楚資料的位置,這才讓他在最後一秒壓線通關。

湧動的暖流像潮水般褪去,相較于輕松許多的身體,腦海中卻突然多出一堆在上個世界丢失的記憶,吳謝發出一聲悶哼。

跪在地上咳嗽幾聲,當初被朦胧的畫面清晰起來的同時,他感覺到一份無法遏制的情緒在體內流竄,瞳孔猛縮,男人用力錘了下地面,咬牙切齒道:

“系、統!”

“插件安裝完畢,系統已升級。”這次的電子音居然自帶混響,有些微妙的回聲效果,“世界任務已完成,系統将對宿主發放獎勵,宿主可在以下三種藥丸中進行選擇,該藥丸可在下一世界使用。”

“你先閉嘴。”男人聲音沙啞,捂着劇烈跳動的心髒陰沉擡頭,“我問你,這些世界的男主角是怎麽回事,長得一樣聲音類似都愛吃甜食也就算了,為什麽每個都叫Yan Song?!他們……”

他咽了咽唾沫,那陰沉便褪去些許,轉而化為一種被強行抑住的,隐晦的期待:

“他們,是不是同一個人?”

“每個世界根據随機算法抽取重建,相似是因為排列組合的原因,男主不是同一個人,這點宿主可以放心。”系統感應之後補充了一句,“雖然宿主聽完以後好像情緒波動更大了。”

“那是我的臺詞!”男人緊緊抓住胸口布料,強烈的缺失感使他不安,“你的說法我沒法信,相似的也不止他一個,每個世界都帶‘薇’字長相一致的女主你怎麽解釋?如果這就是你們所謂的随機算法,那這種抽取未免也太‘随機’了。”

“剛剛接到通知。”系統說,“環境檢測器已搜索到隐形病毒,當前潛伏期長達四個世界,也就是說,在宿主經歷第一個世界之前,植入的病毒就已經開始影響系統的部分建模數據,很有可能篡改了幾個關鍵序列號。并且,這個隐形病毒的能量體在上個世界突然激增,以至于表層代碼洩露,現在防火牆正在查殺補漏,宿主不要着急。”

如果系統有實體,現在已經被他打死了——這情緒插件跟沒安裝過一樣,情商依舊低得令人發指。

“病毒的帳待會兒跟你算。”吳謝将額前碎發捋到腦後,低喘着跪坐起來,“操控整個系統的難道全是數據?你們都有手動分腦了,難道就沒有手動操作者嗎?”

系統難得停頓了一下,狹小的時間流隙中,男人觸摸到一點缥缈的希望,喉結微動,等待着其它的結果。

“我們是有手動操作者的,他們是負責治療患者的‘手術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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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統果然如他所願,回答了這個問題:

“能夠成為‘手術刀’的人,一定是熟悉宿主并為宿主所熟悉的人,只是,如果宿主由‘手術刀’負責,從理論上講,系統在第一個世界就能拉取到‘手術刀’的資料,并且在确認對方加載成功以後,才會将宿主投入世界。”

“……就像聯網玩雙人游戲一樣?”

“對。”電子音平板地說,“‘手術刀’通常與宿主現實關系密切,情感等級至少能達到‘親人’‘愛人’‘友人’中的一項,但系統剛剛重複拉取了三次宿主關系鏈,都沒有拉取到适合做‘手術刀’的相關人員。”

心中喜悅随着系統解說急轉直下,吳謝陷入沉默。

他在腦中反複搜索真實世界的經歷,發現自己的确從未見過,也從未聽說過有叫“Yan Song”的這號人物——在這樣的困惑中,他卻逐漸冷靜下來,并且意識到一個別樣的突破口。

“有沒有可能是出現了BUG?”男人攥緊的五指慢慢放松,“有‘手術刀’與沒有‘手術刀’的患者,所經歷的世界有什麽區別?系統,你好好對比一下,我們現在面臨的情況,有沒有可能是我的‘手術刀’被病毒屏蔽,導致你拉取不到關系鏈,而我也想不起他?”

“病毒屏蔽的确有可能導致系統拉取不到關系鏈,但無法幹擾宿主記憶。”電子音中罕見地帶着一絲遲疑,“宿主目前經歷的世界确實與有‘手術刀’的情況非常相近……請稍等,系統正在進行掃描……”

“叮。”

吳謝心裏一緊。

“未檢測到任何錯誤。”電子音嗡嗡地說,“鑒于宿主提出的病毒屏蔽存在一定可能性,系統已向總部發送相關報告,反饋将在下個世界收到,請宿主稍安勿躁。”

心情在幾個輪轉間坐了回過山車的男人一時無言,想起上個世界自己在鬧市區跳樓的壯舉——他不知道岩訟會不會繼續存活于那個世界,所以臨走前決定通過這樣的方式把名單事件徹底鬧開。

袒露在聚光燈之下的罪惡終将被公衆記住,他原以為囑咐好陸任義就能幫助岩訟推進案情,卻不料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這條未處理完的尾巴,讓他在此時牽挂起來。

“還有一個問題。”

“宿主請說。”

“在我離開以後,原來存在那些世界的人物,會怎麽樣?”

“這個問題已經回答過很多次了。”似乎是對這種重複解答感到不滿,機械音色有些波動,“在宿主脫離世界以後,數據會刷新重組,同時進行記憶清除,一切重新開始。”

“重新開始嗎……”

看着再度産生變化的右臂,男人若有所思:

“那麽,如果是‘手術刀’呢,他的數據也會被重置?”

“‘手術刀’是存在真實世界的人物,也是整個治療過程的協助者,他們的記憶數據不歸主腦處理,所以可以自行選擇是否清除。”系統說。

“等等。”吳謝感覺自己似乎抓到了什麽線索,眼眸閃爍,“也就是說,他其實跟我一樣,知道自己是誰,只是限于OOC值或者其它束縛,所以才不能暴露真實身份?”

“宿主所經歷的世界,由主腦提取的關鍵信息構成,而信息基底,源自于宿主的記憶碎片,這裏是宿主的潛意識主場,為引導宿主走向治愈終點,主腦會對宿主進行規則約束。”系統沒有直接回答,“‘手術刀’名義上是協助者,但在這些世界中,他們始終是客場,是有異于宿主潛意識的外來者,一旦被發現,不僅會立刻被世界排除在外,同時會導致宿主意識坍塌,造成無可挽回的後果——最直接的可能就是致使宿主腦死亡。”

已經想象到某種可能的男人下意識握緊金屬右臂,聽着電子音不容抗拒地說出最後結論:

“所以,當‘手術刀’進入世界時,原生記憶将被屏蔽,取而代之的是人設灌輸,這樣會方便他們在主場世界進行隐藏,當宿主離開以後,原生記憶才會被釋放。”

“……”

愉悅氣氛逐漸剝落,男人沉默良久:

“那麽,記憶清除的功能,是不是在我離開以後,才會出現?”

“是的。”

“什麽記憶……會被清除?”

“從當前世界最開始,到當前世界最末的記憶會被删除,不影響原生記憶。”

這是很人性化的功能,出現的位置也非常恰當。

與自己有深刻羁絆的人驟然離世,這樣的打擊無數次在面前重演,加上虛拟與真實情感的兩度重疊,大部分人,都想要馬上對這樣痛苦的記憶進行一鍵清零吧。

心裏憋悶得難受,吳謝竭力去忽略這種感覺,收起淩亂思緒,繼續詢問:

“我現在知道他是‘手術刀’了,對接下來的世界會有影響嗎?”

“不會。”系統說,“宿主所經歷的世界由主腦構建,作為意識載體,主腦會自動過濾掉宿主的部分潛意識,從而形成保護基底的隔絕層……不然早在宿主意識到自己非原住民時,整個世界就已經塌了。”

男人低頭看着自己的右臂,沒再說話。

金屬骨架間纏繞着細如牛毛的輸液絲,模拟肌肉塊的結構一匝匝生長在一起,紅色液體在其中奔湧,充血的脹痛感清晰到讓人無法忽視,當思緒抽離出上一件事時,這種感覺才逐漸強烈。

男人低頭碰了碰那些濕潤而具有韌性的輸液絲,盡管已經見過多次,他依然忍不住對這種明顯超前的生物技術産生微妙的震撼。

試着握了握五指,流利輕快的體驗從手臂傳達到腦中,他卻沒有絲毫喜悅的心情,這次回中轉站得到的信息量太大,他滿心都是疑惑,但卻沒打算繼續問下去。

系統之上是主腦,主腦之上是管理員,那麽“手術刀”對于他這樣的患者來說,又是一種什麽樣的存在?

如果真如系統所說,“Yan Song”是他的手術刀,那他為什麽完全沒有關于對方的記憶,根據常理,像對方那樣優秀的人,他只要接觸過,就不可能沒有印象……這裏面的邏輯,或許還存在着某種漏洞。

“宿主不用多想。”或許是察覺到他情緒的低落,系統突然開竅,“只要在這些世界裏多制造一些美好的回憶,‘手術刀’不會就這麽輕易放棄這些數據的。”

“……每次覺醒都要在死亡跟美好裏掙紮。”男人微微昂首,眼珠望向頭頂傾斜的光,“積累太多的話,會瘋掉吧。”

系統卻意外地認真起來:

“如果對方真的是您的‘手術刀’,只要原生記憶覺醒,他必然面對與您分別的痛苦,如果連虛拟世界裏的經歷都不美好,那對于‘手術刀’來說,只會是雙倍的絕望。”

“你的确跟以前不一樣了,系統。”沉默良久,男人沙啞開口,“但是,對于他來說,只要按下清除鍵,下一次覺醒,能想起來的只有現實世界……與我分別的痛苦,就那麽一次。”

“宿主還記得嗎?”電子音忽然調低了自己的聲音,“宿主說過,為了斷絕痛苦就選擇遺忘的人是脆弱的——所以,您就沒想過另一種可能嗎?”

“……什麽可能?”

吳謝并未反應過來。

電子音發出小幅波動的提示:

“——即使他在世界盡頭拿到了雙倍的絕望,也還是沒有選擇清理數據。”

“試問,每次覺醒的他,都在面臨什麽呢?”

男人整個僵住了,一股涼意從腳跟竄入顱腦,肋骨隐隐作痛,胃部扭曲灼燒,他再度感受到肺葉被一槍洞穿的疼痛,像有無數液體咕嚕灌入四周,水壓裹挾着窒息感從四面八方襲來,将他徹底封閉在不可見底的深淵。

——你就這麽想殺了我嗎?

言嵩帶着哽咽的質問将他驚醒。

——等實驗結束,跟我一起去看楓葉吧。

閻頌微笑的臉與飄飛的紅色糅雜。

意識定格在那雙充斥着驚恐與不可置信的琥珀眼瞳中,試圖擠開人群的青年被翻湧的白光吞噬殆盡。

“叮。”

“當前世界加載完畢,正在投放中,請稍後。”

悖逆者:确定上下關系的造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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