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part.59
少年站在雪白輕紗後,他像撫摸鏡面一樣貼着它,隔着朦胧燈光,安靜看跪伏在地的男人。
那個人好像新修整過頭發,每一根黑發都看上去格外柔軟,光滑,無法被短發遮掩的額角露出明顯傷痕,傷口很新鮮,正一滴滴往下淌血。
絨毛軟墊踩在皮靴底下反而有些不穩,他像樽雕像看着高大保镖沖對方怒吼,其中的意思無非是救不好他父親,這位醫生也要陪葬。
風從敞開的窗後吹進來,伸手捂住額頭的醫生面無表情,似不經意地往他所在的方向投來一瞥——命定般的視線将他牢牢鎖住,又很快收回。
他聽到對方清冷好聽的駁斥,不輕不重,恰到好處。
“打傷了我,先生就能好起來嗎?”甩開滿手鮮血,醫生拾起掉在地上的聽診器,“耽誤了最佳治療時間,柴林,你說,到底誰該陪葬?”
高大保镖并未被這番話吓到,臉上肌肉抽動一下,正欲上前說些什麽,就被靠在梨花木上的男人輕描淡寫地拉住。
那人穿着綢面唐裝,伸出來的手腕雖然蒼白消瘦,看上去也無甚力氣,卻讓柴林像被點了穴一樣在原地停頓,任由醫生從箱子裏掏出酒精棉給額角消毒壓傷。
“林林,你先出去。”唐裝男人把手松開,嗓音沙啞,“這裏有吳醫生,我很放心。”
“先生——”柴林轉身想勸,“他……”
“出去。”
這句話加重了力道,男人壓着呼吸,渾濁卻鋒利的眼紮住靜立一旁始終沒有說話的人,補充道:
“阿白,你也先走吧。”
與柴林不同,這位衣裝革履,頭發打理得井井有條的男人很快答應下來,微微向紗簾後丢了個短暫的注視,他順勢帶走了還心有不甘的柴林,将大雕花門輕輕合上。
少年卻敏銳地察覺到他眼簾後低垂的沉郁思量,與不可溯源的敵意。
“阿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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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喚了一聲。
醫生已經用膠帶貼好額角的紗布,再度戴上聽診器,他在男人的心、肺、腹三處進行診查,認真的側臉勾勒出俊朗弧度,少年不自覺撥開半邊輕紗,仍将一只眼埋于雪白之後,小心而警惕地看清楚了那個人。
藏着月光的,漆黑的眼;隐藏丘岳的,高挺的鼻;還有形狀涼薄的,淡色的唇……少年專注地望着,忽然想起不久前文學老師教過的一句詩。
——高山流水琴三弄,明月清風酒一樽。
這個人渾身上下,都透着股筆墨勾勒的疏朗軒華。
醫生扶着梨花木靠,與男人低聲談話,他們談論的或許是病情,或許是別的,少年對此漠不關心,他的眼只追逐着醫生眉宇間變化的神色,一絲一毫都不肯放過。
就在這時,醫生微微退開,男人緩慢坐起,擡手咳出幾近斷氣的風箱破漏聲,最終,虛虛朝躲在簾後的少年招了招手。
“阿送,過來。”
少年依舊将自己半掩在紗簾中。
男人并未強求,只是指了指已經筆直站好的醫生,對他說:
“這位是吳謝,吳醫生,今後,就是你的…老師了。”
氣質冷冽的醫生乍然向他露出微笑,猶如冰河破裂,冬日回春。
“少爺好。”
少年聽到胸腔鼓動的躁響,一下一下,有力搏動。
他像個什麽也聽不懂的孩子般愣怔原地,直到醫生走到他面前,用寬大而幹燥的手掌撫過他額前碎發,溫柔地說:
“少爺的眼睛,好漂亮。”
他确切地從醫生漆黑眼瞳中,看見自己死掉的眼神重新煥發了光彩。
……
這不是吳謝第一次前往世界做通關任務,但這次的任務真的讓人傻眼。
任務道具:游薇的懷表(未完成)
宿主需要完成重要事件:
1、治療殷送(0%)
重要事件只有一欄,并且與原劇情毫無關系。
這是他從未遇到過的情況。
這原本是個虐戀情深的故事,女主游薇像霸道總裁漫畫裏一樣,随機地救下了被叔叔殷白追殺的黑道少主殷送,在養傷期間,兩人培養出了深厚感情,殷送決定把游薇留在自己身邊。
殷送傷好離開後,身為會計的游薇收到了風行公司的offer,這個公司是殷家名義下的白企業之一,游薇很快查到風行公司的財務漏洞,殷送欣賞游薇的能力,再加上感情作祟,他開始追對方。
兩人很快在一起,但好景不長,殷家本身與黑道牽扯不清,殷送慣用的許多手段讓游薇無法接受,游薇想要離開,最終卻被殷送囚禁,虐身虐心。
而吳謝當前扮演的角色,就是在這個過程中負責給殷送和女主療傷的家庭醫生,肩負着男女主之間溝通橋梁的重任,持續送助攻——盡管吳謝本身并不想送這個助攻。
不過現在的情況,并不在于他想不想送,而在于……距離這段劇情開始,還有将近十年時間。
以及,治療殷送這種是似而非的重要事件,原文從頭到尾都沒有提過。
“宿主,現在怎麽辦?”系統擔憂地發出詢問。
“我還想問你。”找了個借口躲進衛生間洗手的男人看着掌中血跡從紅到黃,終至消亡,“病毒清除花了一個世界都沒做好,不僅打草驚蛇,還讓它逃了,你恐怕是個假系統。”
“隐形病毒的藏匿性極強,我們懷疑它已經在世界中實體化,以達到躲避檢測的目的,而且這次的病毒與以往不同……”系統說,“它可能擁有自成一體的思想與運算方式,像高級AI一樣。”
“像你一樣。”
吳謝看向鏡子裏的自己,眼神像最深的黑夜。
系統感覺到一股寒意從傳導器中滲入,但很快,這種令人不舒服的體驗就融化在男人忽然綻開的笑容裏。
“開玩笑的。”他伸手将短短的額前發撥好,露出用醫用膠帶貼好的紗帶塊,“黑道醫生看來也不那麽好當。”
門打開的聲音引起男人側目,光滑鏡面誠實倒映出另一個人的存在。
橘色燈光令深灰眼瞳折射出将近白水的銀光,兩個男人在對視間,已經有硝煙無聲無息地蔓延出去,直到嘩嘩流水停住,額角帶傷的那位率先別開視線,面無表情地抽了擦手紙,仔仔細細地抹淨指間水珠,不再看對方。
“吳醫生。”
皮鞋敲擊大理石地面的噠噠聲非常好聽,殷白從容走到這人旁邊,擡手欲碰,狀似關心地詢問道:
“柴林下手總是這麽沒輕沒重,額頭還痛嗎?”
“還好。”
撥開對方的手,吳謝不動聲色用揉成一團的紙擦了把剛才觸碰到的地方,他不想在此地久留,殷白這人不是好相與的對象,現在他對世界背景還不是很了解,如果有什麽地方露餡就糟糕了。
“大哥把阿送交給你了?”
将廢紙丢進水池臺旁的垃圾桶內,醫生正欲離開,卻被對方不緊不慢的問話留住腳步,拇指微小地撫過袖邊紐扣,醫生并未轉身,只糾正道:
“是先生。”
“好,先生。”殷白意味不明地低笑一聲,從善如流,“先生還是像往常一樣信任你,不過阿送的情況比較複雜,想要治好他,你可要多費心。”
“只要是先生的囑咐,我都會盡心盡力。”醫生總算回過頭來,眼瞳清澈得像浸過水一樣,“多謝白少提點。”
“吳醫生辦事向來讓人放心。”西裝革履的男人彎唇一笑,杏眼眯起,“阿送畢竟是我找回來的,了解得也更多,吳醫生有任何想要知道的事,都可以來找我——我的電話,你應該有保存,對嗎?”
“如果有需要,當然希望白少能不吝賜教。”露出個敷衍的微笑,醫生不甚走心地說,“先生那裏還離不開我,先失陪了。”
“好。”男人仿佛沒有察覺到他的冷淡,依舊态度熱情,“我會在家裏,等吳醫生電話的。”
吳謝頗為不舒服地抿唇,幾不可見地點了下頭,勉強回應以後,各懷心思的兩人就此分開。
門隙合上時,先前還笑得和善的男人慢慢收起臉上微笑,低頭洗手,嘩嘩流水聲裏,他伸手在方才吳謝丢過洗手紙的垃圾桶中翻找一陣,最後将那團揉皺的拭手紙取出,面無表情地将其攤開,平靜地用這張又濕又破的紙擦掉自己手上的水。
最後把它疊好,整整齊齊地放進了西裝口袋中。
他看着鏡面裏倒映的自己,閉眼遮下眼眸內閃動的藍色流光。
幾秒以後,他睜眼露出程式化微笑。
……
吳謝感覺殷白對他态度詭異。
在原文描述中,殷白是上一任家主撿回來的養子,雖然殷家上下都對他恭敬有加,但他畢竟沒有這裏的繼承權,等家主亡故後,他的“大哥”殷早坐上了現在的位置,可惜殷早體弱,又不近女色,因此沒有後代,故而家中瑣事大多由殷白打理。
到如今,殷白已不是當年那個無依無靠的孤兒,他表面雖然不顯露,但手下掌控的勢力完全能與殷早分庭抗禮,之所以不撕破臉皮,大概是因為……他想名正言順地坐上家主之位。
結果沒想到,殷早居然在這樣的關頭領回一個擁有血緣關系的半大小子,唾手可得的位置眼看就要失之交臂,殷白的心情可想而知。
後來發生了什麽無從得知,文中提了幾筆,但并不詳細,十年後的殷白與原主相處也頗為微妙,這兩人雖然同住一個屋檐下,彼此交集卻幾乎看不到,只有在殷白打算對殷送出手時,作為好助攻的原主才會刻意堵在走廊,或跑去書房對殷白說兩句玄妙的話,大致是在警告或勸說對方不要忘記殷家的恩情。
殷白作為反派自然是充耳不聞,但他當面倒也不會敷衍對方,反而會好聲好氣地跟原主解釋一通,等把原主說滿意了,又暗中繼續自己的計劃。
這相處模式非常微妙,就像殷白與原主有着某種實際存在但不為人知的情感關系一樣。
“吳醫生,吳醫生?”
被人喚醒了神,吳謝恍然擡頭,就看見之前舉槍托砸破他額頭的柴林正站在他面前,一臉誠懇地向他鞠躬:
“對不起,先前是我沖動了,我實在是挂念先生安危,情急之下用錯方法,先生已經說過我了,對不起吳醫生,你的醫藥費我都包了,還請您看在我為先生的份上,原諒我這一回。”
吳謝這才發現自己已經走到殷早門口,裏面隐約傳來男人斷斷續續的咳嗽聲。
“先生既然都說過了,我還能說什麽?”醫生依舊态度疏離,“希望下次柴先生別拿我的腦袋當牆板使,要真忍不住,還請您拿槍崩了自己,別禍害別人。”
“是,是。”柴林此刻像變了個人,唯唯諾諾完全沒有之前的氣勢,“我記住了,先生這邊……勞煩吳醫生。”
“放心。”
男人跨進卧室,聲線清冷:
“就算你不出來道歉,我也絕不會馬虎。”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吳謝:這個殷白怎麽Gay裏Gay氣
系統:彎的人看什麽都彎
系統報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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