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part.60
吳謝出身于書香門第,父輩兩代教書人,爺爺是建築學教授,父親是生物學博士,他耳濡目染,加上家教甚嚴,從小就比別的孩子更耐得住寂寞,性格也格外沉靜。
後來雙親因車禍遇難,他便在爺爺家住下,或許是帶着他父親的那份愧疚,爺爺變得嚴格許多,無論是練字、下棋,或是茶藝,他都須練到最好,書架上的所有書籍,他皆被逼着翻閱過——旁人能看到的,是早熟且穩重的吳同學。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些枯燥時光裏沉澱下來的濃烈情感,猶如無法排遣出去的毒素,慢慢蠶食掉他內心深處的野望。
唯有咀嚼爺爺保存的茶葉梗能讓他獲得短暫的寧靜。
帶着苦澀香味的名貴毛尖,比泡淡的茶水更能流進他心底,撫平幹枯龜裂的黃土地,滲入四海百川之中。
迷戀煙草,也是如此。
這是,關于這個世界的,“吳謝”的故事。
合上眼前光屏,男人望了眼逐漸泛起魚肚白的天空,伸手探過面前人已經褪燒的額,緩慢地坐回梨花木椅中。
這個世界,真的很奇怪。
明明是原主的經歷,卻意外與他重合甚多,除卻當年選專業的分歧,之前發生的事情幾乎一模一樣。
爺爺希望他能秉承父親遺志,至少做個醫生什麽的,他其實不願意,難得叛逆一回選擇金融系,氣得爺爺捶胸頓足,好在等他做出成績以後,爺爺雖然時常表現出不高興的态度,倒也沒再強求。
只是臨走之前,緊緊拉着他的手,似乎想勸些什麽,最後卻一個字也沒有說。
而這個世界的吳謝,因為爺爺的一次畫品收藏合約産生糾紛,對方設計要清繳吳家全部畫藏,當時的“吳謝”正跟着中醫師父行醫,機緣巧合下認識了殷早。
走投無路的“吳謝”死馬當活馬醫,索性找機會把這件事告訴了對方,希望他能出手相助,出人意料的是,因疾病纏身所以看上去格外清心寡欲的殷早,不僅沒有坐視不理,反而還費了番功夫護住吳家,順帶教訓了對方,以絕後患。
就處理整體事态的緊急和惡劣程度來看,殷早對吳家可以說是恩重如山。
畫藏事了,為報答救命恩人,經歷這次變故的“吳謝”沒有再皮,終于如爺爺所願進入醫療行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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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至今日,他不僅是殷家的家庭醫生,更成為殷早形影不離的親信,黑白兩道都知道,他是殷家有名“病秧子”随身攜帶的續命“藥罐”,看在這樣的份上,但凡他出門做事,各方總會多給幾分薄面。
如果當初他沒有選擇金融專業,當個醫生,似乎也沒他想象中那麽糟糕。
經歷過第二個世界以後,吳謝很清楚,自己在醫學上是有天賦的,雖然好像也不該叫天賦,應該算是他人生前十幾年打下的功底。
不知道是不是很久沒碰股票與期貨的原因,他已經有些記不清關于金融行業的知識,反倒是在這些世界裏學過的醫術理論,在多次實踐中不斷增長、進步、升華,到現在……已經變得如本能般熟練。
“吳醫生。”
小心翼翼的輕喚從背後傳來,吳謝扭頭就看見推着餐車的柴林。
對方望向殷早的眼神摻着真實的擔憂,吳謝頓時明白了為何殷早在處理柴林時,總是高拿輕放的原因——局勢晦暗不明,有這麽一個願意共渡槍林彈雨的人,總比沒有要好。
“先生的燒已經退了,這幾天給他準備一些清淡的食物,海鮮和酒精不要碰,嘗瘾也不行。”醫生指了指擺在博古架上的細長煙杆,“煙草都收起來,千萬不能沾。”
“好好。”柴林頻頻點頭,“我都記下了。”
視線不經意越過男人的肩膀,醫生餘光瞥見虛掩在門後的影子,淡色嘴唇微閉,他只假裝沒看到,當下又囑咐幾點,把藥樣樣開好,這才提起醫箱準備離開,柴林要送,卻被拒絕。
“守了一個晚上,我也累了。”醫生說,“這幾天先生病情常有反複,我先住下,等情況穩定就回去,你不用送,我走幾步就到。”
他在殷家有單獨的房間,這是殷早很久之前安排的,只要他想,随時都能住進去——說實話,殷早在物質方面對他相當縱容,就連跟柴林當面産生沖突,也會優先維護他的面子…不怪原來的“吳謝”為了報恩選擇醫學專業,在殷家一做就是十幾年的家庭醫生。
柴林顯然已經習慣對方這樣不客氣的态度,仍然一副好脾氣的樣子,似乎只要不牽扯到殷早的安危,對他怎麽樣都可以。
殷勤推開虛掩的門,柴林還欲了解更多病情,卻見吳謝腳步頓住,不由順着對方視線看去——仰頭細看水晶大吊燈的少年似有所覺地回過頭來,他五官精致,面容蒼白,眼瞳是随了殷早的琥珀色,很淡,淡得幾乎要融進陽光裏。
此刻這雙眼盈滿水光,直直盯住立在門口的醫生,這本該是一種靈動的注視,但少年沒有表情的面容,使得琥珀瞳仁蒙上一層無機質的凝膠。
他看上去是如此漂亮,精致,詭谲,脆弱,玻璃質的眼球卻讓他顯得更像玩偶,而非真人。
這是一種令人不舒服的眼神。
“少爺。”醫生卻像沒有任何感覺般放柔了語調,罕見地帶起一點笑意,“起來這麽早,是想見先生嗎?”
少年搖頭,刻板地說:
“我來找你。”
見醫生和柴林都将眼微微放大,少年雖然不大能分辨對方表情的含義,卻從以往的圖形經驗判斷出他們想表達驚訝情緒,于是又補充了一句:
“父親說,我有事情,都可以找你。”他的注視并未間斷,綿長且持續,“任何事情。”
“是這樣。”醫生蹲下來跟他說話,“少爺有遇到什麽事嗎?”
“我不舒服,想吐。”少年說,“睡不着。”
醫生臉色一變,立刻用手背貼上他的額間,少年緩慢抱住這只與自己親密接觸的手臂,輕聲說:
“這裏好冷。”
醫生的視線很快定格在他細白的雙腳上,大概是對他光腳出門非常不滿,這個男人沒有再像之前那樣溫柔地對他說話,而是皺着眉頭不知道在想什麽。
殷送看着對方起身,這人側身跟保镖商量完父親的病情,就再度轉回來蹲下,輕挪幾步,背對着他說:
“上來。”
聲音還是那樣清冷,卻有種令人懷念的好聽。
心滿意足地伏在這人寬厚的脊背上,他感受到微妙而舒适的暖意。
有力的手臂,勁瘦的腰部,值得依靠的肩膀,還有茶與煙混雜的味道,在長廊中揮發出無可比拟的清雅氣質。
他欲罷不能,更無法不去迷戀。
一見傾心,亦複如是。
……
将少年放在柔軟的床上,吳謝俯身去拿聽診器。
纖細手臂從背後環過來,男人微微愣住,少年卻已像抱大型玩偶一樣先行取走聽診器,閑适地靠在他肩窩旁,很小聲地問:
“老師,這是什麽?”
不知從何而來的電流猛地滋了一下他腦仁深處的軟體,這種劇痛難以言喻,毫無防備的男人被這道刺激弄得發出聲短促低叫,用手腕摁住太陽穴,他艱難地把頭低下去——少年并沒有意識到對方的異常,自顧自地把聽診器戴進耳朵裏,面對臉色蒼白的男人,舉起了拾音器。
“老師,你頭痛嗎?”
冰冰涼涼的金屬圓盤抵在額間,淩亂思緒與前幾個世界的記憶交錯攪碎,男人陷入混沌眩暈中,他試着去理解這個稱呼裏的含義,記憶卻好像被劈成兩半,眼睑開阖間,他看到盛着系統世界的光怪陸離,像小孩畫出的彩色線條,一點點滲入現實世界的鋼筋水泥,化為一蓬灼熱且清醒的火焰。
屬于現實世界的那半邊,像滴膠融化般逐漸稀釋,結構,露出事物本來的模樣。
在那些閃現裏,他看到雨水,聽到汽笛聲,劇烈剎車時撲來的風,和,披着白大褂的,擁有着菱形眼睛,琥珀眼瞳的青年。
那人将放在耳側的手機慢慢移開,呆滞地看着他。
雨很大。
很大很大。
把青年全身都打濕了。
……
“老師。”
“吳老師。”
恍惑間被輕輕打了一巴掌在臉上,醫生總算有些回過神的樣子,他略帶迷茫地盯着少年圓圓的琥珀眼瞳,似乎在确定什麽,良久,他慢慢放下摁住太陽穴的手,微微皺眉,好像遇到了什麽很困惑的事情。
不過,少年很快就讓他沒法想其它的事了。
他從背後繞到男人面前,強勢地跨坐在對方腿上,夾緊,這套動作弄得還未完全從記憶碎片內脫身的男人非常緊張,忍不住繃緊腿部肌肉撐住對方,生怕他不小心摔下去。
但少年只是将拾音器移向男人左胸,微涼器件隔着衣料在心房處窸窸窣窣,兩人皆微微屏住呼吸,少年側耳傾聽,垂下的眼睫纖如蝶翼。
“心髒在跳。”他說,“很有力。”
男人低頭看他,他卻慢慢将頭靠在拾音器旁,聲音裏,含着一點軟糯的依賴。
“老師還活着,真的太好了。”
“叮,【治療殷送】進度值+10%,當前進度10%”
作者有話要說:
這周和下周都會比較忙,小可愛們的評論我都有看,之後有空會一一回複qwq對不起呀大家
以及這周周末加更抱泥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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