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有種你表白

天亮時分, 耳畔嘈雜起來,羅夜生這才從宿醉中蘇醒。小靈貓正蹲在床頭舔爪,他揉着頭發坐起身來, 看到周遭景象頓時吓了一跳。

“我的媽呀……我這是睡了多久?!”

漫天煙塵, 目光所及之處, 遍是殘垣斷壁, 樹倒旗敗街道擁堵。廢墟間傳來人們的哀嚎,兵官們正在指揮着救援, 一隊挖掘被埋的百姓們,一隊則搬運傷者送往就醫。

“這是怎麽回事,地震了嗎?”他努力回想昨夜發生的事,自己不是在酒館和雲修立喝酒嗎,怎麽就睡在這裏了?更奇怪的是, 周圍都變成廢墟了,獨獨自己睡的這張架子床完好無損。

這時游光走了過來, 羅夜生忙穿衣下床,問他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游光回想着昨夜之事,有點哭笑不得,一時不知該從何說起。

“那日游神在哪兒?”

游光指着廢墟之外的護城牆, “在那邊怄氣呢, 你最好去哄哄。”

羅夜生疾步穿過亂石堆,來到了城牆下的空地前。有兩人正面朝着城牆,雪白衣袍的那人蹲着,黑色錦袍的那人盤腿坐着。乍一看去, 羅夜生居然有點分不清哪個才是雲修立。

他試探地喊了一聲, 兩人都沒有答應。但直覺告訴他,白衣服那人應該是雲修立, 可是雲修立為什麽要穿白袍?

“你怎麽了?”羅夜生扶住白衣人的肩膀,對方這才肯回過臉來。

那人俊眉修目,美如冠玉,看得羅夜生莫名心動,差點以為對方就是那上神雲無跡,但定睛一看,确實是雲修立的臉沒錯。此刻他沒穿戰袍,沒戴镂金護額,眉眼居然跟雲無跡有七分相似!

“你為什麽要穿成這樣啊?噗哈哈哈……”羅夜生忍俊不禁,對方不僅一身白袍,頭上還戴着一頂小白帽,豈不是跟自己的官袍一模一樣麽,就是換了個顏色而已。

雲修立默不吭聲,低眉看着自己的腳,郁郁寡歡。

“大哥你倒是說句話啊,怎麽突然穿起官袍來了?”

羅夜生笑了一陣,忽然在想既然這白衣人是雲修立,那旁邊的黑衣人又是誰?他訝異地回頭一看,黑衣人正玩味地看着他笑,同樣是俊美無匹的臉,眼神卻有幾分邪佞。

“……你是哪位?”羅夜生這才注意到,地上有一根粗壯的鐵索,鐵索一端扣在雲修立腳踝上,另一端則連在黑衣人的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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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麽快就不記得我了,昨夜還陪你喝酒呢!”

羅夜生更懵圈了,“……我應該不認識你吧?”

“別跟他扯,你聽我說。”游光飄了過來,憋着笑跟羅夜生解釋。

原來,昨夜鬼王封旭設計困住日游神,自己冒名頂替,還灌醉羅夜生欲圖不軌,徹底激怒了雲修立。兩人大打出手,将方圓十裏都變成了廢墟,害得無辜的百姓遭受牽連。

這一戰打得驚天泣地,閻王被氣得連夜趕了過來,當場就給兩人上了神禁鎖,封印了二人的法力,還沒收武器,把他倆鎖在一起,要他們好好“培養感情”。由于破壞主要是雲修立造成的,閻王還強行讓他穿官袍,好讓他記住自己的職責。

羅夜生看雲修立那慘樣兒,似乎已經氣得自閉了,又想笑又心疼他。

“那這得鎖到什麽時候?”

“閻王說是鎖七日,這期間他倆沒有法力,就跟凡人一樣,要是運氣差碰到個厲鬼,那可就玩完了。”游光說着不禁擔憂起來,尋常的惡鬼他能應付,但要是野仲殺了過來……

雲修立心裏也明白,閻王這是給自己判了一個“七日死刑”,作為游神他平日結怨衆多,萬一碰到個兇神鬼煞,只怕是九死一生。

羅夜生在雲修立身旁蹲下,想說點什麽安慰他,但他戴個小白帽太滑稽了,一點都不符合他威武的氣質,惡勢力形象蕩然無存。關鍵這白帽還很像戴孝……羅夜生實在沒忍住,又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雲修立沉着一張俊臉,默默摘下白帽就扔了,他知道對方一定在笑這頂白帽,覺得自己像是哭喪戴孝。

“別氣別氣,我不是要故意笑你的,你穿白衣很好看的。”

“多好看?”雲修立驀地問了這麽一句,羅夜生眉開眼笑道:“好看得我都挪不開眼了。”穿戰袍的雲修立總是渾身鋒芒,殺氣騰騰,忽然換了這麽一身白袍,便像那和煦春風一樣宜人了。

“比他還好看?”雲修立掃了旁邊的封旭一眼,兩人腳上的鐵索只有七尺長,便是想離對方遠點都不能。

羅夜生也瞧了封旭一眼,“這還用問,當然你最好看了。”

雲修立微不可察的揚起了唇角,心情似乎好了那麽一點點。誰知封旭煞風景的來了句:“你昨夜在床上可不是這麽說的。”

“什麽?”羅夜生莫名其妙,“昨夜……在床上?”

雲修立頓時心中一緊,他一直沒敢問昨夜究竟發生了什麽,怕一問自己受不了,又要氣得吐血倒地。

“你老實交代,昨夜有沒有對他做什麽壞事?”游光質問道。

“不就是男女那點事,怎麽,還要我細說?”封旭挑釁地看着幾人,不料游光上來就是一拳,照着臉打。

“你一個小鬼……居然敢打我?”封旭不可思議道,哪料游光又是狠狠幾拳,此刻他既沒法力又沒武器,掰不過兇悍的游光,只得叫嚣道:“你等着,本王法力恢複了第一個收拾你!”

“笑話!等你法力恢複了日游神也恢複了,我們聯手還怕打不贏你?”游光揚眉吐氣,說着又是一通拳打腳踢。

雲修立見狀也要上去踹一腳,羅夜生忙攔腰抱住他道:“大哥你就別摻和了,萬一又把閻王打過來了吃不了兜着走。”

就這樣,封旭被游光痛揍了一頓,鼻青臉腫的,看着甚是解氣。但他好歹是鬼王,不一會兒,臉上身上的淤傷便開始自行愈合。

幾人鬧完了還是得辦正事,羅夜生和雲修立商量了一番,決定暫且擱置九世鏡的事,先去金陵找回步天淵的殘骸。

由于被鐵索拴住了,雲修立不得不拖着封旭這個巨大的絆腳石上路,兩人每走一段路就要你推我攘,互指互罵,甚至是互掐脖子,每每都要羅夜生橫在中間攔着才肯罷休。

“我說,你倆加起來得有兩千歲了吧,能不能讓人省點心?”

被羅夜生數落後,兩人抱起手臂各自看向一邊,各走各的。

途徑一處幽靜的山谷,漫山遍野的木芙蓉,風中彌漫着清淡的花香。

封旭一路呵欠連連,一副慵懶欲睡的模樣。周邊萬朵粉紅,他無意瞥見了一朵獨特的潔白,便随手攫取下來,趁羅夜生不注意把花別在他耳鬓,湊到他耳畔暧昧地說了一句。

“小夜巡,我喜歡你。”

“……”突如其來的告白讓羅夜生目怔口呆,他長這麽大,活了兩輩子,還是第一次被人表白,而且對方還是個男的,沒搞錯吧?

雲修立見狀一把将羅夜生拽過來,扯下他鬓旁的花朵,扔在地上狠狠踩碎,“你別聽他胡說八道,他根本不是真心的!”

“就你是真心的,那你敢當衆講出來嗎?”封旭反擊道,他的确不是真心的,甚至不知道什麽是喜歡,這麽做只是為了氣雲修立而已。

游光露出看好戲的眼神來,只見羅夜生怔怔轉向雲修立,雲修立卻欲言又止,一句也說不出來,耳根漸漸燒紅。

“看來你也就是玩玩而已,有什麽資格來指責我?”

“你閉嘴!”

“我偏要說,有種你就當着我們的面,最好把你家日巡小鬼放出來,當着所有人的面說你喜歡他,不然你就只是玩玩而已。”

羅夜生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有點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麽,他費解地摸了摸鼻梁,又好像懂了點什麽。

雲修立臉頰滾燙,微微張了張嘴,“我,我喜,喜歡……”說不出口,數百年來從未對誰動過心,更不敢相信自己會喜歡一個男人。

封旭和游光望眼欲穿,就等着他這一句“喜歡”。

羅夜生忽然哦了一聲,恍然頓悟似的拉住雲修立的手,然後又拉過封旭的手,把他倆的手放在一起道:“你們要是喜歡對方就直說嘛,別這樣繞來繞去的,我不會介意的。”

一時間兩人都愣住了,彼此瞪得眼珠都快掉了出來,甚至忘了把手抽回來,只有游光噗哈哈地笑彎了腰。

“哈哈哈……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你們這兩朵爛桃花!”

羅夜生露出一臉姨母般的微笑,“喜歡就大膽說出來,你倆就別裝了,打是親罵是愛,祝你們幸福!”說罷又在兩人的手上按了一把,便跨過兩人雙腳間的鎖鏈,大步朝前走去。

“打是親罵是愛哦!”游光沖兩人擠眼睛,故意把愛字的音拖得很長。

雲修立和封旭怒怼着彼此,兩人的手還握在一起,頓時又急眼紅臉,厮打成一團。因為沒有法力和武器,他倆也打不出什麽花樣,羅夜生索性就由着他們打,沒再插手。

要說,羅夜生真的什麽都不懂嗎?其實他有察覺到一絲火苗,心底也有什麽在蠢蠢欲動,但他不願意去深想,畢竟從沒碰過戀愛這種東西,沒有經驗。所以還是繼續裝傻吧,眼下工作要緊。

夕陽西下,東邊又升起一輪銀月,日月當空。

雲修立悵然望天,本該是難得的日月同巡之時,卻少了那位清冷寡言的故人。他實在是想不通,那般沉穩堅韌的人,究竟是因何理由,要親手用刀割下自己的頭顱?

羅夜生似乎也想起了步天淵,轉身問雲修立道:“你記不記得之前,我在九世鏡裏遇到了步天淵,他拉着我的手不放,還喊我的名字。當時你說只有一種可能,是什麽?”

說到這裏,他懷中的小靈貓稍稍探出腦袋,呆萌地仰頭看着他。

“我們這些陰官,跟天上那些神可不一樣,我們大多是前世有功勳,死後封陰官,背負着前世而活的。他之所以能喊出你的名字,很可能是因為前世認識你,并且關系非同一般。”

“怎麽個不一般,你從哪裏看出來的?”

雲修立上前扣住羅夜生的手,“我牽着你的手,你并無感覺,但步天淵其人涼薄,十分讨厭和人觸碰,可他偏偏扣住了你的手。”

一旁的封旭伸了個懶腰,“沒錯,他很讨厭別人碰他,有一次我故意摸了他的臉,他追着我砍了三天,非要把我的手剁下來不可。”

“你應是記得前世的,他為何抓着你不放,你怎會不知道?”

面對雲修立的質疑,羅夜生不禁有點心虛,自己前世那就是一個碌碌無為的作死青年,讀了一堆無用書,沒啥特別可言。而這副身體的原主人究竟是何身份,有何經歷,他毫不知情。

“你該不是他前世的情人吧?”封旭嘴欠的飙出這句,還一心以為羅夜生是女扮男裝的小美人。

“……”羅夜生一頭瀑布汗,小靈貓也跟着翻白眼。這群男人一個比一個俊,怎麽就沒一個性取向正常的,還總想着把他也帶歪?

雲修立還以為羅夜生會反駁,抓心撓肝的等着他回答,可對方卻一句解釋都沒有。他心中更是憤懑嫉妒,“你就不能講講你的前世?”

羅夜生這才看了雲修立一眼,“可以,但你得先跟我講講你的前世。拿你的秘密來換我的秘密,這樣才公平,不是麽?”

雲修立啞然失色,暗自扣緊了雙拳。如果對方知道自己前世是如何大逆不道,如何接連害死至親,一定會讨厭自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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