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他很喜歡你
歷經三日三夜的跋涉, 一行人終于抵達金陵。站在清涼山的西麓下,可以看到城牆逶迤,鐘山龍蟠, 石崖聳立。
游光揚手指着不遠處的山城道:“再往東走十裏路, 便是石頭城了, 我們要找的殘骸就埋在那裏。”
雲修立掂量道:“石頭城依山而築, 扼守長江險要,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因多年戰事致使亡魂聚集, 此處漸漸淪為極陰之地,不得不承認,你們這群惡鬼真會藏東西。”
游光啞然失笑,羅夜生便替他解圍道:“游光他已經不是惡鬼了。”
封旭慵懶地打着呵欠,作為鬼王, 他自是能感應到前方有多少厲鬼,秉着事不關己高高挂起的原則, 他實在是不想蹚這趟渾水啊……
天色近黃昏,幾人來到山麓下的小鎮裏,街上隐隐飄來食物的香氣。游光見道旁有人賣燒餅,便去買來給羅夜生吃。羅夜生還是邊吃邊作嘔, 已經習以為常了, 但嘔吐時會下意識摸摸小腹。
游光每次見他摸肚子都很緊張,生怕自己之前作妖的事被發現。
雲修立也擔心地打量着羅夜生,想着他到底是哪裏出了毛病。封旭則抱着手臂,懶散道:“你女人肯定是懷孕了, 看這樣子得有三個月身孕了吧, 孩子是你的嗎?”
“你閉嘴!”雲修立強壓着怒氣,不屑于再跟封旭争辯。算算時日, 只要熬過今夜鎖鏈就會解除,他就能一腳踹開這個煩人精了。
“日游神,我總覺得小夜巡不喜歡你呢。”
“胡說!你從哪裏看出來他不喜歡我的?”
“那你看着。”封旭這便挪到羅夜生身旁,用手肘碰了他一下,不懷好意地挑眉道:“小夜巡,你有喜歡的人嗎?”
羅夜生正啃着燒餅,居然很認真地想了一會兒,“大概……沒有吧。”
“真沒有?那你——喜歡日游神不?”封旭眉飛色舞地瞧向雲修立,羅夜生也瞥向雲修立,雲修立即刻背過身去,耳根漸漸燒紅。
“他嘛……”羅夜生微微皺眉,對方說的喜歡,到底是指哪種喜歡?為什麽他總覺得,封旭和雲修立在戲弄自己呢?
游光興致勃勃地插話道:“你要不好意思,我可以替你轉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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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游光懂事。”羅夜生把游光拉過來,附在他耳畔悄悄說了兩句。
雲修立莫名緊張了起來,不一會游光就來到他身旁,湊到他耳邊低聲道:“他說,他很喜歡你,除了親吻,還想和你做更親密的事。”
“……他真這樣說的,你沒騙我?”雲修立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耳根處的薄紅蔓延開來,一瞬就染紅了臉頰。
“真的,不騙你。”游光瞧見雲修立這反應,心裏別提有多滿意。不知是出于什麽微妙心理,他總覺得這兩個游神斷袖很好玩,要是他倆真的能下個崽,那就更好玩了!
其實羅夜生的原話是:“大家都是男的,說什麽喜歡不喜歡的,你叫他跟封旭別作妖了,一天天的煩不煩?”
封旭回到雲修立身旁,譏诮道:“我就說了,他不喜歡你的。”
“那只是你以為。”雲修立春光滿面,整個人變得意氣風發,即便此刻一身雪白官袍,也壓不住他原有的威武氣勢。
羅夜生吃飽飯足,準備去石頭城了。雲修立主動提出要抱他走,他看對方腳上還套着鐵索,不好意思地拒絕了。雲修立卻固執地把他摟了起來,還是像抱小孩一樣,讓他坐在自己結實的臂彎裏。
“你這個人……我都說了不要抱了,快放我下來!”羅夜生胡亂蹬了蹬腿,惱羞地在雲修立胸口砸了一拳。
雲修立不怒反笑,大手握住他的拳頭,把他的手捏在掌心裏揉了揉。羅夜生愣了一愣,心口噗噗亂跳,這是怎麽回事?自己明明不喜歡男人啊,不會真的要被這群人給帶歪了吧?
封旭和游光跟在後面,前者一臉酸臭味,後者一臉姨母笑。
暮色四合,幾人到了石頭城外。紅色城牆巍峨雄立,在清涼門至草場門之間的城牆上,有一塊凸出來的橢圓石壁,遠看時可見其耳目口鼻,好似一張巨大而猙獰的鬼臉。
“三國時,曹操曾率大軍夜襲東吳,戰船殺掠途中,忽見遙遠的江面上出現了一張巨大猙獰的鬼臉,吓得魏軍是匆忙撤退。”
游光指着城牆上的鬼臉巨岩,“這就是當年大戰時出現的鬼臉,而鬼臉映在護城河上的影子,便是殘骸所在之地,俗稱鬼臉照鏡子。”
“那還等什麽,趕緊下水挖吧。”
“且慢,這裏鬼魂聚集,貿然開挖,他們可能會攻擊我們。”
“這倒不怕。”雲修立轉向封旭,“這兒好歹有個鬼王坐鎮,相當于半個閻王在此,那些厲鬼不敢輕舉妄動。”
難得聽雲修立誇了自己一回,封旭還沒來得及驕矜自傲,就被雲修立一腳踹向前方,“所以你帶頭去挖吧。”
封旭翻白眼,心不甘情不願的潛入護城河。雲修立也跟着他下水了,還不忘回頭囑咐游光,要好好保護羅夜生。
河水呈現出詭異的黑色,兩人潛下去後,轉瞬就沒了蹤影。羅夜生和游光就在岸邊等待,游光正想說點什麽,忽然察覺到了一絲陰邪之氣,那是他過去所熟知的……
游光悚然回頭,果見一個魁梧的鬼影漸漸走來,那人裹着暗紅色的破碎披風,臉容深藏在兜帽下,周身煞氣騰騰。
羅夜生驚覺到異樣,驀然回首看了過來。游光立即擋在他跟前,“不關他的事,是我要賴着他的,有什麽恩怨沖我來……”
“還以為,你好歹會喊我一聲大哥。”
冷厲陰沉的聲音,聽得游光頭皮發麻,手臂也止不住顫抖起來。沒有誰比他更清楚,這個曾被自己稱作大哥的男人有多可怕。
“你就是野仲?”羅夜生警惕地拔。出無極傘,誰料一道黑光襲來,立時将無極傘掀飛出去,噌的一聲,斜插在了不遠處的城牆上。
游光奮力推了羅夜生一把,“你不是他的對手,快跑!”
羅夜生被推得一個趔趄險些摔倒,想着自己沒有法器只會拖累別人,于是二話不說撒腿就跑。可沒跑幾步,兩只陰森鬼手突然破土而出,冷不防扣住他的腳踝,将他拽倒在地。
“……什麽玩意兒?”羅夜生掙紮着要起身,地底又鑽出幾只鬼手,将他的手臂腰身全都扣住,叫他無法動彈。
游光正要沖上去解救羅夜生,野仲瞬時閃至跟前,一掌拍在他肩上,他雙腿一折就跪倒了下來,随着一聲悶響,兩腿都深深陷入泥土中,就這麽沒尊嚴的跪在野仲跟前。
“你這麽久不回來,真是叫大哥擔心。”野仲伸手捏住游光的下巴,強迫他擡頭看着自己,一對血色眼瞳就那麽注視着他。
游光敢怒不敢言,要說野仲究竟可怕在哪裏,莫過于他是從十八層煉獄中走出來的。自古以來,不知多少厲鬼被鎮壓在十八層煉獄裏,受盡嚴刑拷打,沒有鬼魂能從那裏逃出來,只有野仲是個例外。
據說野仲曾大鬧地府,單挑千百陰差,扛下裂魂鞭,還從閻王眼皮底下逃了出去。他在鬼界的地位堪比鬼王,百鬼對其唯命是從。而真正的鬼王封旭,只是閻王設置的一個擺設,舉無輕重。
野仲細細欣賞着游光的臉,啧啧道:“瞧瞧你,換上這一身夜巡袍,再束起一頭亂發,真是好生俊俏。”
游光不适地扭開臉頰,只聽對方又道:“那個夜巡對你有多好,你和他才認識幾天,就抛棄了我這個大哥,叛變成了他的人?”
“大哥……對不起……”
二十年前,游光曾遭到上任夜巡的絞殺,被打得只剩下一縷殘魂。是野仲将他的魂魄收集起來,讓他慢慢養精蓄銳,又教他修鬼道,這才有了今日的他。野仲雖然利用他,但對他恩同再造。
“沖你這聲大哥,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野仲說着将目光轉向羅夜生,“只要你殺了這個夜巡,大哥就原諒你。”
“只要殺了他,大哥真的能原諒我?”
聽到這句,羅夜生扭頭想看游光,無奈鬼手竟連他的腦勺都摁住了,他只能背對着游光道:“你別聽他的,別跟惡鬼做交易!”
“游光,你從始至終都是一個惡鬼,那些陰官不過是在利用你罷了,他們從心眼兒裏瞧不起你,即便你死了也不足為惜。”
羅夜生不禁掙紮道:“別聽他胡說八道,我從沒想過要利用你!你不是惡鬼,是我們的夥伴更是家人啊!”
“可笑,陰官怎麽會把惡鬼當做家人?說是奴仆還差不多。”
“可笑的是你野仲!沒人疼沒人愛,所有人都恨不得你死,所以你見不得別人好,你不僅可笑,你還可悲!”
“我不需要誰疼愛,那種惡心的東西,只有弱者才需要。”
聽着兩人互諷,游光沮喪地垂下臉來,眼神埋在額發陰影中。
野仲從身後抽出一柄長鐮,扔在游光腳旁,“這是上任夜巡的斬鬼鐮,你就用這個去把他的腦袋勾下來,證明你不是一個弱者。”
“記住,這是你最後一次機會。”
游光于是撿起那柄長鐮,拖着鐮刃向羅夜生走來,然後舉起了利刃。羅夜生瞥見地上的刀影,心跳加速,他不會真的要殺了自己?
“游光,我真的沒有騙你……”
寒光一閃,游光手起刀落,竟将羅夜生身上的鬼手接連斬斷,同時厲喝一聲“快逃!”羅夜生即刻跳起身,向護城河上的吊橋逃去。
“看來,你是不打算認我這個大哥了。”野仲話音未落,游光就揮舞鐮刃飛斬而來。他并沒有躲避,利刃割開咽喉,煞氣翻湧開來,轉瞬又聚為一體,傷口恢複得完好如初。
“不愧是大哥。”游光并不驚訝,迅疾騰身掠起,揮轉長鐮急速進攻。這樣雖然不能傷到野仲,但至少能暫時拖住他。
野仲左閃右避,游刃有餘地躲避着攻擊,他并不急着動手,對于這樣的獵物,他喜歡慢慢的玩弄致死。
“好一個情同家人!你信不信,我能輕而易舉的叫你們自相殘殺?”
“要殺就殺,給個痛快……”游光深深的明白,野仲的邪術是何其爐火純青,他若想要他們自相殘殺,那他們一個都逃不了!
“那個夜巡有一點說對了,別跟惡鬼做交易,也別跟惡鬼談條件。”
野仲說着衣袍鼓舞,周身煞氣如浪潮般翻湧,霎時染黑了四周景物,甚至吞噬了漫天繁星。邪煞之氣籠罩着整座石頭城,自此刻起,方圓百裏內的游魂鬼煞,都将聽從他的命令。
羅夜生趁機狂奔至吊橋上,想攀上城牆拔下無極傘,無奈它所處的位置實在太高,岩壁又陡峭,他攀到一半就一腳踩空,重重地砸落在橋板上,摔得七葷八素。
偏偏在這時,幾個青面獠牙的厲鬼,猶如鬼蜘蛛般從吊橋四周爬來,張着血盆大口朝他撕咬而去,一聲凄厲的慘叫劃破夜空……
作者有話要說:
石頭城,又叫鬼臉城,而“鬼臉照鏡子”是一處景點,至今南京還有這個地方。其實就是城牆上的大石頭,遠看有點像人臉,至于石頭城早拆了,看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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