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終于等到你

随着漩渦越轉越大, 四周水位愈漲愈高,河底地貌漸漸顯現出來。

兩道人影正立在漩渦之心,一個頭戴烏帽的玄衣少年, 牽着一個瘦弱蒼白的少女, 踏在一柄奇異的黑傘上, 衣發獵獵翻舞。正是由于那柄傘急速旋轉, 才造成了如此之大的漩渦。

羅夜生指着夜空中的紅袍男子,“你看他是你在等的人嗎?”

蘇又水怔怔擡頭望去, 那紅袍男子身材挺拔,一頭赤發随風飛揚,面容英俊,眼神桀骜,像極了記憶中的那個苦命少年。可仔細看, 她又覺得不太像,那一身強勁的氣場令她感到壓迫。

祝重黎與蘇又水撞上視線, 眼底的殺氣立時消散,周身氣焰也随之幻滅。她還是記憶中的模樣,溫柔堅韌,卻更加的蒼白瘦弱了。

“你還會背《詠鵝》嗎?”

“鵝, 鵝, 鵝,鵝鵝鵝?”

蘇又水破顏一笑,眼淚奪眶而出,終于等到他了!祝重黎也咧嘴笑, 用自己三千年修為鬧這一場, 換來與她重逢,不後悔!

岸邊幾人面面相觑, 心想這一神一鬼在說什麽鳥語?這般鳥語,也只有聽過故事的羅夜生,才能懂得其中的甜蜜心酸。

“祝哥哥,我一直在等你!”

蘇又水想要立即飛奔上去,無奈被脖上的寒冰鎖拽住。祝重黎見狀急掠下來,一把扣住那冰涼的鎖鏈,只聽一聲脆響,鎖鏈裂為無數晶瑩碎片。久別重逢的兩人緊緊相擁,怎料祝重黎身上炙熱,灼得蘇又水渾身刺痛,還冒出了幾縷白煙。

羅夜生忙把蘇又水拉了過來,惋惜道:“你們如今一個是火神,一個是水鬼,恐怕無法再觸碰彼此了……”

蘇又水眼睫一顫,委屈得落下淚來。

祝重黎伸手想替她抹去眼淚,但又怕灼傷她,失落地将手收了回來,笑着安慰道:“別難過,我很快就不是火神了,你今後也不再是水鬼,我們還會像從前一樣相依相偎。”

“真的嗎,我們還可以回去?”

“是啊,他沒騙你。”羅夜生也猜到了,想必天界已經派兵來捉拿祝重黎,如今他犯下如此重罪,勢必會被誅仙骨,貶為凡人。而蘇又水也會被帶去陰間投胎,轉世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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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羅夜生這麽想的時候,蒼藍的夜空中閃現出了幾點銀亮,那光芒越來越近,越來越亮,果然是天兵要到了。

“看這是什麽?”祝重黎從袖中撚出一條紅繩,“月老的紅線。”

這紅線本是祝重黎下凡時,順手從月老那兒牽過來的,本想找兩個神仙亂搭紅線玩,沒想到卻給自己用上了。

“這是——傳說中的姻緣線?”蘇又水眼底燃起了光亮。

羅夜生忙将紅線抓過來,“沒時間了,快把手伸出來,我給你倆纏上。”

兩人配合的伸出手,他利索地給他們系上紅線,紅線上散發出淡淡光華,頃刻幻化為無形,卻在冥冥之中牽系着彼此。無論他們今後變成何種容貌,何種身份,一定還能遇到彼此,再續前緣。

兩人會心一笑,一如許多年前。祝重黎俯下臉來,猝不及防的在她鬓發上落下一吻,“阿水,我們來世再見。”

蘇又水嬌羞低眉,輕輕嗯了一聲,“無論多久,我都等你。”

彼時,衆天官已經到了頭頂,祝重黎不想再生事端,自覺地轉身飛向天際。臨走時,他悠悠吟誦起了那首《詠鵝》。

“鵝鵝鵝,曲項向天歌,白毛浮綠水,紅掌撥清波。”

目送着心上人遠去,蘇又水眼底滿是眷戀,心中既喜悅又難過。祝郎從來就不笨的,他只是喜歡看自己笑。

一行天官押着祝重黎,轉瞬就消失在了天際。

這一刻,雲修立又想起了自己的小叔,如果小叔的事也被天界發現,那麽等待小叔的,會是和祝重黎一樣的結局嗎?

河中漩渦消失,水面漸漸恢複平靜,衆畫舫仍是一片狼藉。

羅夜生帶蘇又水來到岸上,準備用無極傘收了她,送她去陰間投胎。他輕拍了拍她的肩膀,寬慰道:“丫頭不哭了,你們還會再見的。”

蘇又水擦了把眼淚,用力點了點頭。她似想起了什麽,含笑道:“謝謝小夜巡哥哥幫我,我等到自己要等的人了,可是那位白發的夜巡哥哥,他等到自己要等的人了嗎?”

“這個……”羅夜生知道,對方說的白發夜巡就是步天淵,步天淵當年将她封禁于河底時,曾告訴她自己也在等人。

“一百年也好,一千年也罷,我會一直等他。”

這是步天淵的原話,正是因為和蘇又水抱有同種心情,他才破例放過她,讓她在河底等待自己的心上人。

羅夜生疑惑道:“那他當年沒有沒有告訴你,他在等誰?”

蘇又水搖了搖頭,“沒說,但一定是他深深喜歡的人吧。”

羅夜生尋思着,步天淵既然在等人,那為什麽還要自殺?是不想再等了嗎?還是說,得知自己等不到了而絕望?

送走蘇又水後,羅夜生便去岸邊與其他三人彙合。雲修立和封旭都癱軟在地,累得站不起來,只有游光還算精神。

羅夜生席地而坐,問幾人道:“在地府,能查到陰官的前世記載嗎?”

雲修立答道:“生前功過,蓋棺定論。只要人死了,去判官那裏都能查到生平記載,怎麽,你要查誰?”

“查我,寧夜生。”羅夜生有點懷疑,步天淵在等的人,就是自己這副身體的原主人寧夜生,必須要查查他倆的關系了。

“你查自己做什麽,你自己不知道嗎?”

“你只管派人查就是了,算幫我個忙。”

雲修立雖然納悶,但也只好拿出神冊,在其中一頁上寫下指令,然後傳到陰間讓判官盡快去查。

“你倆今晚也夠折騰了,好好歇會兒,我帶游光去周邊巡查,看還有沒有水鬼作祟。”羅夜生說着就起身,拉上游光準備離開。

“等下,我跟你一起!”雲修立急忙跳起身來,可封旭卻像死屍一樣躺在地上,臉上寫滿了“有種你拖着我去”。

雲修立嘆了一口氣,心想還是算了吧,自己也累得夠嗆了。于是他盤腿坐下來,準備打坐調理靈息。

封旭枕着手臂望着漫天星光,幽幽道:“你說,小夜巡有沒有可能是失憶了,所以才讓人查他的前世?”

“也許吧。”

“那你就不好奇他的前世?萬一是步天淵的小情人呢?”

雲修立擰住眉頭,“你閉嘴行不行,我現在沒力氣揍你。”

正說着,雲修立面前閃現出了一張靈紙,判官居然這麽快就回複了!他接下靈紙一看,上面卻只寫了一個紅色的“禁”字,這意味着他要查的事情屬于陰司最高機密,無法查,不可查。

封旭也看到那個“禁”字了,饒有興致道:“看來,咱們小夜巡還真是大有來頭,陰司居然把他的前世封了,他自己失憶了不說,別人也休想知道,這可越來越有意思了。”

雲修立皺眉不語,封旭又問:“你會把這件事告訴他嗎?”

“看情況吧。”如果告訴羅夜生,會讓他對陰司産生懷疑,但如果不告訴他,又等于在和陰司一起欺瞞他。

夜色莽莽,河水滔滔。羅夜生和游光并肩走在堤岸邊,由于之前的動亂,周遭十裏的鬼煞們早就遁形了,兩人也只是随意逛逛。

受到蘇又水事件的影響,羅夜生更加納悶步天淵的自殺行為,便和游光聊了起來,“他自殺那晚的事,你能再詳細點描述一遍嗎?”

游光仔細回憶起來,将當晚情景重述了一番,“說起來,他那晚的眼神挺奇怪的,怎麽看都不像是一個要自殺的人。”

“眼神怎麽奇怪了?”

“他平時眼神都冷冰冰的,六親不認似的,但那晚的眼神卻像豺狼猛虎,要把人生吞活剝一般。哪有人殺自己,還這麽殺氣騰騰的?那眼神,絕不是自殺者,而該是複仇者的。”

羅夜生摸着鼻梁思索起來,游光又捶掌道:“對了!還有個細節我之前遺漏了,就在他用長鐮把自己腦袋勾下來後,我即刻帶鬼檢查了他的屍首,卻發現他那一身靈氣全散了。”

“神仙死了,難道靈氣不會散嗎,哪裏不對?”

“不對!神官死後,元神會自封,體內還會殘留靈氣的。我們這些鬼要是吸上幾口,法力也會大增的。但他死了之後,殘軀非常幹淨。所以我有點懷疑,他會不會只是肉身死了,元神跑了?”

羅夜生思忖道:“有可能,我記得魅閻羅說過,曾嘗試用九世鏡回到步天淵出事的那晚,卻怎麽都回不去。因此反推,他還活在當世。”

正探讨着,忽聽旁邊傳來一聲輕笑,兩人警惕地循聲看去,那是一棵茂密的榕樹,有誰正躲在樹身後,一陣風撩起了那人的黑色衣擺。

“誰在那裏,別躲躲藏藏的。”

“出來!”游光甩開觸須,飛身攻了上去。不料還未接近就被一股強勁之氣彈開,他隐約窺見對方有一頭雪色長發,緊接着又一股強勁的氣浪直擊面門,他頭暈目眩,瞬時被卷飛出了數丈遠。

羅夜生急切地喊了游光一聲,一道人影忽閃至身側,眼前頓時一黑。他伸手去拔腰後的無極傘,手腕卻被那人一把扣住,他立即換用另一只手,卻還是被那人敏捷扣住。

“你要做什麽?”羅夜生使勁掙了掙,對方好像正用一只手蒙着他的眼睛,另一只手則把他的雙手反剪在腰後。

“不做什麽,來看看你。”清冷沉冽的聲音,聽着竟有點耳熟。

“你到底是誰?”羅夜生額上冒汗,從氣息上來辨認,對方不像是什麽兇鬼惡煞,也不像神仙,更不像凡人。

“你猜,我們認識的。”

“要不,你給點提示?”

那人似乎掂量了會兒,“我們初次見面時,你就強吻了我。”

羅夜生頭頂冒出一萬個問號,天地良心,自己光棍二十多年,初吻還在呢!如果說,之前被雲修立親到臉頰不算的話。

“別開玩笑好不好?一點都不好笑……你再換個提示呗?”

那人又道:“你以前每天都抱着我,還總是在我身上亂摸。”

“……”羅夜生無語至極,這是哪裏來的神經病,于是他又奮力掙紮起來,可對方的手勁極強,任他怎麽使力都掰不動分毫。他猛然擡腳往後一踩,那人及時後退一步,他便踩了個空。

我就不信踩不到你!羅夜生又換另一只腳踩,那人接着躲,兩人就這樣步步後退,直到羅夜生突然一個大跨步,兩人重心不穩,仰摔在了地上。他就這樣壓在了後者身上,後者依然緊緊鉗制着他。

“為什麽要蒙着我的眼睛?”

“因為你認識我。”

“既然認識,那為什麽不敢讓我看你的臉?”羅夜生正說着,對方忽然一個翻身,反将他壓制在了身下,手依然蒙着他的眼睛。

“時機未到,還不能給你看。”那人說了這句,便松開了羅夜生。羅夜生立即翻身回頭,對方竟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時游光尋了回來,忙上前把羅夜生扶起來,問他有沒有事。羅夜生搖頭道:“那人沒有敵意,你看清他的樣貌了嗎?”

“沒看清,但他的氣息很奇怪,不知是什麽來歷。”

羅夜生又摸起了鼻梁,尋思自己真的認識對方嗎?但他怎麽可能去強吻一個男人,還天天抱人家摸人家,那人絕對是有病吧!

作者有話要說:

羅夜生:像這樣的小貓咪,我可以一口氣親禿好幾只!

小貓咪:我不幹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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