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傻子會傳染
魏書玉渾身一僵, 茫然看了看自己的雙手,“我真的已經死了嗎?”
羅夜生肯定地點了點頭,“你也是鬼魂, 但你跟外面那些鬼魂不一樣, 他們心有怨念, 堕落成了惡鬼。而你只是一個單純的鬼, 去了陰間都不用超度,喝了孟婆湯就能投胎的。”
“那我弟弟南戈呢, 他去投胎了嗎?”
“沒有,可能他跟你一樣,執着地守在了某個地方。你和他是同一天死的,你自己好好回憶一下,那天究竟發生了什麽?”
要說鬼魂最容易滞留的地方, 就是身死之地,所以說魏書玉很有可能就是死在這石宮內的, 沒準他弟弟也是死在這裏的。
魏書玉怔怔失神,眼前閃過淩亂的畫面,自己好像被誰一劍穿了心,死時一片輕紗落在了他的雙眼上, 有誰抱着他失聲痛哭。他不由得捂住腦袋, 用力搖了搖頭,想擺脫這些奇怪的記憶。
“你是想起了什麽嗎?”
“沒有……我不記得,我什麽都不記得!”魏書玉潛意識裏想要忘記,那只是一個噩夢而已, 不是真的!
這時大殿外的閱兵聲停止了, 戰士們腰杆挺。直紋絲不動,整齊地排列成了四個大方陣。雲修立也收起旗幟, 從石像上跳了下來。
“他們怎麽都不動了?”羅夜生好奇道。
“我讓他們罰站了,誰敢動就格殺勿論。”
“真有你的,你到底是什麽來頭?我聽小鬼們說你前世是将門出身,因為功勳卓越,死後就被封了陰官。”羅夜生說着倒有些納悶,要說漢武帝時期的名将就那麽幾個,怎麽沒見史上記載雲氏大将軍?
雲修立頓了頓,本想說點什麽,但終究是什麽都沒說。他并不想提及自己的出身,也不願意回憶起前世。
于是他默默走到門口,把那兩個半死不活的拖進了殿內,打算給他倆疏通筋脈。封旭和游光都被他打成了殘廢,封旭的自愈能力較快,漸漸恢複了意識,但游光還在昏死中。
魏書玉見狀忙躲到紗簾後,透過紗簾偷偷打量着幾人。
封旭蘇醒後,眼神變得清明了,不再受邪氣控制。他有氣無力地癱在那兒,乜斜着雲修立道:“你個死沒良心的,瞪什麽瞪?你怎不再狠點,直接打死我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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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閉嘴!你犯的錯誤絕不許有下次,下次就直接殺了你,閹了你!”雲修立目光如刀,似要把他剁成萬段。
封旭冷哼了一聲,将目光轉向了羅夜生。羅夜生不自在地撇開臉,想着封旭之前對自己的欺辱,真恨不得他原地去世。
“小夜巡,對不起……”封旭幽幽說了這麽一句,他雖然風流成性,但不至于卑劣到強迫別人就範,更何況對方還是兄弟的人。
“話說回來,你真是男的啊。”封旭很是惋惜,魔怔時摸到對方胸口平坦他還不信來着,誰料扒開衣袍一看就是男的。
“原來你跟日游神是斷袖!啧啧,那你肚子裏的孩子是怎麽回事?”
“什麽斷袖,什麽孩子,誰說我懷孕了?!我一男的怎麽懷孕!我!”羅夜生滿面羞紅,首先他是男的不可能懷孕,其次他還是個雛兒啊,天知道他怎麽就莫名其妙的有了害喜症狀。
雲修立二話沒說,一拳狠砸在了封旭臉上,又把他給砸暈了過去。
“別聽他胡說八道,你不會懷孕的。”雲修立似有若無地瞥了眼羅夜生的肚子,又在心底補了一句,真要懷了也不錯,孩子我養。
“就是,再亂說就把他嘴巴縫起來!”羅夜生摸了摸自己的小腹,正在氣頭上的他,絲毫沒發覺小腹微微隆起了些。
游光迷迷糊糊的,聽到兩人在說懷孕的事,吓得是一個機靈,他覺得自己還是繼續躺屍比較妥當……
羅夜生不想再提懷孕的事,便和雲修立說起了正事。他們來石頭城是找屍骸的,而封旭從護城河裏挖出來的屍盒是空的。但游光不會撒謊騙他們,也就是說,在他們來此之前屍骸就被敵人轉移了。
“如果說,鬼族是按照五行陰陽術來埋葬的屍骨,那麽,他們就是轉移屍骸,也會轉移到另一個極陰之地。除了城牆外那處鬼臉照鏡,這石頭城內還有哪裏是極陰之地?”
“一定是冤魂聚集,怨念深重的地方。”
羅夜生這麽一說,倒是提醒了雲修立,于是他扭頭問躲在紗簾後的人道:“你可知道,這裏有沒有什麽牢房之類的地方?”
石頭城作為兵家重地,一定會有個地方是專門關押俘虜和叛兵的。那裏的犯人們長期遭到嚴刑拷打和非人虐待,必是怨念最深的。
魏書玉思索道:“好像是有一個,就在這石宮後面,有一個地宮。”
于是,魏書玉就被雲修立拎出來帶路了。
誰料三人後腳剛走,石宮外那些鬼魂們便不受控制了,喊打喊殺地奔上臺階,朝石宮內撲了過來,吓得裏面那兩人立馬詐屍。
“姓雲的絕對是故意的,他就是想要我死!”封旭撒腿就往殿外跑,他的傷勢尚只恢複了一半,哪鬥得贏這麽多惡鬼?
“你活該!要死你也先給我墊着!”游光使壞地絆了封旭一腳,他傷重是跑不動了,就要拉上封旭這個墊背的。
“你這臭小鬼!日游神怎麽沒把你打死!”
兩人氣得吹胡子瞪眼,甚至互掐了起來,而那萬千鬼魂蜂擁而上,霎時将他們的身影吞沒……
夜色無邊,石屋累累,四處荒蕪殘敗。
魏書玉從未離開過石宮,見到外面的景象,吓得是渾身哆嗦。
羅夜生便安慰道:“你別怕,旁邊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兇神,地府惡黨頭目,外號辟邪符,跟他在一起你什麽都不用怕的。”
魏書玉看都不敢看雲修立,而是瑟縮在羅夜生身後,還把他的頭發撩起來擋住自己的眼睛,似乎只要遮住眼睛就不怕了。
雲修立面露鄙夷之色,把羅夜生拉了過來,擔心傻氣會傳染。
“別丢下我呀,我怕鬼的!”
羅夜生無奈,随手摘了一片葉子遞給魏書玉道:“這葉子被我施了法,你只要拿它遮住腦門就能隐身了,那些惡鬼都看不到你的。”
魏書玉連聲道謝,立即接過葉子按在了腦門上,果然行走自如,不再哆嗦了。羅夜生更是嘆氣不已,難以想象這貨居然是個教書先生,也不知他以前誤了多少祖國花朵。
片刻之後,三人來到了地宮前,黑魆魆的洞。口宛如怪物大張的利嘴。似乎察覺到了前方的陰寒之氣,魏書玉是怎麽都不敢再往前了。
雲修立找東西點亮火把,又拽着魏書玉在前方帶路。潮腐的氣息撲面而來,穿過狹長的甬道便是牢區,鐵牢內白骨森森,遍地散落着駭人刑具,牆上沾滿幹涸的黑色血漬。
三人剛進來,所有冤魂們霎時注意了過來,他們在幽暗中眈眈虎視,一個個身如骷髅,眼底泛着瘆人寒光。魏書玉吓得不輕,癱下來抱住羅夜生的大腿,還把他的衣擺撩起來遮眼睛。
羅夜生把衣擺拽回來道:“我說你好歹也是個鬼,能不能有點出息?他們吓你,你不知道吓回去啊?站起來,狠一個給他們看看!不怕,有我們給你撐腰呢,狠一個!”
魏書玉戰戰兢兢地站了起來,赧然搓了搓手,然後沖角落裏的怨鬼們吐舌做了個鬼臉,做了個鬼臉??做完還很不好意思地捂住了臉,問羅夜生道:“他們有被我吓到嗎?”
“……我叫你吓他們,不是叫你逗他們啊!”羅夜生被他氣笑了,“你死的時候是什麽樣子還記得不?是腦漿爆裂還是七竅流血?露出來給他們瞧瞧,比比誰更吓人。”
魏書玉委屈地搓了搓手,然後用衣袖遮住了臉頰,“我死的時候大概是這個樣子,遮着臉的。”說完還移開衣袖,沖羅夜生眨了眨眼。
羅夜生鼓了鼓掌,“絕了,你死的時候居然還是猶抱琵琶半遮面。”
旁邊的雲修立嘆了一聲,傻子果然是會傳染的。
雲修立繼續前行,一手舉着火把,一手拎着誅邪刀。怨鬼們雖然數量衆多,但并不敢輕舉妄動。他走着走着,漸漸走到了牢底。
面前是一堵血跡斑斑的灰牆,一只惡鬼正蹲坐在那裏,蓬頭垢面的耷拉着腦袋,一身戰甲殘破不堪。而他身下坐着一個長方形的木盒,跟雲修立之前挖出來的屍盒十分相像。
“交出你身下之物。”雲修立揮刀指着對方,惡鬼機械般擡起頭來,他臉如死灰,兩顆眼珠子渾濁泛白,煞氣四溢。
惡鬼低吼一聲猛撲了上來,周遭的怨鬼們也應聲而動。雲修立當即揮刀抵擋,這才恍然驚覺,原來這群惡鬼是有頭目的,只要首領一出動,小鬼們也會群起而攻之。
“你們快撤!”
“不用擔心我。”羅夜生一手撐開無極傘,一手将抖如篩糠的魏書玉拽至傘下。傘頁急轉,炫目光芒旋轉開去,霎時震懾了衆怨鬼。
于是乎,所有怨鬼都轉向了雲修立,他們厲聲嘶吼着前撲後繼,像疊羅漢似的,竟将雲修立堵成了一個煞氣騰騰的巨球。
羅夜生立即收傘擲飛出去,無極傘化作一支白芒神箭,以雷霆之勢射向那鬼煞巨球。與此同時,鬼煞之間泛起耀眼的金光,似有什麽要破殼開來。只聽轟然一聲,耀眼的光芒霎時吞沒了一切。
混亂間,有什麽邪煞破風而來,直擊羅夜生的面門。他還沒來得及閃避,就被一只熟悉的大手攬了過去。那惡鬼速度太急,竟撲到了魏書玉身上,猛地将他摁倒在地。
魏書玉摔得眼冒金星,那惡鬼又一掌扼住他的咽喉,勢要将他的腦袋給擰下來。他驚恐地掙紮起來,隐約瞥見那人的臉龐,竟有幾分熟稔。記憶恍惚回到他死的那時候,面前好像也有這麽一張臉。
心心念念了五百年,是不是這樣一張臉?
“不好,快救膽小鬼!”羅夜生急切道。
雲修立即刻行動,誅邪刀劈在惡鬼背後,惡鬼發出凄厲的嘶吼,體內煞氣像漏氣似的,翻騰着直往外冒。正所謂擒賊先擒王,先化了這惡鬼頭目的煞氣,其它怨鬼們便會被震懾,不敢再貿然攻擊。
漸漸的,惡鬼的瞳仁恢複了,臉色也不再是死灰色。若仔細一看,還會覺得他劍眉星目,五官分明,竟有些英俊。
察覺到脖頸上的那雙鬼手松開,魏書玉這才顫顫睜開眼睛,看清了身前的人,喃喃喊了一聲“南戈”。對方眼神一顫,似乎也認出了他,于是用顫抖的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哥,對不起……”魏南戈聲音哽咽,他永遠都忘不了,兄長臨死前就是用這種無辜的眼神看着自己。那時一塊白紗幽幽落在了兄長臉上,遮住了他最後的視線……
“為什麽要說對不起?該說對不起的明明是我。”這些年哥哥很想你,哥哥一直在找你,哥哥想帶你回家。
作者有話要說:
好一個猶抱琵琶半遮面,嘿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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