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原來你終究是不肯繼續等待那薄如蟬翼的幸福
鐘錦西捂着頭坐在椅子上,旁邊的林緒有一搭沒一搭的拍着他的肩膀,不知道該怎麽安慰。
“手術中”那個紅色的燈牌一直沒有熄滅的跡象,鐘錦西媽媽已經暈了過去,在下達第二個病危通知的時候,她被安排在一間臨近的病房裏休息,到現在都還沒醒。幾個姊妹去照顧媽媽了,而鐘錦西就留在這裏等爸爸出來。
而就在十分鐘前,醫院下達了第三個病危通知單。
那個時候鐘錦西死死的捂住耳朵,固執的認為,爸爸一定會出來。
那是他心中的神啊,怎能就這樣輕易倒下。
上衣口袋裏的手機震動了一下,鐘錦西的身體也像是受到了什麽驚吓似的抖了一抖,直到林緒在他背上拍了拍,他才鎮定下來,摸索着拿起手機。
此時的鐘錦西更像是泡沫,經不起任何碰擊,否則會碎得徹底。
“你剛才打我電話了的是嗎,剛才沒聽到,有事嗎?”
“黎肅然······”多麽想要看到他,告訴他自己有多無助,正準備開口間,手術燈猛的熄滅,鐘錦西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于是急切的收尾:“沒事沒事!不跟你說了,先這樣。”
聽到那端挂斷的聲音,黎肅然有些呆呆的合上手機,他不知道為什麽鐘錦西的語氣變得——甚至可以說是不善,頓時有些茫然和無措。
“诶,黎肅然,你來找鐘錦西嗎?”是謝祁,他掏出鑰匙開門讓黎肅然進來。
“嗯,你知道鐘錦西去哪了嗎?”
“剛才我在校門口看見他,說有事要回家幾天,诶,林緒也跟他一起回去的。”
原來你終究是不肯繼續等待那薄如蟬翼的幸福,所以你放棄了我,選擇讓他在你身邊,選擇相信他給你的未來。
心裏的疼痛排山倒海,他以為這段時間只是冷靜期而已,只要他們調整好心态就可以重新開始,但是鐘錦西累了,不再追逐,不再愛了,滿滿的希望就那麽落空。
那麽剛才你是想要說什麽呢,“我們分開吧”還是“我決定和林緒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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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覺得整個身體都差點什麽,悶得透不過氣,連呼吸都變得壓抑。
而可悲的是,我失去你是由別人來通知。
鐘錦西身子一軟,還好是林緒眼疾手快的從背後一把托住他。
上天給了鐘錦西一個小小的機會,殘忍的告別機會。醫生說,父親年紀大了,突發的腦溢血等于是要他的命。世上沒那麽多奇跡,然而對于他們這個家庭唯一的幸運就是能送父親走完最後一程而不是撒手于手術臺上。
鐘錦西不知道這樣的眷顧會持續多久,幾個小時還是幾天。
還在愣神間父親就被推入加護病房,鐘錦西猛的呼吸了幾次,他告訴自己不能蒙,不能倒下,他是個男人,還要照顧母親和幾個姊妹的情緒,他推開林緒的攙扶,跌跌撞撞的走向父親的病房。
自己似乎有兩個多月沒時間回家看看了,此時躺在床上的老人鐘錦西甚至有些認不得,父親皺着眉,臉上是被病痛折磨的痕跡,兩鬓微白,皺紋縱橫,戴着氧氣罩,全身插着一些測量的儀器。看着看着眼睛就有些發緊,鐘錦西捂着嘴怕自己哭出聲來。
身後撕心裂肺的哭聲傳來,母親在幾個姊妹的攙扶下臉都白了,鐘錦西趕緊抹了抹眼淚,騰出位子,并拽着母親給她力量。
誰都可以失控,就只有鐘錦西不可以。
窗外的風呼呼作響,像是要把人刮走一樣,一月的天氣在北風的撐腰下愈顯嚣張,俯視着嘲笑人類的脆弱。
雪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悄然下落,飄到阻礙物上就慢慢融去,漸漸疊加後就在表面一層留下茸茸的白霜,再越積越厚。
這場雪下了整整兩天,片刻不停的向下落着雪花,等到開始化雪的時候,鐘錦西的父親永遠的離開了他們。
鐘錦西站在醫院的天臺上,看着地下雪白一片,他很喜歡站在高處,有種能俯瞰世界的錯覺。
那些童年裏少年時,與父親相處的點滴都仿佛在他眼前像走馬燈一樣流過。
手機響起,看到顯示才猛的想到這些天因為太忙而忘記聯系的那個人。
“錦西啊,我要去日本讀研了,下星期就走,你要好好照顧自己,你——”你要幸福,即使不是和我,“再見。”
鐘錦西父親彌留的那段時間,他們曾有一次單獨的交談。
父親拉着鐘錦西的手說其實他已經知道他和黎肅然的事,他當然是不想自己的兒子這樣,可是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父母哪阻止得了?他知道鐘錦西孝順,如果阻止一定會讓兒子痛苦,那麽他也心疼,這些天看到黎肅然在這兒忙進忙出,想必也是個體貼之人,所以也就罷了。
看來是錯将林緒當成黎肅然了,鐘錦西苦笑。
以為沒有阻礙了,他們可以放心去愛,卻沒想到真正的阻礙是彼此。
這段時間,林緒一直默默的陪着他,幫他分擔一些小事,在旁邊給他力量,從未有過怨言。也難怪會弄錯,誰都會覺得這個時候陪在鐘錦西身邊的一定是最親近的人,事實上呢,在他最需要的時候黎肅然在哪呢?
身後有踩在積雪上的吱吱聲,鐘錦西猛然回頭。
林緒穿得很多,呢子大衣外還裹着一件厚厚的羽絨服,鼻頭凍得紅紅的,眼睛在雪的反射下變得晶亮晶亮,他說:“很冷吧,我幫你唔好外套了,來,我脫下來給你穿。”
剛剛解開扣子就見一個人影撲過來,緊緊的抱住他,林緒笑道:“幹嘛呀,你別告訴我你被我感動了?”于是就順勢将大衣包住兩人。
“我就是想謝謝你這段時間陪着我。”
林緒嘿嘿的笑着,滿足的樣子像個傻瓜一樣。
鐘錦西在林緒的懷裏慢慢的哭出聲來,之前因為種種的因素一直壓抑着的情緒終于慢慢宣洩出來。
“為什麽!為什麽爸爸會離開,為什麽他會丢下我,為什麽!為什麽都不要我······為什麽不要我······黎肅然······”
風依舊刮的泠冽,完全沒有循序漸進的,一下就能吹散人心中那一點點的火焰。
父親的葬禮是三天後,鐘錦西抱着遺像對來參加的親戚一一鞠躬,蒼白的臉上沒有一點血色,風把他的頭發吹得看不見眼睛,遮住了裏面的通紅。
他一直堅持着,完成了一個兒子該有的堅強和責任,保護該保護的人,撐到了最後,直到葬禮結束回到家裏終于轟然倒地,他昏了過去。
鐘錦西一直發着高燒,嘟哝着說胡話,他叫爸爸,還叫着黎肅然的名字,偶爾還會夾雜着林緒和對不起。
夢裏他可以不顧及自己的性別肆無忌憚的哭到嗓子啞掉,可以放下現實中放不下的包袱。
鐘錦西醒來也是一如昏倒般沒有任何預兆,他睜開眼睛,看到林緒就抓着他的手問:“今天幾號?”
“21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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