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我愛你,你聽到了嗎?
已經有好幾天了,鐘錦西以身體不适為由沒有去畫廊,也拒絕出門。
主要是怕碰到那個人。
他成天的泡在網上,看看電影玩玩游戲什麽的都好,時間也特別容易打發。
網上經常可以看到最近關于易衍的新聞,最近一條是他與某個女明星的緋聞,幾張模糊的照片和繪聲繪色的文字搭配起來,像真有什麽事似的。易衍什麽時候變成這麽直的一大直男了?鐘錦西看的有些哭笑不得,易衍與其經紀公司暫時也沒表态,看來這事是有些發酵的價值的。
關掉電腦,也該去畫廊了。
穿上外套走到電梯口,剛想着幸好沒碰上什麽,黎肅然就随着電梯門打開而闖入他的視線。
“鐘錦西。”
鐘錦西緊張的有些結巴:“黎、黎肅然。”
“出去嗎?”
“嗯,去吃飯,家裏沒做飯。”
鐘錦西你說說你編這些個理由是什麽?你說說你這一句話留下的餘地是幹什麽用的!裝什麽不敢見。
一直在等他的回話,直到鐘錦西失望而打算就這麽停止對話離開的時候,黎肅然終于開口:“——要不,來我這兒吃吧,外面的哪有家裏的幹淨,我剛好買了菜。”
“沈耀在這樣不好吧。”嘴上說着,腳尖卻潛意識的微微挪向黎肅然家的方向。
“他今天有事,家裏沒人。”
······這話,怎麽特像倆偷情的互相告訴對方家裏沒人你來吧你來吧。
這是鐘錦西第一次進黎肅然——和沈耀——的家,家裏十分幹淨整潔。在黎肅然做飯的間隙,鐘錦西随意的看了,當發現黎肅然和沈耀分別睡在兩間房的時候,他十分沒出息的勾起了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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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錦西得瑟勁還沒過,說出的話壓根就沒經過大腦:“你們家好幹淨啊,比我們家都幹淨。”
黎肅然淡淡的應了一聲,動作停頓了那麽半秒鐘後又繼續。轉瞬鐘錦西才突然發現,自己剛剛說了什麽?
你們家,我們家。
心就突然痛起來。
這樣不經大腦随意的話語就那麽輕易的讓人清醒。你不是我們家的,而我也不是你們家的。
我們都有家,只不過沒有一個家是只涵蓋你和我的。
不經意的看見櫃子上擺着的仙人球,如果沒看錯的話,這是他們還在一起的時候一起挑的,心漸漸就柔和起來,喃喃的問道:“仙人球還養着呢。”
半天都沒見回答,鐘錦西眼神黯淡了一下跑到廚房,讓黎肅然看得見自己然後用稍大些的聲音開口問:“那盆仙人球你還養着呢。”
切菜的手頓了一頓,黎肅然回答道:“不是你說的那盆,這個是我前段時間才買的。”
“哦。”鐘錦西點點頭退了出去。
說謊了吧,明明就是那盆,鐘錦西認得出,那盆的球體上有個小小的狀似心形的缺口,即使現在換了盆子鐘錦西也能認得出這就是那盆。
可越是這樣鐘錦西心裏就越得意。
面對面坐在飯桌上吃着飯,也沒什麽話可以說,鐘錦西覺的奇怪極了,再這麽瞻前顧後下去非得憋出病來。
“這些年,過的還好吧。”鐘錦西還在找切入點的當口,黎肅然倒是先開了口。
舊情人相遇時總會問這句話,過得還好吧。其實這恰恰是最不該問的,好又如何,不好又如何,這個答案于你已無任何意義,不過是随口一問而已,那又何必讓人從這句話開始想過去回憶呢?
“不好。”鐘錦西答道。
黎肅然着實的愣了好久,他沒想到他會這樣回答,這與一般标答不符,但又無法問出“為什麽不好”這樣的問題,直覺告訴他不能這麽問,于是半天接不上話,鐘錦西笑笑:“怎麽,看來這個答案讓你不太滿意啊,你希望我過得好嗎?”
“當然。”
“我沒和你在一起後就過的好了,你不會覺得很失敗嗎?”鐘錦西“好心”的和黎肅然分析。
“這······”一時語塞,幾年沒見,那個曾柔和如光的人怎麽會變得伶牙俐齒起來了?幹脆轉移話題好了,“林緒,對你不好嗎?”
鐘錦西收起戲谑的表情,說:“也不是不好,就是感覺更像家人,安心、信任而不是戀人般的善妒和心痛。”
“安心,信任,這些難道不好嗎?非得吵架才能表現愛情嗎?”
“并不是不好,但是安心的感覺家人可以給予你朋友也可以,但猜忌、吃醋、揪心這些感覺都只有戀人給的了,你和沈耀在一起時,對他不信任過嗎?吃醋過嗎?心痛過嗎?難道你們不會吵架嗎?”鐘錦西本來以為話題扯遠了,但看着黎肅然若有所思的樣子,他腹黑的笑笑,這遠的剛剛好。“如果沒有這些的愛情根本不能稱之為愛情,愛情本來就是狹隘與獨占的,沒有親情與友情那麽偉大。”
“我和沈耀沒有這樣,我們很······”
鐘錦西打斷:“不,沈耀對你的獨占欲是有的,你沒有是因為——你并不愛他!”
微微皺眉,黎肅然強裝着鎮定:“我愛他。”
“你不愛。”
“我愛。”
“這麽跟你說吧,以前你看到我和別人走得很近時,你心裏是不是不大舒服?沈耀和別人親密呢,你是不是連心情都沒起伏一下下。”鐘錦西盯着黎肅然的眼睛,不讓他閃躲。
黎肅然沒有回話,但從他的眼眸中早已是溢出來的答案。
“因為,你不愛他。”鐘錦西收起笑意,突然嚴肅起來,他決定就豁出去賭一把了,輸了,便當是這顆心已經死去,再無他想,他起身撐住桌沿,靠近黎肅然接着說道:“你愛的——是我。”
黎肅然立馬像被踩了尾巴的貓,慌忙起身:“我、我沒有。”
“你有。”鐘錦西緩緩地走近,“你是愛我的,不然那天也不會出車禍。”
黎肅然露出窘态,環抱雙臂,定了定神,說:“後來我還是離開了,因為我不愛你了。”
“不,你離開也是因為愛我。”距離又被鐘錦西拉近,這種感覺讓黎肅然很不好受,像是上帝對人類的嘲諷。
一瞬間那些自卑又嘩啦一下冒出來,他起身推開鐘錦西冷冰冰的說:“沒錯,我以前是愛過你,但現在我愛的是沈耀。”
鐘錦西的眼神忽然變得柔和,他走近黎肅然,癡戀的伸出手撫摸他的臉頰,緩緩道:“你以為我是在炫耀你還愛着我嗎?你為什麽會變得那麽自卑呢?就算你聽不到了又如何,你在我心中依然是從前那個完美的黎肅然。”
瞳孔驟然收縮,黎肅然驚慌的說:“你知道了?是誰告訴你的?一定不是沈耀,是易衍?”
“你看,你一點都不會懷疑他,為什麽以前易衍那件事你會毫不猶豫的懷疑我呢?我在你心中到底算什麽?”這就是當局者迷,前一分鐘才說愛會讓人變得不信任,現在卻悲傷于此。
“是沈耀告訴你的?!”
“我怎麽知道的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以後不再是你一個人來承受這一切。難怪你那天走的那麽幹脆,連頭都沒回一下,原來是下着大雨,你壓根都沒聽到那句話啊,你知不知道,我在雨中哭得多麽難看。”
眼中是滿滿的愛意,黎肅然被那炙熱的光刺痛了眼,着了魔一般順着他的話問:“你說了什麽?”
“我說······就算之前心痛到麻痹,從再見到你的那一刻起,我發現你依然是我鐘錦西付出生命去愛着的黎肅然。”
付出生命。黎肅然的心突然間變得溫熱,然後慢慢升溫,慢慢升溫,直到燙得讓自己痛了。
就那麽一瞬間的沖動,黎肅然上前緊緊的抱住鐘錦西,那麽拼命的擁抱,不管對方會不會痛會不會無法呼吸,彼此都死死的用盡了全身力氣緊緊相擁。
為這刻,他們互相折磨了三年。
“黎肅然,我們不管以前了,那些都不重要了,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我們再也不互相傷害了,好不好?”
——“不要傷害我。”
腦海中沈耀的話和面前的重疊,發出刺耳的回音。
曾幾何時,他也這樣答應過。沈耀的臉頻頻的閃過,堵住了黎肅然所有的話語,他答應過沈耀不傷害他的,他答應過。
不行,不可以!黎肅然猛的推開鐘錦西,胡亂的搖頭。
“為什麽不行?你剛才抱着我了不是嗎,這不是代表你也沒有忘過我嗎?現在為什麽要拒絕?”看不到鐘錦西眼裏幾近毀滅般的傷害,黎肅然只是搖頭,“你是我見過最殘忍的人······我放下所有傷痛,放下林緒跑過來告訴你我從來沒有改變,我不在乎你聽不聽得見,我願意做你的耳朵,而你卻又一次的推開我,你知不知道你很殘忍?!你跟本就是個沒有心的人!!”鐘錦西吼得歇斯底裏,沒有哭,只有絕望的吶喊,像個垂死的人。
倒是黎肅然,眼淚一個勁的往外滾,他蹲下來抱住自己說:“殘忍?我們都很殘忍不是嗎,你這樣做對林緒就不殘忍了?這幾年都是他照顧你的吧,你沖動的将自己心裏的話宣洩出來,可之後呢,你忍心就這樣傷害他嗎?你說林緒于你是親人般的存在,失去親人的痛誰又可以輕松承受?對,我承認我放不下你,但身邊的這些羁絆也同樣讓人無法忽視,你明白嗎?”
一直被自己強壓住的罪惡感在黎肅然的話語中撕開,一瞬間他像是抽了線的木偶一般跌坐到地上喃喃自語:“你說的沒錯啊,我怎麽忍心丢下林緒一個人尋找我的幸福呢,而你也無法放下沈耀吧。那——我們呢?我們該怎麽辦?”
兩個人以最無助的姿态相對,距離不過一米,卻生出咫尺天涯的意味。為什麽越是想要靠近卻越是被阻力彈的更遠呢?
錯過的原來不僅僅是時間,而是一切天時地利,在最應該抓緊對方時卻松了手,而現在所有的有利條件都被肢解的支離破碎。
他們靜靜的凝望着對方的臉,即使那張臉一輩子都不可能忘記,但依然生怕一眨眼就帶着所有的回憶從腦中抽走。
“沈耀,很好的,他總是遷就我,有的時候我會覺得我像他兒子一樣。”黎肅然放慢語調讓那些字不帶上哭腔。
“林緒也是,和他在一起幾乎要忘記我比他大了,我居然還要弟弟照顧,真的是······”
“我知道同學會那天,他一定是感覺出了什麽,所以一直在旁邊握着我的手撐着我給我力量,到最後他也撐不住了啊,一直喝酒一直喝酒。”
“我們身邊都有這樣傻傻的人,有時候我會想,如果一切都沒有開始,如果他們沒那麽好,那我們現在會變成什麽樣子。”
相互看着看着情緒就突然難以自持,或許這是最後一次不必控制情緒了吧。
他們,都明白。
黎肅然朝鐘錦西搖搖手:“你再靠近點,讓我好好看看你。”
鐘錦西慢慢的挪到黎肅然面前,伸出手将他的手貼在自己臉上,從眉毛開始,再滑到眼睛。喉結上下滾動着,鐘錦西的眼睛紅得讓人心疼,他哽咽的發出聲:“一定不要忘了我。”
“不會,我們拉勾。”
指節白皙修長,鐘錦西看着這雙手,這是給過他溫暖的手,這是會跟他做好吃的東西的手,這是他——無法再牽到的手。
“拉勾。”
小指纏繞在一起,大拇指緊緊的蓋着約定的章,連指尖都還在留戀彼此的溫度卻要匆忙松開。
用這世界上一切一切美好的,證明。
我愛你。
你聽到了嗎?
“鐘錦西,答應我要幸福,因為我和沈耀會在幸福的地方等着你們。”轉頭不看鐘錦西,像是自言自語一般,窗外陽光耀眼得讓人睜不看眼睛,世界美好,将我們襯得黯然。
“知道啦,知道你幸福,幹嘛還要炫耀啊,我也有的······”
黎肅然扯出一個笑,默默的拉住鐘錦西的手,十指交扣。
“如果有來生的話,我們一定不要放開彼此的手,就像這樣,等那個時候我們調換角色好不好,你是黎肅然我是鐘錦西,然後讓我體會你的痛苦。好不好?”
“那我得把你虐的死去活來的,我得懲罰你。”
“好,就依你。”
沒等黎肅然說完鐘錦西倒是先放棄了:“算了,我會舍不得的。如果我們有來生,我要我們在一起,簡簡單單的在一起就好。”
唇齒相依,那留戀愈演愈濃,濃到不想再聽鐘錦西那些幻想的美好,這只會讓黎肅然想帶鐘錦西離開這兒,私奔也好,流浪也好,只要能在一起就算是世界末日也可以變得無懼。
吻的很輕柔,像是初吻那般小心翼翼,很怕張開眼發現這只是太過思念而編制的夢。
“這是我說最後一次了,鐘錦西,我愛你。”黎肅然閉着眼,任由口中發出的聲音找不到共鳴,他知道鐘錦西會說什麽,不用看他都知道。
“黎肅然,我也愛你。”
嘴唇再一次的觸碰,像是怎麽吻都吻不夠似的,只是誰都忽略不了空氣中彌漫的悲傷的味道。
心裏徒然覺得有什麽空了,怎麽都抓不住半點影子。
他對他說,鐘錦西,我愛你。
沈耀跌跌撞撞的走過此刻顯得有些冗長的過道,摁下電梯,下樓,走出公寓門口看到一個垃圾桶,有些呆呆的望着手中包紮精美的花,還是走過去扔掉。
今天是他們戀愛整整一年的紀念日。
不過一年而已。
将車速開到最大,那速度的快感可以讓他暫時忘掉別的畫面,奈何視線盯着前方,卻絲毫沒有影響到大腦的運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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