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78.水性楊花的男人

深夜的街道人跡清冷，出租車戛然而止，韓深下車悶着頭往前沖，被樹底的陰影拉進懷裏。

陳塵抱了他一會，感覺他走得很急，笑了：“這麽着急見到我啊？”

韓深不耐煩，推開他：“見你馬，別在這兒浪費時間，我要趕作業。”

“……”

陳塵給右手的袋子換到左手，牽着他十指相扣，沿街走：“什麽作業？”

“放假的作業。”數學和英語已經收了，語文跟理綜明早交，葉瑩最近懷孕了脾氣大得很，交不上作業必死。

陳塵聽完靜了靜：“你放假的作業現在還沒寫完？”

這是一道典型的送命題。

送的是他自己的命。

韓深轉目看他：“對，沒寫完，有問題？”

這幾天韓深待自己這兒厮混的事全想起來了，陳塵說：“沒問題，沒事了。”

進門，陳塵往廚房走：“我給你煮點東西。”

韓深鋪開試卷寫了兩題，陳塵端着煮好的面條出來，放桌上：“過來。”

韓深分開筷子，拌了拌：“以後就這樣，你在這兒住，沒錢了跟我說。”

剛才的5200陳塵收了，聽見這話垂着目光看他，似笑非笑：“所以現在你真開始養我了？這麽厲害啊。”

韓深印象中大學的文科教授都非常清貧，何況莊念莺這架勢，應該沒留下什麽遺産。考慮到陳塵的自尊心，韓深随口安慰：“不是白養，你也要付出，用身體報答我。”

陳塵明白了：“哦，所以這算嫖資？”

韓深：“……”

陳塵：“你花錢，找我，嫖你自己？”

“…………”

韓深覺得很煩：“就你聰明。”

陳塵莫名笑了，自言自語：“所以這叫什麽，豪門繼承人的白月光金絲雀？”

韓深本來低頭吃了根小青菜，聽見這話停下筷子：“你最近看的什麽書？”

陳塵：“你不要管。”

吃了會，韓深說：“不然你換個房子租吧，離附中近點的，來這兒要一個小時，遠。”

明天回附中也得一個小時，一直這麽下去，韓深想想受不了。

陳塵坐椅子上看他，沒說話。

韓深問：“房租貴不貴？退了吧。”

陳塵沒想好要不要搬得離附中近些，說：“買的，不交房租。”

“她留給你的？”

“這麽說也沒錯，反正花的她留的錢。”

韓深想了下，這套房子在市南中心區，少說得逼一千萬，問：“還欠多少房貸？”

陳塵：“？”

“你先說，我心裏有個數。”

“……”

“沒事，你說，我來想辦法。”

雖然小朋友口口聲聲想為他分擔生活壓力的姿态很可愛，但陳塵現在不怎麽笑的出來，嘆氣：“我很有錢的，小朋友。”

韓深哦了聲，沒明确否認，但微恹的眉眼寫滿了“真的嗎？我不信”。

陳塵抽了張紙巾給他擦拭唇角的水漬，指骨摩挲：“真的，我養你吧。”

韓深抓住他的手，半晌說出句：“你沒錢我也不嫌棄你，在我面前，還裝什麽？”

陳塵：“…………”

為什麽自己會給他一個很窮的印象？

陳塵打算舉個例子證明自己，又不想誤入假大空，尋思了說：“我現在，手裏有17套房。”不包括兩座祖宅，現在是文物保護單位和旅游區，每年有源源不斷的收入。

這炫富方式讓韓深怔了下：“那你為什麽要住拆遷區？”

陳塵：“……我是不是說過很多次那是國內知名高校老校區的教授樓，住過幾十位院士，并不是拆遷區？”

韓深：“但那裏真的很破舊。”

陳塵話頭被這句話堵住了，舔了舔唇，放棄似的：“算了，我沒錢。”

韓深開始笑，感覺他這樣子還挺好玩兒，收斂心思認真道：“哦，你還真的挺有錢。”

“我沒錢。”

“……”

“記仇了？”韓深給吃完的碗推到旁邊，伸開長腿，“你媽為什麽這麽有錢？”

陳塵：“很簡單，因為她爸媽有錢。”

“……”

貨真價實的繼、承、者、們。

韓深抿唇，之前倒沒看出來：“原來你也是後浪。”

“幸會。”

閑聊完了韓深面露煩躁，洗漱後回到桌邊，時間已經接近十二點了，還有一沓卷子沒寫。

陳塵走近，視線從卷面掃過：“還有多少？”

韓深煩的想撕卷子：“語文四張，英語三個作文。”

陳塵問：“為什麽這麽多？”

“多嗎？放假五天，各科試卷一天一張，語文我留着沒寫。”第一天的規規矩矩寫了，第二天公園偶遇陳塵後沒心情寫，第三天至收假晚上，都在陳塵家裏待着。

“語文作文也寫？”

“寫。”

“……”

陳塵曲指勾過試卷低頭一看，附中自主命題，想搜答案都沒地兒找：“這女人最近越來越歹毒了。”

韓深給逗樂了，剛笑了笑心又沉下去：“你走了，她壓力大，拿我們撒火呢。”

陳塵在老師眼裏是顆定心丸，只要有他在，再考都不會差到哪兒去。1班理科班，語文其實不太好，經常被8班按着打，平時就靠陳塵掙回一點薄面，現在這層遮羞布被撕掉了，葉瑩當然緊張得很。

另一方面也有個人感情因素，好幾次上課葉瑩下意識喊：“我抽人回答這個問題啊，陳塵！”

喊完拍拍腦門，眼裏的光暗下去：“哎，又忘了。”

陳塵覆上卷面：“別寫了。”

韓深在看閱讀，心不在焉地：“嗯？”

“別寫作業了，睡覺。”

“不睡，明天要交。”韓深心想寫點算點吧，筆下剛走了幾個字，感覺腿彎被手臂攬過，重心開始搖晃，居然被陳塵公主抱起來了！

“？？？？幹什麽？”他跟陳塵身量接近，輕不了多少，抓着肩膀沒太掙紮，怕兩個人摔一塊兒。

不過直接被陳塵扔床上這他确實也沒想到：“……”

“別寫了，睡覺。”陳塵說，“明天五點多起床打車回學校，還趕作業，不休息？”

“你別管。”

韓深掀開被子爬起來，被抓着肩膀硬摁下去，陳塵無意識揉了揉手腕，平靜道：“乖乖睡覺，我幫你寫。”

“你——”

韓深想起來了。

陳塵這手模仿字跡的絕活。

“你随便寫點吧，就前面閱讀寫完，作文不寫了。”韓深說。

陳塵拿着試卷往外走，嗯了聲：“你睡着，我去書房。”

韓深看看他：“就在這兒寫。”

“萬一吵到你休息——”

韓深聲音低了，有惱羞成怒的趨勢：“就在這兒寫。”

陳塵明白他只是單純的黏人後，不覺露出微笑，走近捏着他下颌輕輕咬了咬唇，退後拉開椅子：“睡吧，我小點聲。”

四張語文練習卷，都要寫作文，再加三個英語作文。

附中這群老師最近是他媽瘋了吧？

韓深下筆硬，筆畫直，架構工整，屬于容易模仿的字跡。只要老師不是痕跡鑒定專家，大差不差看不出來。陳塵輕輕翻動試卷，避免弄出聲響。剛開始回頭韓深還沒睡着，随着夜深，已經揉着被子睡的一塌糊塗。

一盞臺燈，光線微暗，照着修長白淨的指骨。

陳塵停筆時天邊已經亮了，寫空了兩支筆芯。

按住了快響的鬧鐘，陳塵到床邊彎下腰，手指輕輕摸他的臉頰：“起床了。”

今天起床比平時學校的規律作息早，韓深腦子昏沉，渾身沒勁兒，靠他肩膀緩了半分鐘才回過神：“煩，還特麽要去上學。”

起身看了眼試卷，睡意立刻被驚醒了：“不是叫你随便寫幾題，作文都寫了？”

“随便寫不如不寫，寫了就得寫完，态度問題。”

“……”

韓深抓一把他頭發：“不困？”

“一會兒你走了我再補覺。”

韓深去衛生間洗漱，陳塵跟他到樓下，打的網約車已經到了：“到校門口買點吃的啊，別不吃早飯。”

韓深跑了兩步，回頭朝他揮手：“走了。”

到教室離上課還有十幾分鐘，韓深趴着補了會覺，聽到耳邊章鳴開始催促交作業。

“交語文試卷，還有英語，別趕了別趕了！”

韓深懶得動，卷子就壓在手臂下，章鳴能輕松地扯出來。不過沒想到章鳴講文明懂禮貌，沒有生拉硬拽，輕輕勾了下他衣服：“韓哥，別睡了，交作業啦——”

聲音戛然而止，仿佛目睹了恐怖事件的停頓。

韓深昨天洗完澡穿着陳塵的衣服，領口寬點，被輕輕一拽，肩頭的吻痕就着光潔的皮膚裸.露出來。

章鳴心驚膽戰，韓深遞過卷子：“拿去。”

不過，章鳴沒收。

手還有點抖。

韓深擡起視線，章鳴視線在他頸口打轉：“韓韓韓哥，你昨晚是不是外出了？我記得你穿的不是這身衣服啊。”

“去朋友家了。”陳塵不願意回來，韓深也不想多提他的事。

朋友？章鳴瞳孔逐漸散大，不會吧不會吧，不會真的有朋友能在你身上留下這種痕跡吧？章鳴心裏有數了，聲音驟冷：“韓哥，你最近，談戀愛了吧？”

這話韓深倒是百口莫辯。

他沒有否認，章鳴憤慨起來：“你！你，塵哥才走兩個多月，你就找其他野男人了！”

韓深：“……”

“不貞潔！放蕩！我tui！”

“…………”

韓深抿了抿唇，實在懶得說話，取出筆記本低頭看題。

章鳴還以為韓深是個癡情種，心裏一直把他當塵哥遺孀對待，如今發現自己一腔真心錯付，悲憤交織，轉身時動作太大帶掉了筆袋，撿起，發現了一枚黃色的鬼畫符。

“……”

“……”

章鳴質問：“誰送你的？”

韓深心裏好笑，懶懶搭着雙臂往後桌一靠，擡起眼簾看他：“男朋友送的。”

章鳴眼神中透露出恨不得将符紙千刀萬剮，丢上書桌：“這種東西什麽審美？要是塵哥，看都不看一眼！”

韓深：“……”

就是他送的，謝謝。

章鳴實在太生氣了，抱作業給課代表，回來嘀咕了一節課什麽“水性楊花”“薄情寡義”“狐貍精”，最後被煩透了的向恒一巴掌打在腦門，才戚戚然停止聒噪。

韓深心情還行，不怒反笑。

晚自習語文，葉瑩站講臺上講題，眉頭緊鎖：“這道作文，只不過用了文言文命題，我閱了15張卷子，竟然沒有一個人審題審正确！有這麽難嗎？！要是陳塵在……”

講臺罵的喧嚣，底下默不作聲。

韓深扶着凳子往後靠了點，低頭看手機。

CC：今晚還來嗎？

水木：老秦應該不會簽假條了。

CC：哦，那太好了。

随後顯示，“CC撤回了一條信息”。

水木：……

水木：今天沒作業了，你他媽至于？！

CC：我不是這個意思，考慮你來回車程，見一面很辛苦，希望你輕松點[微笑/]

水木：【豎中指.jpg】

“韓深！”突然被點名，韓深擡起視線，葉瑩正無可奈何地看着自己，“你審題居然也審不對？其他科都特別好，唯獨語文不拔尖，還不努力克服自己的短板？！要是陳塵在——”

韓深心說這不就是陳塵審的題？

等她訓完後坐下，摸出手機打字。

水木：第三套試卷，作文你寫偏題了？

CC：嗯，正确的立意應該是文化傳承，古為今用吧。

水木：你寫的什麽？

CC：保護傳統文化。

水木：……

水木：知道正确立意為什麽還瞎幾把寫？

CC：因為按照你的閱讀水平，肯定會偏題，我只是盡量真實地還原和演繹。

水木：……爪巴

韓深給手機扔抽屜裏，氣的沒再理他。

下晚自習韓深準備回寝室，章鳴跟在身後：“我有幾道題想問，韓哥你一會兒有空吧？交流交流。”

“行。”剛答應，手機屏幕亮了。

陳塵的微信通話，但還沒接通就挂斷了。

點進去刷刷一排消息，最新一條如下。

CC：我在校門口，快出來。

韓深腳步不由自主挪轉向校門，章鳴見他莫名其妙往另一邊走了，背後喊：“韓哥你幹嘛！？題還講不講？”

韓深回頭比了比口型——我男朋友來找我了。

章鳴：“……”

MMP，有毒。

什麽狐貍精，給你慣的。

校門口人來人往，夏末的夜晚浮動着熱氣，韓深跑到校門口停下來，四處打量，看見了站在路燈下的人。

棒球帽壓的很低，黑色口罩搭在耳側，背靠樹幹看手機，清峋的脊梁微微彎下來。等看見他，伸出雙手：“跑的挺快？”

韓深打落他手：“你怎麽來了？”

“驚喜嗎？”

韓深笑了：“驚喜，作業正好沒寫完。”

陳塵：“你不是說沒作業嗎？”

“二十則材料，每一個審完題寫立意，周末前交。剛布置的。”

陳塵露出微笑：“挺好的，很适合你。”

韓深：“……”

煩死了。

韓深轉身要走，被拉住手臂，微熱的身體靠着肩膀，陳塵低聲喊他：“餓不餓？剛下課的小朋友，哥哥給你買吃的。”

韓深平時下午六點多吃飯，上三個小時晚自習，下課一般都餓了，要麽去食堂随便吃點，要麽回寝室吃水果。

“吃什麽？”

“你想吃什麽？”

沿街走了會兒，學校附近大部分門店關門了，但還有部分開着。陳塵看中一家烤肉店，門可羅雀，兩三個光膀子的中年人邊吃邊喝酒。

“吃烤肉嗎？”

韓深主要考慮時間：“十一點半之前我要回寝室。”

“現在十點，來得及。”陳塵低頭看表，進店拿了份菜單遞給韓深。

韓深點了一個葷菜拼盤和素菜拼盤，一籃子生菜，其他沒什麽特別想吃的，給陳塵後，又加了條烤魚。

肉片貼着鍋面滋滋地爆出油花，陳塵烤好肥牛卷着嫩綠的生菜遞給他：“你吃，我吃過了，現在不餓，就看着你吃。要不要加孜然？”

韓深幾乎都沒翻過，全是陳塵烤好，往他碟子裏放。

旁邊老板娘若有所思盯了半晌，戴棒球帽的帥哥擡了擡手：“老板，加瓶果汁，鮮榨的，有嗎？”

“只有西瓜汁。”老板娘低頭看了看。

“來一杯，謝謝。”

送過去，見帥哥細致地給果汁倒在較小的杯子裏，遞給一直吃東西的另一位帥哥：“喝點東西，會不會膩？”

“有點。”

“別吃這麽急。”

“我趕時間。”

“來得及，就算關門了，跟阿姨說一聲，耽誤幾分鐘沒問題。”

“那你什麽時候走？”

“等你到寝室了，我再走。”

老板娘心裏啧了一聲。

沒別的意思，就莫名其妙挺想啧。

作者有話要說：老板娘：這什麽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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