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請救他

醫院過道裏充斥刺鼻難聞的消毒水的味,氣氛壓抑,女人的哽咽抽泣聲随着病房門打開醫生從裏面出來而消停下來。

醫療設備齊全的單人病房外站着三個人,一對中年夫妻和一個年輕女孩。

小聲抽泣的人是中年夫婦中的妻子,沒有了以往精致的妝容遮掩,眼袋及眼角的細紋顯露出來,暴露了真實年齡,但也看得出她年輕時确實是個美人。

年輕女孩臉上沒什麽表情,如水般寂靜的雙眸緊緊盯着醫生,無人看到她緊攥着衣角。

旁人看她,只看出她的冷漠。

卻無人察覺她泛紅的眼底藏了多少真情緒。

中年夫妻站在病房門口,丈夫扶着妻子,他沉默不語,眉頭緊皺看得出擔憂,妻子則緊緊抓着女醫生的手苦苦哀求。

“醫生,你們一定要救我兒子,我就這麽一個兒子,他不能有事。”

作為一名行醫十多年的醫生她見過太多這樣的場面,同樣作為一個母親,她能将心比心,同情患者家屬,理解他們此刻的心情,但她現在能做的也只是安撫幾句而已。

醫院這種地方每天都上演着生離死別,生與死是悲與喜的兩個極端,醫生的職責治病救人,但有時候面對死亡也無能為力。

盡人事聽天命是最壞的結果之一。

如今的情況就是這樣。

“患者正在搶救,家屬在外面等,我們會盡力的。”

說完,醫生撥開了她的手,轉身進了病房,病房門再次關上。

而現在這樣的情況是守在外面的人難以承受的。

失去理智的人一瞬間卸去僞裝,露出真實面目,平日裏高高在上的端莊優雅的貴婦此時變得兇惡可怕,一把推開扶着她的丈夫,轉過身朝始終默不作聲的女孩揚手一揮。

‘啪’的一聲脆響,女人的巴掌落在舒顏臉上。

這重重的一耳光打下去,沒幾秒舒顏白皙的臉上浮現紅腫的指印。

打過之後扔不解氣,她又用力推搡舒顏,眼中恨意洶湧。

“我兒子都是被你這個災星害的。”

撕破臉皮以後,以前那些違心客套的誇贊變成了惡毒的語言。

“有其母必有其女,你和你那個不要臉的媽一樣是禍害,該死的人是你們,你為什麽要來禍害我的兒子啊你!”

舒顏還是一句話也不說,不閃不避,任由她打罵推搡,沒有一句辯解,也許是麻木了,目光沒有焦距,連反抗的意識都沒有。

女人揚起手還想再打,被身旁的男人攔下,男人皺着眉看了看周圍聽到動靜停下看熱鬧的人,十分不耐煩地勸了一句,“這裏是醫院,人多眼雜,有什麽事等兒子平安再說,你打她又有什麽用,冷靜一點。”

這句提醒起了作用,女人沒再動手,但對舒顏的遷怒沒有消減,說的話也越來越難聽。

“如果不是因為你這個小狐貍精,我兒子怎麽會變成這樣,他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不會放過你的!”

“你給我滾!”

舒顏麻木的表情終于了一點變化,眼睛看向緊閉的病房門,眼眸微微一動,嘴皮也動了動。

“對不起……”

聲音輕的只有她自己聽得到。

她的這一聲道歉是給病房裏那個正在生死邊緣掙紮的那個人。

醫生正在搶救的人是季淩寒,外面守着的夫妻是他的父母,這也是舒顏挨打也不還手的原因。

如果不是因為她,季淩寒不會躺在裏面。

從進醫院到現在已經三天了,季淩寒現在還昏迷不醒,醫生說他的生命體征平穩,應該很快就會醒來,可是剛才又有了突發情況……

還是因為她。

如果不是因為她剛才沒有趁病房裏沒人的時候偷偷進去看他,沒有對着他說那些話,他就不會出現這麽大的反應,再一次被急救。

他媽媽罵的沒錯,她是災星是禍害,差點害死他,她就應該離他遠遠的。

可現在這種情況下,即便知道自己惹人厭惡,她還是要守在這裏。

至少要親耳聽到醫生說他沒事,說他很快就會好起來。

等待是一個難熬的過程,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不會停歇,仿佛這是一場沒有盡頭的等待。

不知過了多久,病房門再次打開,醫生護士從病房裏出來,剛才那位女醫生暗自松了一口氣,先罷了平安,而後耐心地把注意事項向季父季母講了一遍,又安撫了兩句。

“患者目前情況已經穩定下來,你們不必擔心。”

季母欣喜若狂,抓住醫生的手,急迫問:“那我兒子什麽時候能醒?”

醫生搖頭說:“這個不好說,不過目前的情況不算壞,患者已經有了一點意識,你們偶爾可以和他說說話,對他來說也許并不是壞事。”

季母聽了又喜又急,一個勁地追問:“醫生,你這話什麽意思,是說我兒子快醒了嗎?”

女醫生沒有回答,目光落在始終沒開口的女孩身上,因為皮膚白皙,臉上的巴掌印很明顯。

這女孩每天都來醫院,即便季家的人不允許她進病房看望,她每天都在外面徘徊不肯離去,幾次查房都看見過她。

不管這中間有多少恩怨,但這幾天季家這對夫妻的所作所為很多醫生護士都看在眼裏,再怎麽樣也不能對一個孩子動手。

這女孩看起來也就和病房裏他們的兒子差不多大的年紀。

“小姑娘,你平時可以和他多說說話,他聽得到。”

醫生走遠後,舒顏靠着牆緩緩蹲下,雙手捂着臉,懸着的心終于落地了。

幸好,有驚無險,季淩寒到底是把踏進閻王殿的那只腳給收回來了。

有了剛剛醫生說的那番話,季淩寒的父母沒再阻攔舒顏進病房,夫妻倆先去了一會兒,再出來時,季淩寒的父親獨自離開了。

季淩寒的母親紅着眼恨恨地看着他離開。

舒顏站起身,問季夫人,“我能進去看看他嗎?”

季夫人看她一眼,不耐煩都寫在臉上,但沒說什麽,朝季父離開的方向追了出去。

夫妻倆就這樣離開了,舒顏進了病房。

幾個小時後季淩寒真的醒了過來,他睜開眼,緩了一陣後意識才算清醒了,他微微歪頭就看見趴在身旁睡着了的女孩,不禁勾了勾唇。

想動動不了,嘗試了幾次他才放棄,只好出聲叫醒她。

“小啞巴……”

他很久沒有開口說話,嗓子幹澀,聲音啞得不像他的了。

聲音又啞又低,有氣無力的,可舒顏還是聽到了,猛地睜眼,臉轉了方向,怔怔看着他。

對視片刻,舒顏直起身,緊抿的唇有些顫抖,好一會兒才開口。

“你醒了。”

季淩寒一只手受了傷動不了,另一只手因為正在輸液時間過長僵住了,頭動不了,腿也動不了,嗓子也很不舒服,說話有氣無力的,可以說是很慘了。

他先眨了眨眼,緩了緩才再次開口,聲音比剛大一點,也讓舒顏聽得更清楚。

“別擔心,我沒事。”

“你有沒有受傷?”

舒顏沒回答,盯着他看了許久,而後背過身去,拿過一旁放着的包,翻出手機,打給季淩衍。

“淩衍哥。”

“他醒了。”

她只說了兩句,不知道另一邊的季淩衍說了什麽,她應了一聲‘嗯’後就先挂斷了。

與季淩衍通完電話後,舒顏回到病床前,按照之前醫生叮囑用濕棉簽幫他濕潤嘴唇。

她做什麽事都很認真,心無旁骛的樣子,季淩寒緊盯着她看,想從她的神情裏找出一些和平時不一樣的情緒。

可是他失敗了,她還是以前的樣子。

冷漠無情,寡言少語,像根沒有感情的木頭,什麽人都走不進她心裏。

又或許,她只是沒把他放進心裏,因為她的心裏裝了別人。

想到這個,季淩寒氣悶不已。

“小啞巴我告訴你,你最好不要對我哥有非分之想,他和清宴姐馬上就要結婚了,你的暗戀是沒有結果的。”

舒顏抽紙巾的動作一頓,而後慢條斯理抽出兩張胡亂揉在一起,先給他擦嘴角的水,然後就着用過的紙給他擦眼角。

注意力都在舒顏臉上的季淩寒并沒有意識到她‘節儉’的行為,沒好氣地說:“我說的話你聽到沒有,我哥才不會看不上你,你就不要自作多情了。”

舒顏沒有理會他的話,紙團在他眼角用力一壓,木然道:“別動,有眼屎。”

說完,紙團又回到他嘴角,又是一壓,語氣不變,“別說話,口水流出來了,髒。”

季淩寒:“……”

後知後覺的季二少頓時整個人都不好了。

他瞪着她,咬牙切齒叫她,“小啞巴!”

舒顏沒有理會他,将紙團扔進垃圾桶裏,把放在凳子上的雙肩包拿起抱在懷裏後她在凳子上坐下,然後低着頭玩手機。

季淩寒剛醒來,精神不是很好,說話也挺費力的,但他強撐着沒睡過去,無意瞄到舒顏手中的新手機不禁心頭一震。

忍了一會兒,他裝作不經意地問:“你換手機了?”

“嗯。”舒顏頭也沒擡,淡淡應了一聲。

他又問:“你發財了嗎?”

她有多窮多節儉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從舒老爺子去世後就無依無靠,連學費生活費都得靠她自己假期打工攢,周末她幾乎都在做兼職,日子過得精打細算,平時去食堂吃飯連肉都舍不得要一個。

現在她手上這款手機新出沒多久,他現在用的就是這一款手機,所以他知道手機的價格,別說她買不起,就算買得起,她也不可能舍得買。

馬上就要上大學了,正常情況下她應該一門心思攢學費才對。

沒得到回答,季淩寒又問:“二手的嗎?”

舒顏終于擡眼看他,臉色不太好,有點不高興,“別人送的,怎麽了?”

季淩寒想說什麽,忽然發現她的臉不太對勁,神情變了變,憤怒道:“你的臉怎麽回事,那幫孫子傷到你了?”

見他想掙紮着起身,舒顏上前兩步,按住他的肩,将微腫的左臉讓他看個清楚,平靜說:“看清楚了,這是你媽媽打的,如果你想幫我報仇,我沒意見。”

作者:不出意外,稍後還有一章。

新文開張,評論留言有紅包掉落,仙女們還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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