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問情

姜雲庭在和胡靈結婚之前就買了這套別墅,兩人結婚後就住在這裏,只是偶爾回去姜家,女兒丢了以後,胡靈再也沒去過姜家了,就算後來姜雲庭賺了很多錢,足夠買很多套比這更大更好的別墅,他們也沒想過要搬走。

他們要守在這裏,等女兒回家。

現在,一家人終于團聚了。

之後幾天舒顏都沒去醫院,她也沒出門,就窩在家裏陪姜尋玩游戲。

那天接她回來後,姜雲庭就出差了,要一個星期才回來,胡靈樂得清閑,每天都在忙着研究菜譜,想着要給倆孩子補身體,她的親自下廚才有意義。

對于母親大人的烹饪手藝,姜尋內心是拒絕的,又不敢明說,私底下和舒顏通了氣,讓她想辦法阻止胡女士進廚房。

這世界上要是還有誰能違心誇贊胡女士廚藝好,除了姜先生外沒有別人了。

最終胡女士沒能進廚房,因為有不速之客不請自來。

姜尋正緊挨着舒顏邊指導她怎麽打,自己的操作也不誤,一心二用一點也不影響戰績,姐弟倆玩得正嗨,忽然見到讨厭的人,他的心情一下子就不好了。

“盛世白蓮花來了,真倒胃口。”

舒顏是新手,玩的時候都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全神貫注投入,沒注意到家裏來人,還向她靠近,聽到姜尋的提醒,她才擡眼。

來的人她也認識,與她同校同級不同班的姜雅,可不正是好一朵白蓮花麽。

十八歲正是如花般的年紀,這一畢業,姜雅的穿衣打扮就走向成熟了。

但審美實在是叫人不敢恭維。

頭發染成葡萄紫,燙成大波浪,臉帶妝,大紅唇,露臍短袖配熱褲,身上不見一絲十八歲該有的清純。

舒顏冷淡的目光與姜雅對上,姜雅不自然地扯了扯嘴角。

“舒顏,你也在啊。”

舒顏仿若未聞,低頭繼續玩游戲,姜雅尴尬站在那裏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把目光投向了姜尋。

姜尋哼了一聲也不理她,繼續指導舒顏操作。

寬敞得容得下六七個成年人的沙發,姐弟倆卻擠在一起,沒有過多的交流,卻顯得親昵無比。

這美好的畫面在姜雅眼裏卻只覺得刺眼。

她努力了十多年都沒得到的東西,憑什麽舒顏輕而易舉就擁有了。

她不甘心。

胡靈從卧室裏拿着舊相冊出來,見到姜雅有些意外,微微一愣後還是溫和地笑了笑。

“姜雅來了。”

姜雅熱情地迎上去,親親熱熱地叫了一聲阿姨,伸手要去接胡靈手中的東西。

“阿姨,您拿的是相冊呀,我能看看……”

胡靈下意識避開不讓她碰的動作讓姜雅尴尬僵在原地。

“阿姨,我只是想看看。”

胡靈意識到自己的反應有點讓姜雅下不來臺,随即微笑解釋說:“這是小尋的相冊,他不讓別人看。”

有了臺階下,姜雅趕忙接話,“原來是小尋的相冊,對不起阿姨,剛剛我不知道。”

這對話過于尴尬,胡靈也只是客套地聊了兩句就折身回了卧室,把相冊放回原來的位置收起來。

相冊裏的照片是十多年前的,有五十多張,從她懷孕到女兒出生,再到女兒三歲生日照,這些照片支撐着她度過了沒有女兒的十多年日子,她不想給外人看。

姜雅沒待幾分鐘就找了個借口離開了,她一走,尴尬的氣氛就消失了。

姜尋和舒顏說,“姜雅無事來獻殷勤,多半是姜家那邊又有人想作妖了,黃鼠狼給雞拜年,你自己小心點啊。”

舒顏挑了挑眉,一局打完,她退出游戲,把手機充上電放在一邊,又回到沙發上坐下,姜尋以為她沒聽到,也退出游戲,又把剛才的話說了一遍。

說完他還是不放心,鄭重地說:“上次你差點出事肯定與姜雅脫不了幹系,要是你出了什麽事,她就能繼續當她的姜家大小姐了,明白了嗎?”

一個十四歲的少年說這麽成熟的話,這就是表面光鮮亮麗的豪門背後無人知道的陰暗。

舒顏回到姜尋身邊坐下,摸摸他的頭,“別怕,以後姐姐保護你。”

姜尋呆了呆,怔怔看着她,白淨的臉上浮現可疑的紅暈,嫌棄地将她的手撥開,不自地別開臉,“我是男人,才不要你保護。”

胡靈姜雅送出去後回來,正好将姐弟倆的互動看在眼裏,眼眶一熱,欣慰地笑了。

傍晚,正等着開飯的舒顏接到季淩衍的電話,季淩衍問她能不能去一趟醫院看看季淩寒,言語間充滿了無奈。

季淩寒的少爺脾氣又開始發作了,不肯配合醫生護士,把身邊的人折騰得夠嗆。

舒顏答應了。

聽她說要去醫院,胡靈想陪她去,姜尋也要去,最後的結果是姜尋陪她去醫院,家裏的司機送他們去。

這還是胡靈妥協後的決定,舒顏也只能聽從。

去的路上,姜尋很明智地點了兩分外賣送到醫院,雖然他不認識季淩寒,但大概也能猜到季淩寒的心思。

姜尋想看看這頭想拱他家白菜的豬到底夠不夠資格。

季淩寒還是住在原來的病房,門外有兩個人守着,季淩寒折騰久了,季淩衍煩了就先走人了,所以舒顏到時,病房裏依然只有季淩寒一個人。

幾天過去,他恢複得很快,可以坐輪椅了。

門外守着的人見到舒顏,立即把房門打開,還通報了一聲。

“您等的人來了。”

背對房門坐在輪椅上的欣賞晚霞的人像是沒聽到一樣,一點反應都沒有。

姜尋在門口看了一眼,鄙夷地‘嘁’了一聲,随後就在一旁的休息椅上坐下。

舒顏一個人進去,看到一地狼藉,頗有些無語。

病床上的被子一半在床上,一半在地上,垃圾桶也倒了,好在裏面沒有垃圾,所以地面還算幹淨。

舒顏默不作聲把被子放回病床上,又把垃圾桶扶正,然後找地方坐下,病房裏很安靜,過了好一會兒,季淩寒先開了口。

“小啞巴,你麽良心。”

他一開口就是在罵她,她也沒有反駁,充當一個合格的啞巴。

她的沉默徹底激怒了季淩寒,他扭頭看向她,怒氣騰騰的。

“我是為了誰變成這樣的,現在腿瘸了,胳膊也斷了,你嫌棄我了是不是?”

“舒顏,你真沒良心!”

舒顏一臉平靜,站起身朝他走去,去到他身旁站定,一本正經地說:“我要糾正一點,你的腿就算瘸也只是瘸一條,胳膊也是,而且醫生也說了,只要你積極配合治療,你的腿和胳膊都能治好,不會影響正常生活。”

她很少一次性說這麽長的話,季淩寒雖然被她氣得要死,但态度軟了下來。

“你這幾天為什麽不來看我?”他很委屈。

舒顏回答:“因為不想再挨你媽媽的巴掌。”

季淩寒一噎,随後又問:“你的臉……疼嗎?”

舒顏認真地思考了一下,說:“這個問題不好回答,等你的傷養好了,你叫她扇你一巴掌試試就知道了。”

季淩寒:“……”

他就知道這小啞巴是個沒心沒肺的,來到這裏對他一句關懷都沒有,還一個勁地氣他。

枉費他豁出命救她。

現在想想,他覺得自己當時腦袋可能被驢踢了,為什麽要想不開沖上去救她。

沒被打死,也快要被她氣死了。

這時候舒顏才問他,“你為什麽不肯配合醫生?”

剛壓下去火因為她這一句話又蹭蹭往上冒,季淩寒自暴自棄地說:“活着沒意思,還不如死了清淨。”

舒顏沒話說了。

這種時候,沉默只會使人焦躁。

季淩寒忽然用還使得上力的那只手抓住她的手腕,恨恨質問她,“是不是只有我哥叫你來你才會來看我?”

舒顏垂眸,視線落在他的手背上,細密的針眼有點刺眼。

他手上的力道越來越緊,她感覺到疼了。

“季淩寒,你抓疼我了。”她說。

手上的力道突然就松了,他轉過頭,目光再次投向窗外,他身上忽然被落寞籠罩。

“在別人眼裏,我哥什麽都比我好,從小到大一直這樣,從他回到季家以後,只要有他在的地方,我就只配站在陰影裏,爺爺奶奶誇他聰明懂事,爸爸也更疼他,所有人都喜歡他,所以我媽也逼我成為他那樣的人。”

“這些我都不在乎,可是為什麽連你也……”

季淩寒自嘲道:“是啊,有我哥這顆珠玉在前,誰還看得到我啊,就算看到,那也只看到我有多麽不堪。”

不自覺間,舒顏伸出手,觸碰到他頭上纏着的紗布,像是被燙了一下,立即将手縮回。

他猛地擡頭看她,眸中深藏的期待浮了出來,等着她開口。

舒顏第一次不敢看他的眼睛,錯開了視線,淡淡說:“他是他,你是你,沒什麽可比。”

“那你呢,我在你眼裏算什麽?”他急迫追問。

舒顏低頭與他對視,抿了抿嘴,她說:“這話你不應該問我。”

剛燃起的希望被她一盆涼水澆滅,季淩寒咬牙說:“那你覺得我該去問誰?”

舒顏默了默才回答:“等到小念再大一點,你可以去問她。”

她口中的小念叫舒念,是舒老爺子的親孫女,也是和季淩寒有婚約的人。

在舒家的那幾年,除了舒老爺子就只有舒念對她好,小丫頭很依賴她,把她當親姐姐。

從被舒老爺子領進舒家成為舒顏那天起,她就知道舒家和季家口頭上有一樁沒履行的婚約,是兩家的老太太年輕時候定下的。

舒家那位老太太走得早,季家的老太太把這個承諾記在心裏,季舒兩家默認的人選就是季淩寒與舒念。

舒家到了這一輩也只有舒念一個孫女,而季淩寒比舒念大三四歲,正好相配。

季淩寒被她這話氣得不輕,狠狠捶了兩下輪椅的扶手,還是很生氣,他掄起拳頭要捶牆,被舒顏攔下了。

“我不要你管!”

少爺脾氣一上來,他才不管砸牆手會疼呢。

舒顏沒松手,在他身旁蹲下,将他的拳頭展開,她的手搭在他手上,掌心相觸。

“季淩寒,你是不是暗戀我?”她笑着問。

季淩寒怔了怔,随即臉紅了,一直紅到耳根,盯着她,半晌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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