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遷就

平日裏浪天浪地,耍起無賴時滿嘴跑火車人稱一中小霸王的桀骜季二少此時此刻憋紅了一張臉,說話磕磕絆絆的,頭上還纏着紗布,目光呆呆的樣子蠢萌蠢萌的。

“我、我是……”

要面子的他這時候連下意識否認的習慣都克服了,想承認又怕被人嘲笑。

眼前的女孩笑意淺淺,是他從來沒見過的樣子。

從小到大,她對他從來都是冷着一張臉,對他愛答不理的。

現在她竟然對他笑了,是不是意味着……

“請問‘殺豬養白菜’先生是哪位,您的外賣到了。”

突兀的詢問聲從病房外傳來,聲音不算大,但實在是這句話很有穿透力,把病房裏的暧昧氣氛攪沒了。

舒顏的注意力也飄到門外,她聽到姜尋與外賣員交流,意識到‘殺豬洋白菜先生’就是姜尋。

姐弟倆沒吃晚飯就從家裏出來了,出來的時候胡女士塞給她一個焖燒壺,裏面裝的是剛炖好的烏雞湯,是給季淩寒帶的。

姜尋對此頗為不滿,但也沒有反對,至少現在在爸媽眼裏,季淩寒是他們家的恩人,爸媽原本打算親自到醫院探望再去季家登門感謝,但被舒顏阻止了。

她不想因為自己的事讓姜家和季家有過多牽扯,讓事情變得複雜,她暫時還不想将身世公諸于衆。

來的路上姜尋說要點外賣,問她想吃什麽,所以她也順便點了幾樣。

見她拔腿往外走,季淩寒急了,“你去哪兒?”

沒有得到回應,季淩寒懊惱不已,想跟上去看看,又因為操作輪椅不太熟練,費力弄了許久,越急越亂,很艱難才把輪椅轉了個方向,而這時候舒顏又回來了。

她一手拎着粉色焖燒壺和餐具袋,一手端着塑料餐盒走了進來。

他幾次張嘴都沒發出聲音,不知道要說什麽,開心是有的,疑惑也有。

舒顏拉開桌子,将東西擺桌上,打開焖燒壺,又将塑料餐盒的蓋子打開,病房裏頓時彌漫着一股雞湯的香味。

好幾天沒吃東西更沒沾葷腥的季淩寒饞得咽口水。

“你親手給我炖的雞湯?”他問的時候又咽了一嗓子。

舒顏看他一眼,不想回答,走過去将他推到桌前,盛了一碗雞湯,擺在他面前。

“雞湯和白粥,自己喝。”

季淩寒臉上郁悶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接過她遞來的湯匙,先朝雞湯下口,随手将裝着白粥的餐盒撥遠一點。

“嗯嗯,這湯真好喝,以後你每天都給我……你要去哪兒?”

見她又要往外走,他雞湯也顧不上喝了。

舒顏回頭看他,神情透露出無奈,“因為你,我們現在也還餓着肚子,來的路上叫了外賣。”

這是她第一次這麽有耐心和他說話,破天荒第一次,季淩寒覺得她現在對他的态度有所改變,他的努力沒有白費。

畢竟為了她,他差點連命都豁出去了。

“我這兒桌子這麽寬,你拿進來吃啊,該不會還是腌菜就白粥之類的不好意思讓我看見吧。”

話剛說完,他就後悔了,覺得剛剛這句話可能會傷了她的自尊心。

從小一起長大,他當然知道她有多不容易,自從舒老爺子去世以後,她無依無靠,上初中就開始利用假期打零工存錢上學,平時吃的穿的都很節儉,還因此受到過歧視,同學欺負她,孤立她。

她表面上看起來一點也不在意別人的看法,可心裏多少還是會難受的吧。

關于她的事,他知道很多,都是她不願提及的辛酸過往。

她一個人也很努力地活着。

舒顏沒應聲,走出了病房,過道上,姜尋不知道從哪兒弄來了一張折疊桌,外賣點的菜全都上桌了,他已經開動,給她點的那些雖然也都打開了,但他一筷子都沒動,全給她留着。

姜尋看她一眼,“別磨叽了,菜涼了不好吃。”

舒顏走過去,端走一碗米飯和一盒胡蘿蔔絲後又回了病房。

姜尋:“……”

胡蘿蔔絲是他點的好不好,一點都不給他留?

果然,女人的胳膊肘都是往外拐的。

看着桌上的沒動的糖醋排骨和已經被他吃了一半的龍蝦,姜尋做了個深呼吸,然後朝旁邊守着的‘門神’勾勾手指,理所當然使喚他們跑腿。

“這個和這個,還有這個和這個,拿進去。”

都是舒顏愛吃的,他媽媽提過一次他就記住了。

除了舒顏自己點的兩個菜,他還貢獻了自己的兩分葷菜,菜被拿走後,桌上只剩一個白菜豆腐和一個一盤蝦仁了。

清湯寡水的,姜少爺從來沒這麽委屈過。

本該盡職盡責守好門的兩位當起了服務員,看着香噴噴的菜,他們的唾液腺分泌快了好幾倍,趕緊放下後趕緊離開。

這時候季淩寒發話了。

“這裏用不到你們了,去吃飯吧。”

兩人驚訝二少爺竟然有這麽善解人意的一面,雖然他們很餓,但他們不敢走。

“夫人讓我們二十四小時保護您。”

果然,季二少的暴脾氣會遲到,但不會缺席,掃了他們一眼,只說了一個字。

“滾!”

将礙事的人打發走了,季淩寒還心不在焉的時不時張望門口,手上的湯匙不知道什麽時候換成了筷子,悄悄往糖醋排骨靠近。

‘啪’的一聲響,剛碰到肉的筷子被舒顏打掉了。

“你只能喝湯。”

季淩寒委屈了,撅了噘嘴,嘴硬道:“誰稀罕啊,一看這排骨就不新鮮了……”

舒顏正眼也沒給他,快速将姜尋送進來的葷菜各勻一半放在一個餐盒裏,起身送出去給姜尋。

她回來後盯着糖醋排骨看了幾秒,然後當做什麽也沒發現,繼續吃飯。

季淩寒喝了一口湯,狀似不經意地問:“誰在外面?”

“姜尋。”她如實回答。

季淩寒覺得這名字耳熟,仔細想了想,很快就想起來了,“就是你之前做家教去教的那個問題少年?”

“嗯。”

換做平時,舒顏是不會回答的,她不愛說話,與人交流惜字如金,正因為這個,季淩寒給她取了‘小啞巴’這個外號。

也只有他敢這麽叫她。

季淩寒又問:“他為什麽要跟着你?”

舒顏有點煩他了,瞥了他一眼,“姜尋是我弟弟。”

季淩寒愣了一下,然後開心地笑了,那笑容在舒顏看來就像個傻子。

而他自己不知道,心裏樂開了花。

“我也沒懷疑你們怎麽樣,那小子比你小好幾歲呢,沒機會的……”

什麽叫雞同鴨講,現在就是。

知道他理解錯了,她也沒解釋,安安靜靜吃完飯。

回去的路上,姜尋好幾次偏頭看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快到家的時候終于忍不住還是問了。

“他因為你受傷,你覺得歉疚,所以才什麽事都順着他?”

不然她怎麽會到現在還不讓季淩寒知道她已經回到親生父母身邊了。

不想,還是覺得沒必要,但兩者似乎也沒什麽區別,總之就是不想告訴季淩寒而已。

因為不重要,所以沒必要。

舒顏陷入迷茫,她不知道怎麽回答。

姜尋嘆氣,語氣老成,“如果真是因為歉疚而對他有求必應,我覺得你做的不對,他會誤以為你喜歡他,以後你會很麻煩的。”

不知怎麽的,舒顏被他逗笑了。

“小屁孩還是個感情專家啊。”

小屁孩自豪地拍拍胸脯,得意揚眉,“年齡不是評判成熟的标準,你見識少,我不怪你。”

“……”

不僅舒顏笑了,司機也憋不住笑了,他給姜家當司機好些年頭了,還是第一次知道小少爺有這麽幽默的一面。

果然吶,姐弟就是姐弟,骨肉親情,血濃于水。

姐弟倆回到家後沒見到胡靈,保姆阿姨說她在樓上,姐弟倆随即也上了二樓,想着胡靈可能已經休息了,他們就各自回房。

姜尋的房間窗戶與陽臺相連,他進房間後剛要開燈就聽到胡靈的聲音,在陽臺上和什麽人講電話。

聽到幾個關鍵字眼,姜尋開燈的動作收了回來,摸黑往窗子的方向走去,聽得差不多,他才把燈打開,同時也驚到了胡靈,之後沒說兩句就結束了通話。

姜尋拉開窗簾,隔着玻璃與母親對視,看見她抹淚後對他強顏歡笑,他也去了陽臺。

母子倆之間有了一次秘密談話。

“媽,剛才是我爸的電話。”

他聽到了,所以很肯定。

胡靈沒有隐瞞他,點了點頭,又抹了抹眼角,說話時鼻音很重,“你爸去了以前你姐姐生活的地方,查到一些事情。”

姜尋無意識捏緊了拳頭,極力克制情緒,咬着牙說:“我都聽到了,那個壞女人拐走了我姐姐,還經常虐待她……我姐之所以不愛說話也是因為……”

胡靈的眼淚一下子掉了下來,哽咽着說不出話來,雖然剛才姜雲庭怕她擔心沒有細說,也只是避重就輕提了一下,但她知道情況遠比他說的要眼中很多。

女兒當時還那麽小,是怎麽樣活下來的,她完全不敢想。

過了好一會兒,胡靈的情緒稍微緩和,看着已經比她高的兒子越來越懂事,多了幾分欣慰。

“你姐姐回來了,咱們一家人終于團聚,你也長大了,以後有你保護她,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作者:抱歉,來晚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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