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它在,我們就在
明夏一把抓住他,“別進去。”
松青不知道,但他卻是親眼見過那天夜裏的種種怪像的,深知自己能耐有限,身邊還有松青這個慣會拖後腿的,真有事怕是應付不來。
“我看屋裏也沒人,”松青不想就這麽回去,不甘心的抓着欄杆跟明夏講條件,“我就悄悄看一眼。”
明夏有點兒不耐煩了,這孩子到底幾歲啊,怎麽好奇心這麽強?
身後傳來一陣撲啦啦的聲音,有什麽東西擦着明夏的臉頰嗖的一下飛掠而過,那瞬間擦過的感覺又涼又滑。明夏還沒反應過來是什麽,就聽身旁的松青呀的一聲叫了起來,“不是都滅了嗎?怎麽還有啊?”
一只體型與成年貓頭鷹相仿的灰白色大鳥拍打着翅膀停在了別墅窗外的雨棚上,兇悍的圓眼睛,鮮紅的鳥嘴,以及……緊緊抓着雨棚欄杆的粗壯鳥爪,明夏的心慢慢下沉。
這可真是……冤家路窄。
羅羅歪着頭,一雙仿佛通靈似的圓眼睛緊緊盯着明夏,然後張開嘴發出極輕盈柔和的“羅羅羅羅”的叫聲。
松青也傻眼了,想後退,但是被羅羅盯着,又不敢動,顫着聲音問明夏,“它一直看你……不會是早就盯上你了吧……”
明夏身上被羅羅下了标記的事外面的人是不知道的,但是松青這樣一說,明夏卻莫名的覺得這一只,或許就是當初在他身上寫下“此處有糧”的那只先頭兵。
羅羅慢條斯理的在雨棚的欄杆上來回走了兩步,然後頭也不回地朝着二樓的窗戶沖了過去。從明夏的角度完全看不到二樓的窗戶是否關嚴,只聽到幾下抓撓的聲音,然後便是從房間裏傳來的一陣稀裏嘩啦的響聲,像是什麽東西被撞翻了。
明夏一把揪住了松青,“趕緊走吧!”
松青腳一滑,險些摔一跤。
二樓,羅羅鑽進去的房間裏傳來一陣噼裏啪啦的響聲,當中還夾雜着羅羅的一聲憤怒的尖叫,像被人用手狠狠捏住了脖子。随即又是一陣稀裏嘩啦的聲音,聽上去像兩個扭打的人從二樓一直滾到了樓下,将無數的雜物從高處撞落了下來。然後砰的一聲巨響,仿佛一個身軀龐大的人重重撞到了大門上,将那一看就十分結實的門板都撞得重重一顫。
羅羅嘶聲尖叫,聲音裏帶着顯而易見的憤怒。
又是一聲巨響,這一次不知是不是撞倒了櫥櫃,站在院牆外面的兩個人都聽到了瓷器噼裏啪啦砸在地上的聲音。黑暗中,有什麽東西從窗口一晃而過,泛着微亮的光,藍幽幽的。然後這一片微光啪得一聲抽打在了窗戶上。
玻璃盡數碎裂,刺耳的警報聲嘩然響起。
明夏知道,他們倆這會兒是誰也走不了了。
果然,很快就有物業的工作人員帶着兩個保安順着小路的另一頭滿頭是汗地跑了過來,老城區尚在隔離之中,羅羅的恐慌仍在,一丁點兒的風吹草動都足以讓人膽戰心驚。
“怎麽啦,怎麽啦?”保安手裏都拎着□□。
明夏無奈地攤開手,示意他們自己聽別墅裏乒乒乓乓的聲音。
這幾個人也納悶,他們倒是對小區裏的情況比較了解,知道這裏住的人是誰。其中一個保安就問明夏,“你們是來找喬先生的?”
明夏連忙點頭,“我們剛到門口,就聽裏面乒鈴乓啷的,這還沒敲門呢。”
幾個人面面相觑,物業一咬牙,“要不……先進去看一眼?別是出了什麽事吧?”
“還有個事兒,”明夏忙說:“我們剛才看見一只灰鳥從二樓窗戶飛進去了。”
幾個人吓了一跳,又有些疑惑,這麽大的動靜,實在不像是灰鳥鬧出來的。物業也不敢大意,打發一個保安回去給第六組報信,再喊些人一起過來。
這邊保安剛走,別墅裏又是轟然一震,竟像是整面牆都塌下來了,然後不知怎麽忽然就靜了下來。
物業和保安心神不定的等了一會兒,還不見救兵過來,又怕房主出事,就摸出備用鑰匙打算進去查看查看。
明夏和松青也厚着臉皮跟了上去。
別墅的小院雜草叢生,中間的碎石小徑都快要被荒草淹沒了。明夏再度覺得這裏實在不像是有人居住的房子。
大門一打開,一股惡臭撲面而來,熏得幾個人忙不疊地往後退。
站在明夏身邊的松青小聲嘀咕,“事情……恐怕不大妙啊……”
物業捂着鼻子,摸索着按亮了門側的開關。
燈光亮起,滿室狼藉,正對着大門口的那一面牆壁上,一副色彩明麗的風景畫歪歪斜斜地挂了下來,地上倒着一個碎花盆,奇怪的是,露出根須的盆栽植物已經枯死了。地毯上到處都是碎玻璃碎瓷片,好好一幢房子,活像臺風過境。不僅如此,它看上去明顯就是很長時間沒有被打掃過的樣子。窗臺上、桌面上、沙發上……到處都積着厚厚的一層灰塵。屋角和窗臺上的幾盆植物都已經枯死了,花盆旁邊落了一地的幹枯黃葉。
明夏和松青跟在物業和保安身後試探着往裏走,房間裏的臭味比院子裏死貓的味道要濃烈得多,連物業都開始懷疑自己的眼睛了,小聲的問保安,“喬先生這幾天不是都回家的嗎?怎麽搞成這樣?你聞聞這個味兒……他這是在家裏弄什麽了?”
房間這個樣子,物業和保安都有些猶豫,不大想再往裏走了。他們開門查看主要是怕業主出危險,可眼下這情形,哪裏像有業主的樣子呢。
“你們二位的意思是?”物業直接就問明夏了,“喬先生搬過來還不到一個月,以前還沒有朋友過來拜訪。”
這意思就是請業主的朋友來拿主意了。
明夏有些猶豫,松青卻是打算進去看一眼,等第六組的人過來了這裏怕是要封鎖起來,到時候又什麽消息都得不到了。
“進去看一眼吧,”松青沒理會明夏在後面拽他,做出焦急的表情說:“咱們也不會亂動東西破壞現場,就是看看人有事兒沒有。這麽大動靜,萬一人受傷了,咱們也好第一時間搶救呀。”
一聽這話,物業和保安也沒什麽可猶豫的了。幾個男人站在門口商議一番,松青和保安檢查一樓,明夏和物業去樓上。松青這樣提議,主要是覺得最初是在別墅的二樓發生沖突,然後打起來的人(或獸?)都滾到一樓來了,他懷疑喬赫藏在一樓的什麽地方——他來的目的就是想瞧一瞧喬赫到底是個什麽樣子,正常不正常。
明夏和物業順着樓梯往上走,發現這座宅子已經差不多被毀成了毛坯房,實木的樓梯扶手全碎了,牆面也全是裂紋。兩人走到樓梯口就進不去了,因為有一側的牆壁已經完全坍塌,磚頭碎木把樓梯口的走廊都堵上了。
兩個人只好又下來。
剛走下樓梯就見保安跌跌撞撞的從餐廳沖了出來,驚慌失措的樣子活像身後有鬼在追。
“媽呀,吓死人啦,”年齡偏小的那個保安面色煞白地抓住了物業的袖子,結結巴巴地說:“趕緊報警吧!”
松青也跟了出來,站在餐廳門口朝明夏招了招手。他的臉色發白,好像渾身都在發抖。明夏還沒走到他身邊,就被他伸長手臂一把抓住。
餐廳的兩扇玻璃門早已粉碎,連門框都沒了,明夏不用再走近就将餐廳裏的情形看的清清楚楚。就在一堆碎磚碎瓦、裝修材料、鍋碗瓢盆組成的廢墟之上,直挺挺的橫着一條巨大的蟒蛇的屍體。
蛇身皮開肉綻,巨大的蛇口之中卻探出了一雙男人的腳,黑色的皮鞋,深灰色的褲腳,似曾相識。
明夏一陣反胃,轉頭跑了出去。
第六組的人來得很快,他們有條不紊的将別墅封鎖起來,開始勘察現場。明夏等人另有第六組的人分別來錄口供,錄完了也不讓走,就讓在一邊等着。直到天色黑透的時候,南江才帶着人出來了。
明夏正哆哆嗦嗦的坐在馬路牙子上魂游天外,就見一只大手伸到他面前,明夏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這是要拉他起來的意思。
南江的手很暖,神情卻冷的吓人,“我跟你說過,天黑以後不要在外面閑逛。”
明夏反問他,“那天晚上的事,你不是都讓我忘記了?”他其實是在拿話詐他。他對這件事有些懷疑,又不知道該如何證實。
南江卻笑了,“我沒讓你忘記這句話。”
“那別的呢?”明夏微惱,“你還是做了手腳。”
南江也不否認,“堯西區有自己的秘密。這是沒法子的事。塗慶那天不該讓你留在店裏。”
同樣的話胡老和松青都說過。面對這麽多知情人,明夏有一種被隐瞞在外的不悅,“既然有危險,為什麽不能提前告知?”
“因為,”南江看着他,眼神溫和,“你知道的所有的危險都只會留在這裏。而你,遲早是要離開的。”
明夏與他對視片刻,微微有些不自在的移開視線。稍遠一些的地方,松青正苦着臉被李悠然問話,看他的表情就知道肯定是挨數落了。
“我知道你說的是什麽,”明夏看着他,“但是,這個畫在老城區外圍的‘圈’,真的可靠嗎?”
“我以前也這樣想過。不過……”南江仰起頭望着別墅上方黑沉沉的夜空,帶着一股很随意的灑脫勁兒淡淡說道:“還沒發生的事情誰又說得準呢?可靠就靠着,不可靠就想辦法去修補,去加固,去讓它變得可靠。”
明夏望着他的棱角分明的側臉微微有些出神,“我還以為……你是過來訓斥我的。”
“想訓來着。”南江并不否認這一點,他轉頭看着明夏,“你擔心胡老?”不等明夏點頭,他又變成了一副挖苦人的表情,“你也不想想,胡老怎麽會那麽蠢?”
明夏,“……”
南江看着他郁悶的臉色,搖搖頭,眼中浮起一點輕微的笑意,“忘掉你的好奇心吧。你終究是要回到外面那個世界裏去的。”
明夏下意識的問他,“那你呢?”
“我?”南江與他對視的雙眼之中掠過一剎間的悵惘,快的像是明夏的錯覺。然後他就用一種十分坦然的語氣答道:“我大概會一直守着這個圈吧。”
“一直是多久?”明夏有些茫然了,怎麽聽他的意思,好像連跳槽都不行?
“一直就是……它在,我們就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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